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第一百四十五章 心流血
作品:《朱明承夜》 “她最喜欢那个茶壶,昌南的青瓷,莲花样的,她喜欢用这个茶壶泡茶,不过没几个人有品尝的荣幸。”老九的目光有哀有柔,仿佛他话中的那个“她”不是旁人的妹妹,而是他自己的亲妹妹。
“不过,介老夫人生病那日我来看望,头一回得她用那个茶壶亲自奉茶,用的不是什么名贵的茶叶,我也不稀罕名不名贵,是她自己做的桃花蜜,兑了糖水冲的,说是她做糕点时用剩下的,便宜我了。”说着,老九忍不住苦笑起来。
沈明枳身上的血液却凉透了。
老九抬眼看向面色发白的沈明枳,声音也有些艰涩:“她什么事情都会写信告诉她哥哥,前几天她和常思源的女儿受了你家那小姑的恩惠,她哥不在化隆没法登门致谢……那天早上她就做了桃花糕……”
沈明枳撑着桌沿,在博古架前坐了下来。
老九垂下眼,叹息一声继续道:“后来她亲自洗那茶壶,发现内壁都被染上了桃花的粉色,怎么也洗不干净,以为是她哥买到了赝品,气得立刻给她哥写了信……后来她病了,没法打扫这架子,便让它们落了灰……最后在收拾东西时,发现那茶壶不见了……”
老九咳嗽了几声,又抬头看沈明枳,见她冷静得如同一头怪物,便继续说了下去:“介府这些天裁了点下人,其中有一个女使失踪了,她在乡下的父母的尸首昨天被我的骁骑卫发现,今天早上在她老家的一条水沟里捞到了她的尸体。”
死无对证,死无对证!
沈明枳将噎在心里的这口气幽幽地吐了出来。
孙先生为了医治老九费了不少力气不见效,得了自己的授意便请来了被她禁闭起来的巽山道人,算他们师叔师侄两个误打误撞歪打正着,总算是将老九救了回来,但却发现了一个更加让人不寒而栗的事情。那便是这毒药已经是被人改良过的,一些用药用毒习惯绝不是巽山道人的风格。也正是因为有人“改良”了这毒又不清楚这毒原本的致死机理,反倒削减了毒的原来功效,才让孙先生和巽山道人能从阎王殿里抢人来。
这是件坏事。因为市面上流出的毒药不再只是巽山道人一家垄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会有别的毒虫研制出别的杀人不偿命的毒药,沈明枳现在拿捏着巽山道人能保一时无虞,那以后呢,若是中了那些更诡谲更霸道更凶险的毒呢?若是连巽山道人和孙先生、甚至是余回春也解救不了呢?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但釜底抽薪何其艰难。这张由毒药勾连起的利益权力网络,可能会比朝廷积弊更加庞杂恐怖。
屋内沉默片刻,老九将他们今天见面时的第一句话又重复了一遍:“你今天竟然把郇海山也带来了。”
这毒本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就是赵王掀棋盘之举,而沈明枳竟然把赵王的左膀右臂带了过来……老九觉出了一丝奇异,他总感觉沈明枳这样轻率之举别有用意,但他不想知道,知道得更多,累赘牵绊更多,他过得更艰难。可是,他已经失去了当一个草包的能力,不由自主地思考了起来,从介家妹妹想起了那个倒霉的郇三娘,再由郇家兄妹的关系想到了沈明枳和晋王沈明戒这对姐弟。
郇三娘和楼家那个叫楼复的小子有渊源,那件事闹得还挺大。以他从风言风语中得到的对郇寰的了解,郇寰这样心狠的人没有立即把郇三娘远远发嫁当真是长兄仁慈。说不定他们兄妹情深,这一次赵王误伤友军或许就和郇寰起了隔阂,毕竟那天步枝修去求沈明枳时郇寰也在,郇寰知道了自己命不久矣的消息却没有给赵王通风报信,以至于现在外界一点关于他重病的风声也没有、赵王也没有任何举动,这很值得深思。
那沈明枳打算干什么?策反郇海山吗?因为他们终将会走到兵戈相向的那一步,而她沈明枳竟然舍不得?
老九觉得这个想法既荒谬又幼稚。让他相信郇海山会倒戈直如让他相信沈明枳不爱她的宝贝弟弟一样,天方夜谭。
沈明枳没有回复。或许她也不知道如何回复,她也有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可她不应该时时刻刻都保持清醒么?因为这场战争,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无辜与否,正义与否,他们的结局都败自己所赐。
老九最后那句话让她颤抖:“鹇儿,又有人赔命了。”
是了,她感到愧疚,感到憎恶,分明从下定决心那一刻起她就应该割掉所有的良心。她的良知不是早就死了吗?她不是天生恶种吗?她不是卑劣无耻吗?午夜梦回,每次回忆起童年趣事,最终都会以凄惶惊恐收场。因为崔嫣在尖叫,她亲手结果的孩子在哭闹,还有数不胜数的无辜者在唾弃,他们都在告诉自己,你手上沾满了鲜血,你洗不干净。
现在她的九哥,也被她残害至此。他说起介家小姐时的温柔模样,让她羡慕。因为她想起了她的太子哥哥,她的大姐姐,她的娘娘,她那承载了太多欢乐的东宫。
可他们都死了,那些爱她的人都死了。
她又是孤家寡人。
她没有爱也失去了志,她一无所有。
沈明枳将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去,宛若鬼魅无心。她看向老九,见他那双已经失去少年张扬的凤眼里面充满了苦与悲,心墙之中的情绪又想造反,但她口吻冷酷,声音冰凉,“是,还会有人继续赔命的,你要学会适应。”
不错,他们早该适应的。天家无父子,无夫妻,无兄妹,无真情。他们都在后廷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活至少十五年,后来又在朝堂上见惯了刀光剑影,又在街头巷尾见惯了人间疾苦,他们怎么还能如同三岁婴孩做起这么多黄粱美梦。
老九不再看他,嗤笑一声:“是我天真了,谢谢妹妹的教诲,为兄谨记。”
他看不见自己决然转身走出屋内的刹那,沈明枳侧过身,任眼底决堤了的情感在阴影之下肆意翻涌。但只是片刻,沈明枳还是回复了平静,提裙走了出去。
“你驸马来了。”
“怎么了?”
沈明枳骤然惊醒,听外面马嘶连连,郇寰冷沉的发问在耳畔响起。
冬至探入车厢内,看了一眼沈明枳,在郇寰的默许之下回答:“赵王有请。”
郇寰眼皮一跳。
这些天他都没有上朝,除了对朝中大事的把控基本上断了与外界的联系,赵王也没有来找他,可见俞仕哲将悬水河发大水冲出来的人命官司处理得很符合那些老头子的心意。而今天他陪沈明枳去介家悼唁,才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赵王就能毫不避讳地当街拦车,看来安阳渠那里是出了不小的动静。
沈明枳突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背,郇寰一愣,声音低哑却很温柔:“你先回去吧,我去去就来。”
能让赵王不顾脸面地当街“抢”人,悬水河那里出的事情怕不能这么快善了。沈明枳按了按太阳穴,想起了在介家时梅依径的神情变化,心中有点担心。
“公主?那我们是?”冬儿探身坐进了车厢问。
冬至也随郇寰一并去了赵王府,冬儿也不想孤零零在车外受冻,公主又怜惜她们,便自作主张钻了进来。
“去菁明书院。”
郇寰为了郇七郎读书的事情费了不少心血,一壁请了先生在家中教他,一壁又早早地疏通了关系,一开春除了丧就将郇七郎送进了菁明书院。倒不是只有在菁明书院里才能学到什么了不得的知识,废物进了菁明书院不学好,出来依旧是废物,甚至可能在书院里近墨者黑,在鱼龙混杂中学得更坏;善学、好学者进了书院自然能有长进。更重要的是,菁明书院里荟萃了不少名流大儒、世家子弟,甚至于皇亲国戚,世家将儿孙送进这个地方,一来是希望儿孙成器;二来,没有出息也没关系,和旁的贵人交游相处得融洽也好,算是多条门路。
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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寰将郇七郎教得很好,规矩立得很足,不担心郇七郎在菁明书院里被人带坏了;郇寰也并不是要逼着郇七郎去科举考个一甲二甲,毕竟他早就计划好了让郇七郎袭自己的爵位,在皇亲国戚中,进士的身份有点奢侈,当然,如果郇七郎科举顺利,他会更加高兴。
七郎处处都好,就是性子软了些,也不大爱与旁人往来,身边也没什么朋友,这不是件好事。郇寰也不是要让他学得多么擅于交际应酬,毕竟有他在前面顶着,他的弟弟就算任性孤僻一些也无妨,但终有一日整个郇家都要交到他手中的,郇寰也不能护他一辈子,他必须自己立起来。
这番用心良苦,倒让人羡慕。
沈明枳不禁又想起了故太子。
她现在去菁明书院,也不全是为了接郇七郎放学。菁明书院离皇权中心近,离皇城也近,指不定能打听到悬水河的一些事情。且,沈明枳也有很多年没有来这个地方了。
菁明书院临近通化门,往北走将近五里路就是芳林门,往东走不过三里就是化隆城内极其繁华的花街酒肆,大名鼎鼎的极乐坊就在这里。这里的路不好走,尤其是快到书院里富贵学生们放学欢脱的时辰,所幸等沈明枳抵达菁明书院,时辰刚刚好。
郇七郎并不是每天都回府,大概每隔三五天,郇寰下了衙就会来这里接他,毕竟这里不论是离兖国公主府还是襄阳侯府都不算近。而今天,本不是郇七郎回家的日子。郇三娘去世的那几天沈明枳和郇寰还在庄子上料理琐事,郇寰也没去接他回来,毕竟他和郇八娘除了徒增伤心也帮不上什么忙,到现在事情大致处理干净了,接他回来也无妨。
书院外陆续有学子走动,沈明枳不方便下车,便打算让冬儿去门口等着,又等冬儿走了才叫暗卫去打听宫里的情况。她将帘子掀起一条窄窄的缝,足够让逐渐暗淡的天光将周遭的一切人物都送到她眼前。
忽然她看见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被几个年轻的学子簇拥着走出大门。说他是老头,因为他长得太显老了,拄着拐杖走得蹒跚不说,脸上也尽是憨态慈爱的笑容,挂在墙上当老寿星十分恰当,实在难以让人相信,他其实和当今圣上差不多年纪。
他叫危游旭,当世数一数二的名家大儒,曾也是升平朝那有如摆设一无是处的内阁中的一员,很多年前便告老了,躲在菁明书院里治学修书。无妻无子无父无母,独身了一辈子,但貌似过得一日胜一日地好,为人也不迂腐,对女儿家一心向学很是鼓励,曾是少年时代的宁晨铎最敬仰的老前辈。
沈明枳听过他的课,受过他教诲,也叫他一声“老先生”。自从故太子死后,这么多年过去,沈明枳再没有见过这位老先生了。
沈明枳环顾左右,空空如也,什么可以作为礼物的物什都没有,也来不及现在去买。她笑着叹息一声,这些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还是两手空空地下了马车,直朝危游旭见礼。
“危老先生安。”
危老眼神不大好,端详了沈明枳一会儿还是认了出来,辞过了周围学子的搀扶朝沈明枳要行了君臣大礼,被沈明枳笑着拦住了。
“学生若是受了老先生这一礼,回头传到父皇耳中又要被骂了。”
危老呵呵地笑了:“十殿下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调皮。”
沈明枳笑笑不接话,扫过周遭一圈的年轻人。周围的年轻学子何曾见过传言中端庄肃穆的兖国公主这样略显娇俏的模样,心中纷纷吃惊,又被兖国公主这匆匆的一眼看得两颊发热,都低埋了头不敢直视。
危老眼睛不中用,但脑子还是十分活络,拢了袖子开始赶人:“你们先去吧,老夫一会儿就到。”
众人如蒙大赦,忙乱之中有人朝沈明枳胡乱行错了礼,还有人走了两步目光仍含恋恋不舍的,绯红的两颊、滴血的耳垂,一切都落在了书院大门口,刚刚迈出来的宁晨铎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