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各自远 五
作品:《夜还长》 白曼语彻底转过身,与许云溪面对面。她双腿交叠而坐,非常优雅地拿着扇子给自己煽风。正面看白曼语,除了眼周有几条细纹透露出历经沧桑的痕迹外,其余没有任何地方显露她的年纪。
她说:“我查过你,你幼失怙侍,和奶奶相依为命,从小到大读书都非常拼命,智商高,凭自己的努力考上香港大学。”
“直到两年前被朋友介绍与汤乐认识,才搬进了壽臣城山。”
许云溪默默听着没有插话,后背紧绷,她努力挺直腰杆,不想在白曼语的面前表现得低人一等。
“但是,这又如何?”白曼语讥讽地说:“并不是考上好大学就意味着能成龙成凤,多少人从重点大学毕业出来,没钱没人脉只能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公司螺丝钉。人与人之间,看不见摸不着的鸿沟永远存在,就像你和汤乐一样。”
“你觉得自己配得上他吗?”
许云溪长吸一口气,望着白曼语的瞳仁,她眼里对她的不屑根本毫不掩藏。许云溪不由得想,如果白曼语此时此刻牵着狗的话,或许会直接放狗咬她。
她定了定心神,把自己的声线稳下来。
“所以,您是来劝我和他分手?”
白曼语又笑了。她头顶的白炽灯光映衬着她的脸,苍白的颜色让许云溪感到非常恶寒。
“汤乐是汤家的长子,从小到大,我都是按继承人的方式去培养他,他五岁去武当山习武,十六岁跟随船队出海,二十岁读完硕士,拿到哈佛的双学位,之后在香港创业成立SK集团,成为百亿身家的金融巨鳄。”
“他走的每一步路都是精心计算过的,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他的配偶我不允许是一个普通人,更不允许是你这样的拜金女。”
许云溪冷下来,双手松开,眉宇间的乌云遮天蔽日,她忍了忍胸腔急蹿的火气:这是汤乐的妈妈,你要冷静,要礼貌,淡定淡定淡定……看在汤乐的面子上,忍了。
她不留痕迹地深吸一口气说:“白女士,我承认汤乐非常优秀,但你说我拜金女,我怎么拜金了,我俩当初在一起是汤乐先追的我。”
“伶牙俐齿。”白曼语也许是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牵扯太久,紧接着话锋一转。
“我从不怀疑汤乐对你的感情。他是我儿子,我很了解他,一旦他认定一件事,一个人,他会偏执到底,对于你,汤乐不会放手。”
“但是许小姐你要明白,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婚姻是一门生意,是两个家庭的资产重组,你扪心自问,日后和你结婚,汤乐能从你身上得到什么益处?”
“两个人相爱的时候,想的都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当身边出现危机了,算的永远是一笔又一笔冰冷市侩的经济账。”
“我说的更直白一点,你的爱对汤乐来说是一种拖累。”
“你是成年人了,应该明白,没有实力的爱是一种负担。”
许云溪怔住了,在这短短的一分钟时间里,她双脚像是黏在了地上一样,浑身僵直一动不能动。
白曼语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回旋,并不是说她的话都多么刺耳,而是这种沉重的事实忽地被人揭开,像是被人从温室拎出扔到了南极圈。
所以,许云溪沉默了,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其实她也想说点什么反驳,可是嚅动嘴唇,发现自己腹腔空空,连假装无所谓的声线都发不出。
“汤乐是不是忽然叫你去留学?”白曼语仍旧带着她的傲娇,自下而上地看着许云溪苍白的脸。
“想知道为什么吗?”
许云溪望着她。
“因为他要和孟依楠结婚了,所以把你支走。”
许云溪如被五雷轰顶,双目瞪大,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四肢冰冷,她颤抖着声音:“你刚刚说什么?”
白曼语又重复一遍:“因为汤乐准备和孟依楠结婚,所以要把你支走。”
嗡——
像是被电流击穿了心脏,许云溪狠狠皱眉,霎时头晕脑旋站都站不稳,慌乱间,她抬起右手手臂支撑在墙壁上,借力支撑自己。
“这怎么可能?”
她前几天才偶遇孟依楠,对方若无其事,甚至还给她送了一束玫瑰花,还有汤乐,除了这段时间经常来往于香港和广州之外,其余地方没有异常。
他们怎么可能要结婚?
“你不信?”白曼语从椅子站起来,看着深受打击的许云溪。
“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许云溪抬眸。
白曼语略带狠厉道:“汤家不止有一个儿子,还有成群结队的私生子,汤乐一出生就要和他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争夺,如今他爸突然中风,整个汤家乱成一团,那些私生子个个都想趁乱分一杯羹,尤其是那个汤绍钧,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当上了汤氏的大股东,整天耀武扬威。”
“孟依楠是孟家二小姐,公司的掌权人,与她结婚,汤乐能从中获得嘉派集团的站队支持,这些都是你给不了他的。”
“是不是很讽刺?汤乐正正经经的婚生子,他爸却把股份赠送给了不见得光的私生子,这种奇耻大辱,若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跟孟依楠结婚,既能得到孟家的项目,又能为自己增强实力,汤乐有什么理由拒绝?”
“难不成放着豪门大小姐不娶,娶你这么个什么都没有的大陆妹吗?”
许云溪咬紧了牙关,瞬间想通了许多事,比如汤绍钧那天为什么忽然找到她,说汤乐要结婚。
其实他的目的根本就是想在她面前爆料,好让她在汤乐面前又吵又闹,将他和孟依楠的婚事搅黄,从中坐收渔翁之利。
还有——
许云溪用力眨了眨眼,将泛红的血丝压下去,冷声道:“其实是你干的吧,是你偷拍我的视频然后颠倒黑白发到网上去。”
有能力散播资讯且讨厌她的人,白曼语很符合这个条件。
白曼语勾了勾唇,不言语,许云溪从她傲慢的肢体动作看出她是默认了。
“站在母亲的立场,我真的很希望你能离开他。”白曼语说,目光落在许云溪价值不菲的项链和耳环上。
“我也曾想过给你开一笔巨款,让你拿着这笔钱离开我儿子。”
“只是汤乐给你的比我给你的,只会更多,我的价码打动不了你。”
许云溪自嘲一笑。
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这样的剧情原来也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虽然母子不合,但白曼语到底还是了解汤乐的性格,她轻哼一声。
“据我所知,汤乐应该从来没有正式对外公开过你的身份吧,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他也没把握和你走到最后。”
几乎是白曼语话音刚落的那一刻,许云溪的心尖倏然一猝,要指尖用力抠入墙面才能勉强站稳。
“如果你真的在乎汤乐,你就应该主动离开他,别拖累他。离开你,他会发展的更好。现在是夺权的紧急关头,任何偏移的决策都有可能导致他的控制权旁落。”
白曼语的虚无缥缈的声音像是被注入了重量,一寸一寸地压下来,这位骄傲的贵妇人接着落下一句。
“在巨大的商业帝国面前,你的爱,毫无分量。”
许云溪忽然耳鸣了,她有半截没听清楚白曼语的话,体内是震惊与气郁夹杂,脉搏混乱,太阳穴突突狂跳,眼前原本斑斓的鲜花在她眼里变得无限重影,层层叠叠,迷乱氛围让许云溪浊气涌上心头。
她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强迫自己稳下来。
汤乐的欺骗,白曼语的讪骂,犹如两把尖刀在同时过招,将她的心割的四分五裂,鲜血淋漓地挂在冷风之中。
白曼语冷冷一笑,平静地说:“我猜你现在是在想我刚才说的话是真是假。”
“我给你指一条明路,明天我会去广州与孟家人见面,届时你可以来看看我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玻璃窗外一片灰暗,是下过雨之后的霾色。深秋时节的香港天黑的晚,今天却很例外,漫天乌云几乎把天际都淹没了,暗淡光线拼尽全力从云层的缝隙投下来。
尚未消散的水珠从玻璃墙旋转而下,继而从许云溪冰冷的眸子里消失。
花团锦簇的玫瑰花寂静唯美,奈何这里没人有耐心欣赏它。
白曼语是什么时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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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许云溪已经忘了,她三魂不见七魄似的静坐在白曼语刚才的位置上,一只手的手臂搁在桌面,虚脱地耷拉肩膀,靠在椅背。
一直紧握的手心生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黏黏腻腻非常不舒服,许云溪无意识地掌心向下在自己的裙子上一擦,思绪杂乱无章的思绪被她的动作牵引,渐渐恢复了一些清醒的理智。
也许白曼语说的是假的呢?是她编出来骗她的,她不信汤乐要和孟依楠结婚,这怎么可能?也许一切都是白曼语为了让她离开汤乐而编排的谎话。
又或者的确是有这么一件事,实际却另有隐情呢?
许云溪用力眨眼,苦涩的泪水受到挤压之后立马往外冒,几乎一瞬间把她所有的伪装全部撕毁了。
她无声无息的坐着,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簌簌地,落在她的锁骨。
许云溪自嘲一笑,眼泪马上找到机会入侵她的嘴巴,咸味在舌尖晕开。
她还要为汤乐找借口吗?
他若不是心里有鬼,又怎么会匆匆忙忙急着将她送去英国?
光洁的玻璃倒影出许云溪泪眼婆娑的面容,口红不知在什么时候蹭掉了,唇色苍白如雪,鬓角处的几缕秀发被泪水打湿,紧贴她的侧脸。
她迷迷糊糊地下了楼,脚步轻虚发颤,踩着高跟鞋的步伐甚至有些摇晃。
美容院的私密性真的没话说,一路走来许云溪没有遇上任何人。
她独自穿过一楼大厅,香氛机在角落呼呼喷雾,香气弥漫中,一个抱着竖琴的姑娘落座在南边的观景平台,自顾自地挑动琴弦。
这是专门请的现场伴奏,负责为美容院烘托现场氛围的。
以前许云溪来的时候时常能看见她,不知是不是那会的自己疏于注意,今日一听,才惊觉琴弦的余音带着一丝嗡嗡颤抖,哀怨婉转,悲伤的曲调在她的指尖晃动——许云溪目光怔怔,心跳砰砰加快,压抑的情感在这一刻瞬间爆发,她抬起慌乱的脚步向前走,离开充斥《谎言》前奏的空间。
不知何时又再次下起了雨。
雨势不大,绵软似针,密密麻麻地飘荡在凌空,秋风将雨水吹得倾斜,街上行人纷纷举着雨水呈45度角挡着自己走过。
许云溪像个另类一样徒步在他们中间,神情恍散地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笔画数多的繁体字招牌被霓虹灯打上色彩,绚丽颜色雨露均沾地洒在许云溪的肩上。
她抱紧自己的肩膀,试图用这样的动作去抵抗冷风,绒面高跟鞋鞋头粘着许多白色水珠,这些小点点跟随主人的动作,在鞋面晃晃悠悠。
在这一刻,许云溪觉得自己就像是湖面上的天鹅,表面看起来优雅风光,闲适骄傲,可岸上的人哪能透过水面看到天鹅的腿在水面下拼命划动?
一直以来她都清楚知道外界对她的评价,不外乎是:配不上、普普通通、出身贫穷却长了一张好容貌的女大学生。
这样一个女人,是怎么得到金融大佬的喜欢的?
这个问题她扪心问自己。
她也说不出答案,所以她拼命地从各方各面武装自己,让自己更优秀,更有底气地站在汤乐身边,就像是天鹅一样,挺直脖子维持表面风光,背地不断划水,不断努力。
可是,有什么用?
她再发愤图强,即便一天掰成48小时去用,她也比不过一出生就在罗马的孟依楠,人家是真真正正的豪门女总裁,人脉阅历财富,她没有一样能比得过她的。
她之所以能与这样的人打交道,无非是因为汤乐这层关系,穿了一件名为富贵的外衣而已。
视野渐渐变得模糊,许云溪分不清自己是因为雨太大看不清路,还是泪水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只知道自己的脸好凉,手也好凉,浑身发冷,走路的动作变得机械化,像是抬不动腿。
身后响起啪啪啪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焦急的声音在许云溪的耳边响起。
“许小姐,我在美容院找不到你,你怎么一个人走了?”
“你要去哪里?”
“下雨了,许小姐上车吧。”
“哎,许小姐,你怎么了?快……快来搭把手,许小姐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