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1 章 一百零八

作品:《救命

    第171章一百零八


    【他的愿望。】


    红T恤的颜色炸裂开来,殷红的色彩席卷而过房内景象陡然一变。


    窗外阳光灿烂方休房间多了位护工。那护工四十上下,眉目爽气动作利索,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士。


    蔡护士刚好也在她冲进入病房的原警官打了个招呼:“原先生。”


    比起上一幕,原警官五官没有太大变化头发却白了大半整个人看上去足足老了十岁。他一手提着购物袋和花束,一手提着个四寸小蛋糕一身便装被香烟腌入了味儿。


    小蛋糕的盒子边贴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1”和“4”两个数字蜡烛。


    “孩子的身体情况不稳定,不能吃蛋糕。”蔡护士委婉地提示。


    原警官点点头。


    蔡护士和善地笑了笑。


    明眼人都知道,这远不是能不能吃蛋糕的问题。方休想要活下去只能靠鼻饲管过活。


    不过原警官绝不是那种没事找事的家属这点她放心。


    原野本人几乎每天都来看望方休。为了给方休找个靠谱护工,他在医院里打听了很久。以方休的状况,护工月薪要一万多,原警官干脆地同意了——只要护工精心养护孩子的肌肉和关节,尽量保证孩子身体健康。


    明明知道没有希望,他仍然没有放弃。至于那一大笔开支——


    “那是他父母留给他的钱,要用到刀刃上。”原警官曾如此表示。


    此刻他小心翼翼换了方休床头的花束,给蛋糕插上蜡烛。


    “安全起见,我就不点火了。”


    原野注视着少年方休沉睡一样的脸“你悄悄在心里许愿说出来可不灵。”


    “好。”


    少年方休的生魂静静站在墙角,可惜病房里的活人谁也看不见他、听不见他。


    “蛋糕待会儿分给护工阿姨和护士阿姨吃。”原野说“我不爱吃这玩意儿齁甜。不过你要今天醒我就跟你一起分一块儿。”


    “好。”少年方休轻声说。


    “给你买了新衣服。”


    原野熟练地打开购物袋


    “之前我想着买了当春节礼物你和你弟一人一件喜庆。你弟那件我让他带着走;你那件现在都旧了。”


    “小孩子长得快嘛叔给你买件新的等你醒了穿着正合适。以后叔每年生日都送你你醒了就能穿合适的……你嫌这礼物烦就赶紧醒叔带你去挑别的。”


    方休的生魂沉默不语他看了会儿墙上挂着的红T恤没有回答。


    原警官之前没有这么多话反而是秦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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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姨喜欢絮叨。这些时日原警官反而变得啰嗦起来哪怕他的啰嗦再也没有人回应。


    唠叨完原警官在床边坐了很久。他定定看着苍白的病房像是被包进了满是药味儿的空气凝成一块琥珀。


    许久他再次张嘴:“孩子这不是你的错你知道吧?可别因为这事不想醒啊。”


    “是叔不对如果那个时候我在家……”


    说到一半他吐了口气狠狠抹了两把脸。


    “我就你一个孩子了方休。”


    “嘿你变不成鬼啦。”一个老人的鬼魂在少年方休身边咧嘴“你这爹怪疼你的嘞横死不了横死不了。”


    “哪像老子那不孝子偏等老子快嗝屁才往医院送呸。”


    少年方休垂下眼活像没听见。


    变成生魂后他连怎么落泪都忘记了。


    那鬼魂贴得更近了:“我说小子瞧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窝囊样儿别搁这硬撑了干脆认命算逑。”


    “你这生魂肉身连得不牢靠只要你愿意放手你爹就解脱喽。一个月一万多块的护工啊啧啧啧啧。”


    “死老头滚蛋!”


    一个女鬼横空出世从天花板跳到老头鬼的头上“别听他的


    “坏老子好事!”


    “这地方来个靓仔容易吗坑小孩有脸了你!”


    方休漠然看着两鬼厮打生魂还不如两只鬼鲜活。


    他早习惯了鬼魂之间的闹剧反正这些鬼的执念普遍不强很快就会消散。


    他十四岁了在医院躺了快一年了。


    他的生魂无法离肉身太远出不了医院。窗外的景象永远是那副样子走远些也只能看到形形**的病号。


    他无法再去学校上学也没法正常读书。他唯一能看见的只有人们亮起又熄灭的手机屏幕以及住院病人的平板电脑。


    ……一切都成了碎片。


    夜深人静之时咚咚咚的敲门声在他脑海里反复敲响。他看见墟山山林的雾气看见母亲洗碗的背影看见过年时窗外的烟花。


    仇恨非但没有随着时间消解反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快把他逼疯了。


    他知道归山教的头目庄崇岳潜逃国外国内一众邪.教高层被抓剩余信徒阴沟老鼠一样潜入阴影。


    他也知道在这激烈的浪潮中毁掉他人生的甚至不是什么核心人物反而是一群被煽动的底层信徒。


    他的仇恨癌症般生长没有出口。


    少年方休停在那个精致的蛋糕前手指摸上裱花指尖无望地穿过那些甜美奶油。


    下一秒万物陷入黑暗。


    少年方休睁开眼看见了竖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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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的地面。


    过了几秒,他才意识到自己倒在地上,右脸紧贴泥土。


    耳边响起模糊的唢呐声,声音时断时续,听不出是喜乐还是哀乐。周围又黑又冷,不远处,一圈大红灯笼轻轻摇摆。


    ……而方休身上正穿着他崭新的生日礼物,一件殷红的T恤。


    这个景象模模糊糊闪闪烁烁,朦胧得像个梦,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


    可在场知情人一看,谁认不出解厄塔?十四岁,正是祭品进入祭祀的最低年龄。


    阿守使劲磨了磨牙齿。白双影有些惊讶地瞧了方休一眼,方休冲自家鬼挤挤眼,表情还有些小小的得意。


    “这不可能。”岑令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动摇,“阴阳两界有规矩,祭品只会被征召一次!因为——”


    “因为接触‘厄’会让生魂染上阴气。生魂阴气太重,容易肉身折寿、白日撞邪。”


    阿守冷声说道,“哪怕祭祀后用养魂泉清洗,生魂也会被阴气侵蚀。若有人参加两次以上,肉身连正常活动都勉强。”


    “方休,你肉身本就脆弱不堪,生魂更是天天撞邪。你不在意这些副作用,我姑且能理解。”


    阿守转向方休,她特地撩开盖头,露出眉头紧锁的面庞。


    “……但你是如何做到反复参加的?”


    “这还得多谢你,阿守姐姐。”


    方休朝阿守伸出手,“虽说我忘了,你真的不记得吗?”


    “记得?”


    “帮帮我,白双影。”方休手肘戳了戳身边的白双影。


    “我生魂太弱,地府随便折腾。阿守姐姐可是最强大的鬼仙之一,她的记忆肯定比我稳固……地府的污染,你能恢复一点儿吧?”


    白双影看看方休,又看看阿守,坚定地“唔”了声。


    他伸手托住方休的手,一齐伸向阿守。


    阿守犹豫片刻,手指虚虚覆上。


    那一瞬,无数阴气冲入她的身体。她的思绪里仿佛塞了块冰,脑髓有种近乎冻伤的疼痛。


    就像被吹起一层沙尘,她的记忆里瞬间多了不少色彩碎片。那些细枝末节的碎片浮浮沉沉,拼图般自行拼合。


    它们被白双影的阴气攫取,通过方休的手,被遇仙厄忠实还原——


    “有意思,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能通过第八场祭祀。”


    阿守低头,看着一身红T恤的少年方休。


    “孩子,许愿吧。”


    比起医院那副麻木模样,少年方休的眉眼多了几分活气。他双手攥着拳头,手臂上浮着足足三个八卦符号。


    他高高抬起头,看向阿守的眼睛饱含期待。


    “我要归山教彻底毁灭,庄崇岳和他的死忠全都死光!死得越惨越好!”


    少年方


    恭喜你可以去书友们那里给他们剧透了,他们一定会“羡慕嫉妒恨”的


    休中气十足地喊道,面颊兴奋得发红。


    阿守掐指算了算:“不行。


    方休呆住了。


    很快,他的呆滞变成了烈火般的愤怒:“为什么不行?凭什么不行?你们不说随便许愿吗?!


    “我和归山教有血海深仇,它在我因果之内!


    “归山教教主庄崇岳,庄崇岳其人的得力干将,大多都在境外。


    阿守的口吻威严而冷淡,“地府无意插手关外之事。若是你只想要境内的归山骨**光,地府倒能够满足。


    这回方休沉默了更久。


    他的愤怒熄灭了,化作深深的痛苦:“国外那群高层不死有什么用,国内骨干就算死光了,他们还能重新发展……


    阿守:“地府无意插手关外之事。


    “杀恶人有什么不对?你们是神仙啊,你们不是能做到吗?


    方休眼圈有点红,“我一路坚持到现在,不是为了这种货不对板的东西……


    他拼命咽着唾沫,使劲绞着红T恤的衣角,力图不让眼泪落下来。


    阿守轻叹:“孩子,能做到不等于可以做,阳间也是一个道理。阳间不会因为恶人逃往异国,就对异国宣战。


    “我看过你的资料,方休。你太过年轻,与其执迷过去,不如许愿自己恢复健康。


    少年方休捂住双眼,阿守以为他要哭,结果听见了两声怒笑。


    “恢复健康,然后呢?


    “什么?


    “恢复健康,然后天天担忧疯子敲门,杀了我和我的家人。


    “恢复健康,和原叔一起生活。哪怕他能接受我,我无法面对他,我做不到。


    “恢复健康,就算我隐姓埋名长大,就算我将来能出国,我也动不了那群有钱的混账。说不定我还没找到复仇办法,他们就舒舒服服老**。


    “……恢复健康有用吗?


    方休面色苍白,话语冷静得让人恐惧。


    那些话太流畅了,不像随心回应,更像在他心里反复回荡的绝望思绪。


    “阿守姐姐,我可不是执迷过去……对我而言,我的人生已经结束了。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字句透出浓浓的血腥气。


    阿守见过太多许愿时胡搅蛮缠的人类,她平静地等待方休说完:“你总要许愿,跟我说这些没有用。


    “孩子,你知道谈判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方休:“我……


    “是筹码。


    阿守打断他,“我知道你很痛苦,你很拼命,你的人生很悲惨。但对于阴阳两界,芸芸众生来说,这些什么都不是。


    “归根结底,你没有筹码,地府不会为你破例。


    方休恨恨按住手臂上的三个卦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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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哑口无言。


    “按照约定那些异象技能也会被封禁。”


    “说来它们确实与你因果相连你可以许愿保留它们。但以你的肉身状况保留它们也没有任何用处。”


    阿守轻松看透方休的心思堪称冷酷地继续“……好了你若是说不出愿望


    方休就那样原地站了足足一个时辰如同一座雕像。他的手始终没有从那条手臂上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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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乎阿守的意料少年方休并非单纯拖延耍赖他似乎在全力思索什么。视线一会儿扫向手臂一会儿扫向解厄塔本身。


    他脸上的绝望慢慢淡去变成某种更加复杂更加深沉的情绪。


    “我想好了。”


    许久少年方休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这些异象技能没法在外界使用但它们还是我的因果对不对?”


    “是的。”阿守有些疑惑地回应。


    “只要因果相关我的愿望可以打破某些无伤大雅的规则对不对?”


    “是的。”


    “地府无意插手关外之事但只要筹码得当你们有能力插手对不对?”


    “……是的。”


    “我的愿望是再来一次。”


    方休说“再让我参加一次祭祀。”


    这次轮到阿守沉默了。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更加冰冷:“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小子。但我有一点要说清楚——理论上你可以如此许愿。但祭祀之事是阴阳两界的绝密无论如何地府会消除你在解厄塔的记忆。”


    “再次进来时你什么都不会记得不会有任何优势。”


    方休毫不犹豫:“没问题。”


    说完他啊了一声抬手指向阿守。


    “再参加时我也不希望你们记得我的事。我得说清楚一些我的愿望——”


    他弯起眼微笑逐渐软化变得鬼气森森。


    “七天之后再来一次忘了我。”


    阿守应了。


    一个莫名其妙的孩子她想。


    他大概率会死在下次祭祀哪怕他侥幸活下来也会许下不同的愿望吧。


    半空中。


    岑令啧了声:“所以这是你第几次参加祭祀?”


    他看向阿守却发现阿守久久不语。掀开的盖头下她正难以置信地望着方休。


    方休冲她做了个鬼脸体贴地混入了自己的记忆——


    接下来是噩梦般的场景循环。


    红衣的少年方休站在阿守面前再次重现复仇与许愿对话继而陷入沉思。


    而在许愿结束的时候——


    “七天之后再来一次忘了我。”


    病房中鬼魂们挤在方休身边。


    “啊他


    听说和异性朋友讨论本书情节的,很容易发展成恋人哦


    的生魂又回来啦。”


    “这孩子身上因果又重了,香得很。”


    ……


    解厄塔。


    “七天之后再来一次,忘了我。”


    病房。


    “噢哟,这次消失的时间长点,帮方休记着。”


    “跟这孩子提了嘴我那个下毒老公,真**,奇了!”


    ……


    解厄塔。


    “七天之后再来一次,忘了我。”


    病房。


    “咱们家小方要不干脆做点生意吧,他这么一消失,总有给他提过的人死逑。”


    “也不是每个都灵验啊。”


    “你懂啥,因果算着呢!”


    ……


    解厄塔。


    “七天之后再来一次,忘了我。”


    病房。


    “方休身上这因果,会不会积得太快了……”


    “不知道这孩子在外头搞什么,每次回来啥都不记得。”


    “先记下要杀的人!外头好多鬼过来报名呢!”


    ……


    “七天之后再来一次,忘了我。”


    “七天之后再来一次,忘了我。”


    “七天之后再来一次,忘了我。”


    ……


    …………


    ………………


    八次祭祀,阴间近月。


    收集目标,阳间七日。


    就这样间隔七日,永不结束的祭祀中,稚气未脱的红衣少年变成了红衣青年。


    痛苦消失了,绝望消失了,愤怒消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脸上只剩下微笑。


    他身上永远穿着合身的红T恤。


    “七天之后再来一次,忘了我。”


    上一次许愿的最末,方休笑眯眯地朝阿守摆了摆手,乱发之下露出一双黑黑的眼眸。


    病房中,方休的生魂悄然出现。


    他没有浪费时间回忆,而是熟练地确认床上肉身的状况。很好,阴气压制得很完美。


    他不需要记得太多,他只知道自己的肉身正在变成前所未有的大厄,大到周围无鬼敢来修厄。


    所有厉鬼都告诉他,厄越强,地府越渴望——听说地府**着一个了不得的灭世邪祟,需要数之不尽的厄。


    方休知道自己无法变成厉鬼。


    那么,如果他变成世上最强的厄。他大可以利用地府,做他做不到的事,杀他杀不到的人。


    “这是第几次?”方休扭头问他的鬼魂客人们。


    排队的鬼魂们面面相觑,异口同声:“第一百零七次。”


    “这是你第一百零七次‘消失’。”它们热情地招呼。


    记忆停止,场景凝固。


    飘浮在空中的方休转过身,朝阿守展颜一笑。


    他伸直左臂,本次祭祀的八个卦象听话地浮出。然而接下来,更多卦象从方休的皮肤深处冒了出来。


    它们被地府封禁,呈现出毫无生机的黑色,与赤红的八卦完全不同。


    它们成百成百地浮现,密密麻麻地爬遍了方休全身每一个角落。


    ……远远看去,无数卦象就像某种邪异的斑纹。而拥有它们的方休,更像是某种未知的邪祟。


    “这是我们第一百零八次认识,阿守姐姐。”


    方休保持着微笑。


    “这是我第一百零八次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