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了。


    他为什么会，那么在意那条疤？


    清晨的阳光沿着窗台展开羽翼，羽毛的尾端轻轻掠过手背，顺着指尖落到光滑的脖颈上。


    镜子里的吴遥仍戴着帷帽，稍微掀起纱帘的一角，坐在桌边沉思。


    知道席玉的心意后，她需要一段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思绪。


    系统那种存在根本不会懂，普通人哪有那么容易迈过心理上的坎，毫无负担地利用别人的感情？


    不过吴遥也不需要有人理解自己，她经常抱着那点自尊沾沾自喜，不想在工作里卑躬屈膝，不想在爱情上舍弃自尊，懒得讨好别人，幻想天上掉馅饼，不买彩票就能发大财……


    所以得绞尽脑汁，才能勉强维护好自尊心。


    [宿主，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本系统好心地提醒你，须弥宗的人到门口了，是来找席玉仙尊的——这肯定是调虎离山之计，你懂吧？]


    隐隐约约的桂花香随风而来，因为怀念小鱼干的味道，须弥宗的人刚到，系统就冲出去了，没看到游梅儿，它又气鼓鼓地跑回来。


    [任清风身上可没有气运，饕餮也没有！要是被她们杀了，你就会立刻重新转世，到时候我们去哪儿找一个可以接近的大气运者？]


    “一直忘了问，我怎么没有转世之后的记忆？你说过我的灵魂有磨损的痕迹，对吧。”


    [失忆就是你磨损的痕迹呀。]系统理所当然地说，她失去的那一小块灵魂里存着一份记忆。


    被杀后会立刻转世，所以大概在三四年前吴遥已经死了一次？


    系统的焦急可以理解，那张肥嘟嘟的大脸被扯得乱七八糟，还是在强调：[真的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你听我的，我们现在去抱席玉仙尊的大腿，然后你借机利用并玩弄他的感情，等他恢复记忆和修为，就会把你干掉了。]


    “不听。”


    吴遥揉了一会猫，转头去屋里把二丫叫出来，让她跟着席玉去须弥宗见见世面。


    “好的，我会努力学习的！”小女孩握紧了拳头，给自己打气。


    两个须弥宗修士面面相觑，不知道二丫想学什么，他们明明刚才就说过，这次来是想带走在商业街上公然打架斗殴的嫌疑人。


    嫌疑人一脸坦荡，反正就是问什么都不承认，坐在须弥宗驻地内殿里面无表情地喝茶，旁边的小女孩一直认真观察环境，时不时用手指在掌心写写画画。


    她现在已经认识了不少字。


    席玉想了想，毫不客气地征用了某个审讯人员的茶杯。


    一口茶都没喝到的倒霉蛋向他投去刀割似的目光，他巍然不动，把杯子递给小孩。


    发现无论席玉怎么做，须弥宗修士都没动手，二丫忽然领悟了一个道理，高高兴兴地蘸了点茶水在桌子上写起心得。


    “……”清德真人观察了半天，走来走去，眉头紧锁。


    游梅儿于是把自己的想法再强调了一遍：“大长老，弟子以为，帷帽女只是在虚张声势，她连御剑飞行都不会，很弱。至于这个男的，气息虚弱，恐怕是身负重伤，不足为惧。”


    书生似的修士对此不置可否：掌门这个小弟子，本来就是替补上来的，比不得前面那几位，身为须弥宗修士却被旁人指使得团团转，于是不到一天就被叫了回来。


    “若是你师姐师兄在此，断然不会轻易做出这种判断，你还有的学。”


    不轻不重地训了游梅儿一句，清德真人继续走来走去，他脚上那双鞋是一套中级法器，能辅助思考，而且很耐磨，不容易破损。


    中级法器在那身由星辰碎片织成的道袍面前黯然失色，清德真人非常肯定，那件道袍和席玉仙尊身着的道袍一模一样，蕴含了宇宙玄冥之理。


    人长得一模一样，衣服也一模一样，那答案就显而易见了——这具傀儡在费尽心机试图伪装成席玉仙尊！


    游梅儿觉得大长老就是想的太复杂了，苦于不可冒犯长辈的规则，她只能说：


    “要不然您把大大师姐或者二师兄、三师姐她们叫回来，这些人把事情搞得神神秘秘的，至少二师兄肯定对帷帽女感兴趣。”


    这就更不妥了，对方可能在酝酿一个针对炼天宗的大阴谋，若是将游梅儿折损进去没关系，折损了其他掌门弟子，清德真人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他挥手道：“掌门已经知悉此事，他老人家的意思是，先利用无关紧要的棋子探探路，试探一下帷帽女的底细。”


    无关紧要的棋子之一去了半天不到就被迫回来，幸好清德真人当时在附近，目睹了织衣坊发生的一切。


    那一地魔修的尸体，以及负伤离开的任清风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这具“肖似席玉仙尊的傀儡”可能是因为没有傀儡线，所以容易失控，须弥宗大长老略一思索，心里便有计划成形。


    *


    果然没回来。


    “大长老肯定在想办法，切断我和席玉的联系吧。”


    这样才能防止吴遥搬救兵，彻底创造一个孤立无援的环境，通过施法痕迹试探她的身份和实力。


    [你完了。]系统断言，[你会被打得瘪瘪的，比我吃过最难吃的小鱼干还瘪。]


    “对自己有点信心好吗？等会还得看你的呢。”吴遥翻了个白眼。


    月色初绽时，一只折翼的机械鸟落在了中英宗的院子里，它半边身子都破破烂烂的，黄铜色的外壳上沾了斑驳的血迹，一张口便是焦急的啼鸣：“陷阱……别……”


    机关卡了一下，切换成一个阴冷陌生的声线，威胁吴遥今日戌时整到萧瑟谷外东南方三千米处的双月山上一叙，要是她迟到了，那人就会立刻干掉姜朝。


    对方把时间掐得很准，吴遥和御器宗修士不熟，只剩短短一刻钟，连想办法联系姜朝师父的时间都没有，更重要的是，现在靠两条腿跑过去也来不及了。


    她拿着机械鸟找到端木长老，请这位修士充当交通工具。


    端木长老听见姜朝的名字，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两人一猫赶到现场时，指定地点双月山上空无一人，山林间有股隐秘的腐臭味。


    端木长老唤出自己的法器阴阳镜，往腐臭味传来的空间照去，却被一阵带着杀意的劲风轰到十米开外。


    原本匍匐在草丛里的黑影缓缓站起来，呼出一口浓郁的血雾，两只巨大的弯红长角在月光下格外狰狞，长在兽臂和身体交接处的眼睛死死盯着吴遥。


    “小心……”端木长老一声警告还未说完，就见威风凛凛的饕餮向吴遥低下头，恭顺地行礼。


    驭使的阴阳镜分明裂开了一道长痕，显示它曾遭遇凶兽饕餮致命的一击，可是它却一副认吴遥为主的表情——


    下一刻，锋利的虎爪向端木长老挥去，她咬牙躲开，看吴遥的眼神一下就警惕起来。


    [遭了，现在端木长老肯定以为宿主你是饕餮的主人，这次是故意把她引出来干掉！]


    吴遥知道就算她呵令饕餮停下攻击，这只凶兽也不会听，它应该属于任清风的合作者，一个神秘的魔修。


    只等了一小会，任清风就加入战场，她挡在端木长老身前，替师父拦下一击，用血肉模糊的手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物，严肃道：


    “师父，这个魔修果然是想引您出来灭口，幸亏徒儿早有防备，找到了她控制饕餮的利牙。只要毁去利牙，饕餮便会噬主。”


    一波苦肉计下来，端木长老自然对她的说法深信不疑，立刻将所谓的“饕餮利牙”毁去。


    饕餮凶狠的目光移向一人一猫，系统瞬间炸毛，大叫起来。


    “今晚的夜风甚是喧嚣，你再叫，我就听不清饕餮的吼声了。”


    月光下，一声轻笑从帷帽下传来，她低下头，手不慌不忙地抚着怀中猫儿的橘毛。


    橘猫慌张抬头：[宿主，你害怕到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不，这就是对你说的。”


    无视海浪一般汹涌澎湃的怒吼，她仍对外表普通的橘猫道：“免费看了一场好戏，总归有些不好意思，就由你来为它划上句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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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你才是——真正的饕餮啊。”


    暗中观察的清德真人瞪大了眼睛，游梅儿更是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左看右看，这只猫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就是一只纯正的家猫！


    这个人在说什么？任清风咬紧牙关，催促远处洞穴里的魔修赶紧干掉吴遥。


    肯定是胡言乱语，凶兽饕餮一次只会诞生一只，魔修寻遍整个魔界，才找到这么一只，怎么会是假的呢？


    [宿主！！]系统也急了，[虽然我能变成饕餮的样子，但那只是个空架子！我只会物理攻击啊！难道你忘了我只是个废物吗？]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只和饕餮比力气，我也会被秒掉的！你说的办法该不会就是这个吧？完了完了！等死吧！]


    “你别管，就照着这只饕餮的样子变，记住所有的数据都要复刻它的，一点都不能少，而且外形要比它更大更凶！”吴遥这回用上了心灵沟通，悄悄命令系统。


    橘猫绝望地膨胀起来，它的伪装确实是世界顶级水平，以前无论是谁都把它当成普通的猫，直到现在看见它大变活饕餮，才三观破碎。


    清德真人背后顿时冷汗淋漓，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死死盯着那只突然出现的大饕餮，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论判断出它的真实性。


    “幻术罢了！”任清风厉声道，“休想迷惑我。”


    经她提醒，幕后魔修瞬间反应过来，再次驱动自己手上的小饕餮。


    被凶兽的牙啃一口肯定巨疼，系统一边在吴遥脑子里嘤嘤哭起来，一边用自己庞大的身体挡住她。


    没办法，被痛打一顿总比让宿主重开更好。


    “别怕。”宿主温柔地命令道，“你只要照做就行了，把一切都交给我。”


    [……好。]它实在没办法了。


    “现在，朝着饕餮扑过去，争取接触到它的躯体。”


    在众多的目光下，巨大得多的饕餮向小饕餮压过去，一掌落在了它的背上。


    “好了，现在！去偷窥天道！快！”


    [啊？]管不了那么多了，系统闭上眼睛，看向冥冥之中统御世间一切的至高规则。


    它知道，注视天道时，冰冷机械的规则立刻就会降下雷霆之怒，绞杀一切冒犯者。


    [啊啊啊啊啊！]


    无比沉重的压迫感降临大地，真正的无情杀意斩下一击，切断了冒犯者的命脉。


    {目标：饕餮！}


    “耐打的小朋友，可以停下来了。”宿主笑眯眯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你比真饕餮结实多了，它死了。”


    迷迷糊糊间，系统挪开虎爪，掌下的兽身一动不动，惊得它睁大双眼。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引火烧身的进阶版喽。


    山林间再无凶兽怒嚎声，如同寂静深海，安静得可怕。


    一切视线的中心戴着那顶万年不变的斗篷，轻笑着对任清风道：


    “你那只饕餮是从哪里淘过来的假货？不堪一击呢。”


    端木长老从两只饕餮同时出现那一刻起，就陷入了深深的疑惑，她疑惑地问弟子：“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任清风惨白的脸让她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端木长老，麻烦你搜一下你这位弟子的身，她今天应该带了一件更重要的东西来，原本是准备趁乱放到我的尸体上的。”吴遥平静地说。


    ……全部都说中了。


    任清风紧紧捂着受伤的右手，低垂的发丝挡住了她的表情，极速转动的大脑想为自己找出一套狡辩之词，体内流转的法力提醒自己：还有余力反抗。


    但最终，一股强烈的无力感战胜了任清风。


    不可能赢的，这个人是真正的饕餮之主，不是她能战胜的，无论怎么做都是垂死挣扎，徒增笑料而已。


    所以，任清风干脆将腰挺得笔直，努力掩饰掉狼狈，对端木长老讥讽一笑：


    “不错，我这里确实有件好东西，师父，你要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