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忽然定格，随后像是镜子一般，一块块碎掉了。


    沈书眠几乎是下意识后退，怕真的有碎片砸自己脚上。


    碎掉之后，画面一转，既没有大海也没有月亮。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男子站在水塘边上，衣袂翻飞，垂肩的长发也在飘动。


    他忽然睁开眼，露出一双纯白的病态般的瞳仁。


    沈书眠猝不及防和屏幕上的人对上了视线，分明知道对方是假的，设定上还很可能是个瞎子。


    但他望过来时，确实令人心底升起一股巨大的沉入感——


    屏幕忽然拉近，白色的瞳仁瞬间放大，画面再度变化，那竟然还是一面镜子。


    画面感太强，沈书眠感觉自己被拉进了镜子里。


    她眼睛一阵眩晕，接着，屏幕上出现一行字幕：


    “呐，请你吃月亮。”


    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一只手伸过来，将刚才扯下来的那块月亮递过来。


    这块月亮扁扁的，边缘看起来很脆，仿佛是加了糖的黄油饼干。


    ……


    “沈老师。”


    有谁在叫她，声音仿佛很远。在这一瞬间，沈书眠脑袋里空空荡荡又乱七八糟，她木然抬头，过了大约得有十秒钟才逐渐聚焦，看清楚李霁。


    “这是美术组发给我的一段游戏开场视频。”李霁很贴心地为她解惑，“还有一些问题要改，不是最终版。”


    这还不是最终版？


    沈书眠沉默了，这一刻她有点仇视学霸。


    转念一想，梁滟做自媒体，也是会折磨每一篇文章，光标题就要改十几个版本，正文更不必提，比最精致的整容手术都更要严谨复杂。


    乱七八糟的念头流转了一会儿，她终于从莫名其妙的迷糊中清醒过来，蓦然一惊，忙不迭道歉：“我不是有意……”


    “没关系。”李霁打断她，“接受waves采访时，我其实已经解释过了，《请你吃月亮》这个名字的来源，是我小时候看过的一个英文绘本。”


    “英文绘本？”


    “嗯。我小时候在美国生活了很久，很长一段时间里连中文都不会讲。”


    沈书眠迟疑片刻，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李霁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看了她一眼之后，才回忆着说：“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吧，回来以后学了很长时间的语言，刚入学时因为听不懂，跟同学交流很少，考试也很烂，同学老师还一度认为我智力有点问题。”


    沈书眠发出短促的“哈”的音节，“结果你是个学神。”


    李霁嘴角弯了弯，露出一抹笑，没谦虚否认。


    沈书眠仔仔细细打量他，想找找他和记忆里那个小孩的相似之处。


    完全找不出来一点。


    她心底甚至怀疑，那个豆芽菜一样的小孩，能长成这样漂亮矜贵的男生？


    “李先生。”


    “怎么？”


    “你回国以后，是住在津海市吗？”


    李霁抬眼看她。


    忽然一笑。


    “我没看过写我的那些文章，原来都深挖到那么久以前了。”


    沈书眠：“……”


    她既无语，又有确认对方身份的放松感。


    就是好像他不记得自己了。


    不过想想自己一开始也没将他认出来，倒也正常。毕竟谁能记性好到，还能记得六七岁时的玩伴呢。


    沈书眠再度提醒：“我妈妈姓齐，在小学当教导主任。”


    “嗯——”


    李霁说，“原来沈老师是家学渊源。”


    沈书眠泄气了。


    算了。


    听说学神们一般喜欢把不重要的内存清空，这样才能让大脑更高速运转。


    原来是真的。


    还是回归到今天的主题吧。


    她站直了些，把头发拢一拢，表情严肃几分，看向李霁。


    “我大致了解贵公司的情况了，大部分的岗位专业能力很强，雨诺想换一个岗位，是不是只有策划这一个选择？”


    “零。”


    李霁否认，“策划也有细分，系统、数值、剧情等，每一种都需要足够的视野，优秀的鉴赏力，再加上罗辑思维能力、整体架构能力等等。我们招聘要求是985，她高中都没毕业。”


    沈书眠：“我知道她不能作为正式的员工，如果只是助理呢？”


    她顿了顿，“李先生，你最初提议让她进公司，是希望她有机会见更多世面，进入到她更喜欢的部门，接触到更有趣的事，比做枯燥的训练师，是不是更好呢？”


    闻言，李霁态度似乎松弛了几分。


    沈书眠将手里这叠材料递还给他：“你为什么不和雨诺沟通一下呢？就算最终你会拒绝，她也一定更想听到你在认真给她规划。”


    李霁表情认真了几分，他把材料拿过去，沉吟片刻。


    “沈老师，高中生需要这么多沟通吗？”


    沈书眠吸了口气：“你觉得，不需要吗？”


    “高中生是青春期的重要阶段，孩子敏感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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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脆弱，是非常需要家人给予陪伴关怀的时期。你既然接手了这个担子，我希望你不要半途放弃。”


    “好，我明白。”李霁说，“我会和她谈——”


    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


    沈书眠这次学乖了，先摸了摸背包，发现不是自己的。


    李霁摸了摸裤兜，随即循着声源从桌子上捡起自己的手机，他侧着身伸长胳膊去拿，摸到手机时，忽然手一顿，改成整个人走过去。


    这样，他就整个身体挡住了沈书眠的视线。


    “喂。”李霁接通电话，“快递吗，你敲敲门，家里应该有人。”


    话音一落，他摁了电话。


    沈书眠想着，应该是孙雨诺已经回家了。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沈书眠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再耽误下午，李霁这个周末加班大约要拖到很晚，雨诺大概得一个人在家待到很晚了。


    她于是说道：“情况我大致都了解了，那我就先不打扰了。雨诺的事情我也会一直关注，你也可以随时跟我沟通。”


    “行。”李霁说道，“那我送你出去。”


    两人一起往外走，为了不冷场，李霁率先起了新的话题，随意寒暄着。


    “沈老师，你老家是哪的啊？”


    沈书眠看了他一眼，这是真一点也不记得了啊。


    “津海。”她说。


    “这么巧。”


    李霁按了电梯，看起来就是随口附和一句。


    沈书眠不打算跟他再绕圈子，直接说：“你有没有想过，还有更巧的？”


    “其实我——”


    她看着李霁，一字一顿地说，“在你刚回国时，住你对门。”


    叮咚。


    电梯来了。


    沈书眠走进去。


    “我还给你讲过那本英文绘本。”


    她朝李霁大大地笑了下，同时按了一楼。


    电梯门很快关上了。


    沈书眠恢复了面无表情。


    *


    离开写字楼，外面仍然很热。


    沈书眠一路走到地铁站，越走越有分享欲。


    她划拉划拉手机，开始给梁滟发信息。


    沈书眠：【梁爷，我跟你说，我可能把李霁吓哭过。】


    沈书眠：【在他六岁的时候。】


    梁滟：【？】


    梁滟：【什么情况啊？】


    沈书眠：【我是在他六岁时住他对门的小姐姐。】


    沈书眠：【可惜，他不记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