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尸维持着死前的摸样，出现在了边境。


    一出现，就跟追命阎王似的，砍向了程晓瑶。


    跑掉的几个人似乎都是空气，他没看他们一眼，也没去追他们。


    见他提刀砍来，程晓瑶举刀一挡，飞起一脚踹出去，趁鬼东西被踹得后退时，她转身就跑。


    这鬼东西力气特别大，不过是挡了一刀，程晓瑶虎口就被震得发麻。


    没办法正面纠缠，程晓瑶左拐右转，就像游戏里打BOSS放风筝一样，围着树杆跑。躲避间，还能偶尔挥刀往鬼尸身上砍一刀。


    喊这东西是鬼尸，一点都没喊错。


    他就是个没有呼吸，没有知觉，不知痛疼，哪怕胳膊被砍掉，还能诡异飞回去装好的怪物。


    应付鬼尸，程晓瑶经验丰富。


    就这么溜着鬼尸，生生跑了十分钟。而被她解救出来的几个男女，全躲在暗处看她和怪物周旋，期间，有两男的往怪物身上砸了几块石头，可到底没出来帮忙。


    这种情况，程晓瑶习惯了。


    世态凉薄，不是人人都有一颗见义勇为的心。


    两千多次死亡中，只有少数几个人有勇气站出来帮忙。


    这个怪物是bug，一个只针对她的bug，帮忙的人没有一个能成功，只有她死，怪物才会停止所有活动。


    11：59：52，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铺天盖地袭来。


    这力量不知从何而来，仿佛世界意识降临，碾压得她毫无反抗之力。


    四肢被力量束缚，将她定在原地。腿仿佛嵌在地上，连抬起来都成了奢望。这种感觉一出现，程晓瑶顿时知道，她的死亡时间到了。


    紧接着，锋利的西瓜刀从树杆一侧横劈过来，砍在她的脖子上。


    避无可避。


    鲜血喷洒，痛疼如同燃烧的火焰，无情地炙烤着她的神经。好在这种痛只持续了两三秒，意识就陷入了黑暗中。


    *


    安城市郊，陶阳山，上午十点半。


    山顶，陡峭石壁脱离了天地束缚，屹立在薄雾中。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胆颤心惊地站在悬崖边，够着脑袋，往悬崖下看。


    片刻后，他缩回脖子，犹豫地看向脚边昏迷的少女。


    少女容貌清丽，乌黑秀发被雨水淋湿，凌乱地贴在脸颊边，脆弱的仿佛玻璃娃娃，一碰就碎。


    男人眼底划过挣扎，他双手不自觉地搓着裤子，试图缓解心底的不安。


    片刻后，他似乎做下了决定，不再犹豫，一咬牙，想把人抱起来，完成自己的计划。


    却在这时，少女睫毛颤动，蓦地睁开了眼。


    如湖泊般深邃的眼睛，平静的令人窒息，冷不丁的对上这么一双眼睛，男人动作不由僵了僵。


    他肌肉紧绷，下意识加快动作，改抱为拖，拽住少女的头发，想直接把人丢下悬崖，但少女的动作比他更快，就在他用力刹那，她右腿一抬，精准而有力地踹在了男人的膝盖关节上。


    男人离崖边仅有两步，又背对悬崖，没有任何防备，膝盖被踹，往后踉跄两步，猝不及防落下了悬崖。


    “啊……”


    绝望的尖叫在崖边回荡，明明很刺耳，但落在程晓瑶耳里，却美妙得犹如天籁，让她陶醉。


    死了这么多次，换谁都不会正常。


    每天，也只有这时刻，程晓瑶平静的心才会有那么一丝起伏。那种你夜里杀我，白天我杀回来的报复感，是唯一能让她愉悦的存在。


    程晓瑶微抬着下颌，唇角勾勒着一抹微笑，静静看着悬崖，直到那声死亡尖叫彻底消失，她嘴边的笑才敛了下去。


    灰蒙蒙的天空，蛛丝般的细雨纷纷扬扬，程晓瑶解开手腕上的绳子，抹去脸上的雨水，从系统空间里拿了把伞出来，然后撑伞，慢吞吞离开了山顶。


    陶阳山是个森林公园，还在建设开发中，离市区很远，开车都得一个多小时。下雨天，山上连个鬼影都没有，悬崖处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


    程晓瑶想，那宋安平倒是蛮会找地方。在陶阳山杀人，尸体落到崖底，就这鬼天气和环境，如果她没陷入死亡循环，恐怕死了十来天都不会有人知道。就算后面有人发现了她的尸体，杀人痕迹也被雨水冲刷没了。


    她的死，不定会成为别人嘴里的自杀。


    都说宋安平是老实人，可老实人干起坏事来，心思缜密还凶残，人家不但敢杀人，连杀人后怎么逃脱罪名都考虑进去了。


    湿润的泥土被鞋子踩得嘎吱作响，从悬崖离开，程晓瑶望着雨雾朦胧的天地，一时竟不知要去哪里。


    每天她都在重复下山。


    下山后，终点依旧还是这座山。


    困境如泥，难以挣脱。


    程晓瑶有些累了。


    她吐了口气，环顾了一下周围，找了处能避雨的岩石，连身上的湿衣服都懒得换，就坐了下去。


    【瑶瑶，不下山吗？】系统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下山……】


    程晓瑶怔怔地看着岩石上落下的水珠，【每次睁眼都在这座山上，下山和不下山有区别吗？】


    低喃的话，每个字都透着沉重。


    系统察觉到了她的心情，它沉默了。


    良久，又问：【今天的刮刮乐和超市的奖不要了吗？】


    程晓瑶阖下眼帘，把所有景物都挡在眼皮外，道：【不要了，我今天哪儿都不想去。】


    系统再次沉默。


    完了，连钱都没办法吸引宿主了。


    宿主是真要摆烂了。


    不行，不行，不能让宿主自暴自弃。


    【瑶瑶，你不是说你们公司外头有家店，小龙虾做得很好吃吗，你都好久没有去吃过了，今天咱们不出安城，时间很多，你要不要去吃一次。】系统再接再厉，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程晓瑶。


    宿主能摆烂，但它不能摆烂。


    它必须让宿主振作，努力走出1月6号，回归正常生活，然后活到寿终正寝。


    只有宿主寿终正寝，它才能和她解绑，脱离这方世界，去它该去的地方。不然，它就只能在这个时空呆着，直到能量耗尽，消失在宇宙中。


    说起这，系统就想哭。


    但它是一个成熟的系统，不能哭。


    它是一个被投错时空的末世系统，本来该去末世，绑定一个求生欲最强的人，帮助那个人类在末世中生存。但不知什么原因，投放时出了差错，来了这个时空。


    刚被投放过来，它检查到附近有很强的求生欲念，于是，受这欲念牵引，就这么和人绑定了。


    等绑定完它才惊恐发现，这方世界根本就不是它要去的末日时空，且这里还有个烧焦它程序都没办法解开的bug存在。


    bug和它绑定的宿主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这直接导致它都成了bug中的其中一环。


    说宿主是循环在时间里的人，它又何尝不是循环在时间里的统。


    这方世界本来就没能量供给它，它程序里好多东西都废了，现在它是个半废品系统，除了一个系统空间和监控本能，就只开发出了一个武术版块。


    武术版块还是宿主强烈的求生欲念开掘出来的。


    作为一个各方面都很成熟的系统，一遭投放，就变得跟刚出厂的小白系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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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想都是泪。


    但是……这还不是最让它恐惧的。


    更恐怖的是，如果走不出1月6号，它就永远没机会和宿主解绑，等能量耗光它就会消失，再不复存在，连主系统都没办法抢救它。


    这比让它格式化更严重。


    所以，为了统命，宿主不能摆烂，它更不能摆烂。


    【没胃口，不吃。】程晓瑶颓废极了，闭着眸子，道：【别和我说话，累。】


    跑出国都没办法摆脱宋安平那鬼东西，后面，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两千多个日子，她如无头苍蝇东奔西跑的逃生，可逃了这么久，她仍旧站在起跑线，连方向都没摸到。


    好累。


    这会儿她什么都不想，只想安静地躺着。


    程晓瑶说躺，那是真的躺了。


    五天，五个轮回。


    除了每晚11.50后她会爬起来溜狗似的溜那活尸十分钟，别的时候，她都躺在岩石下，把自己伪装成一具尸体。


    这期间，她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


    有饿感，有渴感，却饿不死她，也渴不死她……


    死，没死彻底。


    活，也不算完全活。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六天下午才结束。


    下午三点四十，手机信息再次响起，伪装尸体的程晓瑶终于动了。


    微信信息跟以前一样，是她哥程晓彬发来的，告诉她，说家里给她安排了相亲对象，让她赶紧想办法应付。


    程晓瑶看到她哥的信息，突然想起，她好像好久没见过爸妈了。


    她有些想他们了。


    她盯着信息看了好一会儿，才回消息过去：【哥，我想吃你炖的酸萝卜鸭汤，还想吃泡椒牛蛙、宫爆鸡丁、来凤鱼、毛血旺、东坡肘子。】


    【……？】


    【今儿怎么了？是不是公司食堂吃不习惯？】


    两条信息刚发过来，程晓彬的微信视频也打了过来。


    程晓瑶没接，直接按掉了。


    她这会儿在陶阳山，身上狼狈，头发也乱糟糟的，一接视频，她哥肯定会问。


    她不想解释。


    【怎么挂了？】刚挂掉视频，程晓彬的信息就又发了过来。


    【在台里，不方便接视频。公司食堂还好，就是突然想吃家里的饭了。】


    程晓瑶大学读的是新闻专业，毕业后回安城，她妈托人找关系，把她塞进了安城电视台，她现在是个实习记者，如果没有陷入这场诡异的循环死亡里，明年三月份她就转正了。


    虽然工作在安城，但台里离家远，她在公司附近租了个房子，平时很少回家。这两千多个日子，她身上变化太大，她怕爸妈担心，就更少回家了。


    可现在，她想家了。


    【想吃就回来呗，今晚回来吗？要回来的话，我现在就去店里。】


    【回来。】


    【那成。我先打电话给爸，问问店里有没有鸭子，没有的话，我去市场杀一只。】


    程爸是开馆子的，店里不缺食材，拿食材也方便，不然程晓瑶也不会开口就点这么多硬菜。


    程晓瑶没再回信息，漆黑眸子盯着手机上的聊天内容，瞳底眨起些苦涩。


    在没出事之前，说到底，她也只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遭巨变，家人依旧，她却历尽千帆，千疮百孔……


    程晓瑶怔怔盯着手机，一直到手机屏幕黯淡下去，才将手机收了起来。


    小雨滴答轻敲在树叶上，她吐气吹了吹刘海，从空间里拿了套干净的衣服换上，又拢了拢头发，还给自己抹了点口红，才撑着伞出了岩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