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平，麦编来一趟辛苦了，你中午招待一下麦编。”谈完正事，纪慎提醒道，不然以庄遂平的脑袋，估计出门就再见了。


    庄遂平没招待过人，但也知道是请吃饭，点点头，跟麦秋一起出去了。


    看着办公室门重新关上，纪慎猛地想起来：这傻小孩不会就请人去食堂吧？


    “我一般就在这里吃，麦编想吃什么就去拿吧。”


    麦秋环视一圈嘈杂的食堂环境，再次确认了这个人就是呆呆傻傻，估计这辈子就只会做学术吧。不过她也不大在意这些事，两手一摊：“那就麻烦庄博士帮我刷饭卡了。”


    庄遂平没应声，只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一看麦秋拿了饭菜，就立刻刷卡，一声提醒都不需要。


    两人找了张空桌子坐下，相对吃饭。麦秋看着他盘里的一荤一素，不禁问道：“庄博士生活这么节俭吗？不会看书看着看着就饿吗？”


    庄遂平有些尴尬：“饿了再说。”


    “纪老师对你很好啊，平时应该没少补贴你才对。”


    是指给钱吗？除了除夕时候的红包，也没有给过啊，当时还说每个月给钱喝咖啡呢，都没见着影子。不过不管怎么样，在别人面前，总不该说老师不好的。


    “我有时候会去老师家里吃。”


    麦秋笑笑，道：“纪沅说你是纪老师的宝贝，我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


    “啊？”庄遂平脸都绿了，什么宝贝啊？纪沅怎么乱讲？


    麦秋咽下一口饭，认认真真地看着他：“庄博士，你年纪应该也不小了，难道你不明白吗？硕士、博士虽然挂着学生的名头，但其实跟工作没什么两样，积累人脉、抢占资源，我见过一些过分的，压榨自己的师弟师妹，不要脸地在别人的文章后面挂名，说出来都丢读书人的脸。可是庄博士，你能一直这么专注地做学术，能没有后顾之忧地保持自己的赤子之心，是因为纪老师一直在保护你。”


    “你要出书，他没有让你一个人拿着书稿到处去找出版社，没有让你在饭桌上对别人低头哈腰阿谀奉承，一个电话到纪沅那里，纪沅就要保证你的书要好好地出来，纪沅把你的书交给我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的，生怕做得不好，我还以为是什么老先生的遗作呢！”麦秋又笑了笑，“你今天请我吃食堂，因为你从没做过这些事，也不在别人面前避讳自己的生活状态，纪老师一定很宠爱你。”


    保护，宠爱。


    庄遂平眨眨眼，反复琢磨着这两个词，不知该说什么。他顺着麦秋的话回忆起过去的事，不得不承认在他读博士以后，老师对他确实很好，就连刚开始读研时的那些毒打，也都只是为了学习的事。


    庄遂平心绪复杂，闷闷地吃了饭，竟直说：“我不送你了，你自己回去吧。”


    好在麦秋并不介意，耸耸肩，挥手说了拜拜就走了。


    庄遂平立刻跑回学院找纪慎：“老师吃午饭了吗？”


    回来得这么快，看来是吃食堂了，纪慎有点无奈：“还没有，忙完这一点。”


    “我、我来帮老师吧。”


    “不用，这些事用不上你，你吃了饭就回去休息一会，下午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果然，老师从不拿学习外的事情占用他的时间。庄遂平想到麦秋的话，眼眶酸胀，慢慢走到纪慎身边站着，不说话。


    纪慎奇了怪了：“你干嘛？”


    “我……”庄遂平搪塞道，“我不知道叫谁来帮我抄书。”


    纪慎长长地叹气：“笨死你算了，明天下午我叫人过来，你来给他们分任务。”


    庄遂平点点头，眼泪不知怎么的就涌上来了。


    纪慎“啧”了一声：“我又没骂你没打你，你哭什么？说你笨不高兴了？”


    庄遂平猛地摇头，可眼泪却更加忍不住，“扑簌扑簌”地往下掉。纪慎蹙起眉头，拿起桌上的文件夹板瞧了瞧：“再哭就打了。”


    说完，没见他停，纪慎当真扬起夹板，“啪”一声盖在他屁股上。


    那夹板很薄，使不上力，隔着裤子，一点都不疼。庄遂平却哭得更厉害了。


    “这么大个人，你哭什么呀？”


    “怎么了你倒是跟我说呀？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遂平，老师在这呢！你别吓唬我。”


    庄遂平“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喊了一声“老师”之后就没下文了，纪慎吓得魂都飞了，一把将小孩拽进怀里：“别哭别哭，遂平，你别这样……”


    庄遂平是成人身量，只能歪歪扭扭地靠在老师身上，奇怪得很，倒是把情绪都打断了，哭了一会儿就没眼泪了。他滑下来，跪在旁边，脑袋还枕在纪慎大腿上。


    “别哭湿我衣服，不然我真打你。”


    庄遂平已经哭不出来了，就一抽一抽的。


    纪慎摸了摸他的头发，问：“是不是请人家麦编去吃食堂，觉得难堪了？”


    庄遂平摇了摇头。


    “那是麦编批评你的书不好了？”


    又摇头。


    “那是怎么的？吃了饭回来哭成这样，总不能是食堂的饭太难吃吧？”


    猜得太离谱，纪慎都要笑了，可庄遂平竟然点了点头。


    纪慎心头一软，顺着他的发梢捏了捏他的耳朵，温声道：“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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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吃，以后上老师家吃。”


    庄遂平湿着眼眶，再次点头。


    到底是人老了，纪慎不禁想起当年和纪沅翻脸时候的面红耳赤，又想，遂平可比纪沅乖多了，要是遂平是他儿子，当年肯定不会闹得那么僵。


    “别跪着了，地上凉，起来吧，回去歇会，下午是不是还要学习？”


    庄遂平抬起头，却还是跪着：“我想在这里陪着老师。”


    不知道抽什么风，纪慎不想和他犟，道：“那你去沙发那里躺一会。”


    庄遂平起身，却没往沙发那里去，反而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在老师旁边，侧着脑袋趴在桌上：“我在这里陪老师。”


    纪慎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多年前六七岁的纪沅，在某个寒冷的夜晚，小孩子也是这样坐在书桌旁，两手一枕，脑袋一歪，奶声奶气道：“我陪爸爸看书。”


    纪慎晃了晃脑袋，不看他了：“随你。”


    庄遂平满意地笑笑，闭上眼眯了过去。


    次日，纪慎说到做到，把师门里的硕士生都叫了来，让庄遂平给他们分任务，还交代他们要认真高效，也承诺了会给他们算报酬。师弟师妹们没有拒绝，领了任务就乖乖回去干活了。


    纪慎把庄遂平单独留了下来：“遂平，师弟师妹们帮你干活，虽然老师给了报酬，但是无论如何，是帮了你的忙，你有机会，就带他们出去吃个饭，给他们买点水果点心，书出版了，记得在后记里有名有姓地谢谢大家，送人家一本书，大家都会记你的好，以后有什么也会愿意帮你忙的。”


    庄遂平知道老师是在教他处理人情世故，点点头：“我记得了，老师。”


    “老师以前没教过你这些，是老师的问题，你现在长大一点了，老师以后会慢慢跟你说的。”纪慎想了想，又道，“麦编操心你的书，你安排好了就去个电话，跟人家说一声，不要等人家催，你是第一次出书，别给人家留不好的印象，圈子就这么大，一传十十传百的，很快大家都会知道你是什么人。”


    “我知道了。”


    “下次请麦编吃顿好的吧，别吃食堂了。”


    庄遂平下意识地撅嘴：“可是我没有钱。”


    纪慎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空白信封递给他，庄遂平接过来，摸着厚厚一沓，心中已有了猜测，打开信封折口一看，果然都是钱。


    “老师……”


    “请你师弟师妹吃饭的钱也在里头了，要是多了就自己拿着，读书辛苦，别不舍得吃。钱的事，要跟老师说，不是大事，别为难自己。”


    “知道了，”庄遂平点点头，害羞道，“那，谢谢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