63. 第 63 章

作品:《长公主每天都想跑路

    两拨人都心惊胆战地退了出去,正堂的门再次被关上,屋内只剩杨灵允和傅令珏这一对舅甥。


    傅令珏深吸一口气,平息了剧烈起伏的胸膛,已经爬上几道皱纹的脸上神色也和缓下来——


    他执手行礼:“公主恕罪,下官并非有意冒犯。”


    “你想要什么,”杨灵允站在正堂之中,紧闭的门窗将天光隔绝在外,屋内有些暗,她的声音仿佛也因此染了些暗色,“不必绕弯子,直说吧。”


    傅令珏眉心忽跳,直觉告诉他杨灵允忽然变得这么好说话实在奇怪。但转念一想,傅氏毕竟是她的母家,傅氏出事,她必不能独善其身。


    所以他便忽略了心底那股隐秘细微的不安,开口了:“林魏然在查寒食,如今已查得太深了,说不准马上就要查到我头上了。”


    杨灵允无动于衷,“所以呢?”


    “姓林的不是个善茬啊!”傅令珏眉头紧锁,眉心的沟壑愈发得深,“要我说,你我联手,趁早把他赶出京城。留他在京中,迟早是个祸害。”


    “祸害?”杨灵允唇齿间滚过这两个字,像是觉得很有意思,笑了一声,“什么祸害?”


    “陛下年岁渐长,必要亲政,那便必会分掉你手中的权力,”傅令珏凑近了些,语重心长,“届时就算我们不动林魏然,他也必会向我们下手啊!”


    杨灵允沉默片刻,才缓慢地开口了——“傅令珏,看来傅影的脑子你是没学到半点。”


    在傅令珏骤然沉下的脸色中,杨灵允短促地笑了一声:“既然你没脑子,那我就再跟你说一遍——傅家,我不会管。我没有针对傅家,已经是仁慈再仁慈了。懂吗?”


    “你什么意思?”傅令珏只觉得杨灵允是不是搭错了哪根筋才这般不可理喻,抬高了嗓门怒道,“你以为郑虔靠得住吗?他就是一个外人!没了傅家,你以为你还能继续做你的长公主?你不被废太子留下的那些旧臣撕了才——”


    “不许叫他废太子,”杨灵允转着手腕上一串佛珠,声音森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幽暗笼罩了她的脸庞,“谁都可以叫,就你们傅家人,不,可,以。”


    气上心头,傅令珏也再没了顾及,冷笑开口,“你难道不是傅家人?公主殿下,别天真了。除了傅氏,没有人会站在你这边。你难不成还觉得,那些老臣会顾及着你与废太子的那点情谊,对你心慈手软吗?”


    话未落地,整个屋内忽然爆出一声巨响——


    “哐当——”


    杨灵允冷着脸,扬手砸碎了紫檀木桌上的一尊花瓶。碎片飞溅,有几片细小的碎片划到了傅令珏的衣角,还有几片划到了杨灵允垂下的指尖。


    她眼神已然变得阴寒,“我说了,不许叫他,废太子。”


    傅令珏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微不可察地后退几步,“你,你什么意思?我是你亲舅舅!你难道想对我动手不成?”


    “四年前,哥哥被废之际,别以为我不知道傅家也在其中搅混水,”


    杨灵允手心不知何时攥了一块碎片,她垂眸摩挲着碎片光滑的表面,声音变得轻而寒,字字清晰地落在幽暗的房中——


    “哥哥顾念着情谊,没有把傅家养寇自重的证据交上去,只是提醒了傅影。傅家却想把他往死路上逼。”


    说着,她慢慢抬眼,凤眼之中是森森寒意:“纵然云家是哥哥被废的罪魁祸首,但傅家的推波助澜也难逃罪责。没有秋后算账,已经是我格外仁慈了。”


    “你……你,知道?”惊鄂之下傅令珏脱口而出,后退几步——云家的惨烈还历历在目,惊惧随着杨灵允的声音从他脊椎一路向上爬。


    但他到底在官场上混了这么久,咽了口唾沫便极快地改口道:“我从未真心想害他,只是想让他把东西交给我而已!更何况,我只是顺着云厉稍稍逼了他一下,我并未害你。”


    “况且他就是个外人!”傅令珏又痛心疾首道,“你难道要为了一个异母的哥哥,背叛你的亲舅舅亲祖父吗?”


    杨灵允抬手掷出手上的那块碎片。


    转瞬之间,傅令珏只觉得眼下传来剧烈的刺痛——碎片划过他眼下,鲜血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带着一股难以忽略的铁锈味。


    傅令珏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杨灵允,万没想到她会直接动手!


    杨灵允面无表情:“你要这样说的话,四年前傅家意图转投安王时,考虑过我的死活吗?”


    “舅舅,”她嘴角弯起毫无笑意的弧度,声音愈发得轻,更透出其中的森森阴冷,“别天真的该是你。血缘这种东西,在我这里一文不值。”


    “可一年前宫变时,傅家支持的不还是你和他吗!?”傅令珏抬手捂着伤口,气急败坏地争辩,“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公主殿下。”


    “看来傅影没告诉你啊?”杨灵允从喉咙中挤出一声短促又讥诮的笑,“傅家当然得出兵帮我,不然傅家四年前那份养寇自重的证据可就要被公之于众了。”


    “傅家出兵帮我,我便当着傅家人的面毁了那份证据。两清的交易,你现在想拿这个出来要挟我吗?”


    杨灵允又弯腰捡起一块碎片,缝隙透进来的一点稀薄天光借着碎片的反射,勾勒出她浓艳的眉眼。


    那眉眼间满是深重的威压,她启唇又喊了声嘲讽之意甚重的称呼,“傅影都只敢缩在西北发信。你倒是勇气可嘉,敢直接跳到我面前来。”


    傅令珏浑身一僵,再没有先前来时的气势汹汹,脚步近乎仓皇地离开了公主府。


    他脸色难看地回了傅宅,想把今日之事发信给远在西北的傅影。只是刚刚踏入院门,管家便匆匆来报——“二小姐来了。”


    “令温?”傅令珏意外地微微拧眉,“她什么时候回长安了?”


    傅影有二女一子,长女傅令柔便是杨灵允的生母,已逝的端贤皇太后。长子傅令珏,还有至今未出嫁,常居西北的次女傅令温。


    “哥。”傅令温的声音从院子深处传来,眉眼英气身形利落的女子笑着看向傅令珏,唤了一声。


    “你怎么来了?”傅令珏极快地收拾好脸色,脸上浮现出夹杂着担忧的欢喜。


    “西北最近局势安稳,爹请奏了陛下让我回京修养一段时日。”傅令温笑吟吟道。


    傅令珏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半教训半无奈:“我说你一个姑娘家的,早该回京找个好郎君。成日跟着西北军东跑西跑,又受伤了吧?我去请长安的郎中来给你看看。”


    傅令温笑着按下了他:“不用麻烦,没什么大事。”


    傅令珏上下打量着,确认她面色红润没什么大碍后,才略有放心:“那你就在我这住着吧,我还有些事得发信去告诉爹。”


    傅令温眼底闪过暗色,继而放轻了声音问道:“长公主的事吗?”


    傅令珏冷哼一声:“狼心狗肺的东西。”他下意识抚上了自己眼下已经止住血的那道伤痕,忽然觉得那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傅令温拉住了傅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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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珏,即将消散的天光打在她英气利落的眉眼间,长睫在她眼下落了一片阴影,无端多了些暗色。


    “哥,你真觉得爹做得没错吗?”傅令温缓缓开了口,“四年前长姐自戕,爹为了避祸,整个西北百姓受了多少——”


    她未完的话被傅令珏沉声打断——“令温。”


    傅令珏的神色冷凝,双手握住傅令温的肩,严肃道:“此事决不能再提,更不能让长公主知道,懂吗?”


    傅令温看着自己哥哥忽变的神色,喉咙微动,咽下了即将到嘴的“苦难”二字。


    她又眨了眨眼,嘴角浮出一抹安抚的浅笑:“我知道的,哥。”


    傅令珏长吁一口:“西北才是我们一家的立身之本。不然,无论是傅家那些旁系,还是这朝中之人,都恨不能把咱们拉下来。”


    说着,他又对傅令温笑了下:“不提这些了,令温,你年纪也不小了。既然回京了,我让你嫂子多留意留意,看看京中哪家公子与你相配。”


    傅令温垂眼又抬眼,仿佛在一瞬间做了某个决定。


    她抬起修长的指尖指了指他脸上那道伤痕,淡淡地笑了下:“哥你先处理下脸上这伤痕吧。”


    ——


    公主府,杨灵允见完了安之和,又派杨言去宫中调一队禁军出来守着公主府,然后疲惫地坐在了正堂之中的交椅上,阖上眼睛。


    她缓慢地转着手腕上那串佛珠,直到天边的最后一抹夕阳也消失殆尽,她也没有起身。


    时间仿佛在这间屋子中停止了。


    母后、傅影、傅令珏、傅令温……还有哥哥——几张面孔走马灯一般闪现在她眼前,搅得她头痛欲裂。


    “宣和……”“长公主……”“杨灵允……”“狼心狗肺的东西……”


    重重叠叠的声音在她耳边起起伏伏,将她死死锁在这把椅子上,难以动弹。


    她想起身离开,却挣脱不开。


    她想砍断一切,眼前却只看见似真似幻的人脸——


    有傅影沧桑的面孔,与母后相似的眼睛里透着指责——


    “你是傅家人!你身上流着我傅影的血!”


    “不管你认不认,你都流着傅家的血!”


    还有王正安一群老臣警惕的脸色——


    “太子被废,傅家也在其中推波助澜。临安公主,你不该给我们一个解释吗?”


    ……


    尖锐的叫嚣声质问声中,杨灵允的思绪也渐渐涣散,连带着她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她缓慢的半悬在空中,漠然地看着过去的自己。


    跪坐在地,前面是自己母亲毫无生机的身体。


    群臣环伺,太子旧臣冷冷地等着她要一个解释。


    然后——


    她亲手杀了一个傅家人。她亲手把皇位捧到小皇帝面前。


    但一切却还不能结束。


    傅家人处心积虑地想拿她当傀儡。老臣们或想架空她控制小皇帝,或心怀疑虑地想置她于死地。


    真累啊。杨灵允看着过去的自己,面无表情地合上了眼,任由自己的意识在黑暗中下坠涣散。


    但就在意识即将消散的那一刻,猛烈的推门声骤然响起——伴着杨言急促又焦躁的阻拦:“林太傅您不能进去!”


    意识回笼,轰然落地,杨灵允缓慢地睁开了眼。


    林魏然喘息着站在门边,裹着温热的夏风猝不及防地闯进她眼底。


    他的身后草木摇曳,夜色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