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


    语文老师一走，朗朗读书声如潮水一般慢慢退去，竖起的课本瞬间放倒一大片，只剩下细微的交头接耳声。


    温礼趴在桌子上，用手轻缓地揉着肚子，昨晚半夜来例假，不小心弄坏了床单，她忍着痛意爬起来换洗，一番折腾，到凌晨两点才睡着。


    这会儿整个人晕沉沉的，想睡又不敢睡。


    二月的尾声，天气依旧微凉。晨光微熹，如轻纱一般笼罩在少女干净柔美的面容上，那光暖融融的，有些刺眼。


    温礼眉心一动，换了个姿势，面朝着蒋让。


    蒋让侧身而坐，一手搭在椅子上，另一手按在语文课本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昨晚做贼去了？”


    温礼没力气跟他斗嘴，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的手势，低声道：“帮我看着点，我补个觉。”


    “好啊。”他答应得干脆，又忽然话音一转，“什么好处？”


    温礼杏眸微瞪，咬牙切齿：“你想要什么好处？”


    蒋让装模作样想了会，悠悠道：“没想好，先欠着吧。”


    温礼气得肚子疼，一扭头，不理他了。


    过了几分钟，女生又将脑袋转了回来。


    蒋让翻了一页书，单手撑着头，视线从书上挪开，落在温礼脸上。她靠在臂弯里，脸颊的肉微微鼓起，睫毛浓密而长，一缕碎发贴在她挺翘的鼻梁上，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飘动。


    鬼使神差地，蒋让慢慢伸出手，怕惊醒她似的，动作十分轻柔。


    一抬头，却见徐梦琪笑眯眯地看着他。


    蒋让替她将头发挽至耳后，随即用食指抵住唇，做了个“嘘”的手势，徐梦琪耸耸肩，当没看见一样，转回头继续看书。


    第一二节是化学课。


    “共价键有极性共价键和非极性共价键，由不同原子形成的共价键，电子会发生偏移，是极性键……”


    温礼托着腮，那些复杂难懂的词汇进入脑袋后，如迷路的羔羊，四处乱窜，搅得她脑壳疼。


    她扭头看向蒋让，他也在看书。一眼扫过去，全是密密麻麻的英文。


    “全英文的？你看得懂吗？”温礼表示怀疑。


    蒋让睨着她：“你再仔细看看？”


    温礼好奇地凑过去看，哦，原来下面有译文。


    “娜姐要知道你这么努力，一定很感动。”她调侃。


    “打发时间而已。”蒋让淡淡道。


    下课后，温礼跟徐梦琪去了趟洗手间，回到座位，她端起水杯喝了口，动作倏地顿住。


    诶？


    怎么是甜的？她舔了舔唇，好像是红糖的味道。


    温礼转头看向蒋让，后者漫不经心地看着书，大概是她看的时间有些久，少年的耳廓渐渐染上一点红。


    “还没看够？”他侧头问。


    温礼晃了晃杯子，睫毛忽闪：“你、你怎么知道？”


    蒋让瞥了眼她放在左腹的手，心说，这还不明显，嘴上却说：“猜的。”


    说完，从课桌里掏出一个东西，扔给她。


    温礼下意识接住，温热的触觉传来，竟是一个热水袋，里面装水的那种。


    “网上说，这个有用。”蒋让轻咳一声，似乎有点难为情，“你试试。”


    “你还去网上查了呀？”


    想到他拿着手机搜索这些东西，温礼有些想笑，但一想他这么做都是为了自己，心里又冒出一丝甜意。


    “很好笑？”蒋让磨牙，眼神危险。


    温礼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不是不是，不好笑，我是想到别的事情才笑的。”


    蒋让抱臂，静静地看她胡诌。


    温礼端起水杯，又喝了几口，做出一副细细品味的模样。


    “真甜呀。”


    蒋让：“……”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


    上午四节课一晃而过。


    因为老师拖堂，温礼她们几个赶到食堂里，队伍快排到了门口。


    徐梦琪靠在温礼肩上，哭丧着脸：“这么多人？！我还能吃到红烧肉吗？”


    温礼摸摸她的头，安抚道：“没事，没了红烧肉还有红烧排骨呀。”


    果不其然，等排到她们时，最后一份红烧肉被前面的男生给抢走。


    直到打完餐，众人都坐下来，徐梦琪还在呐喊：“我的红烧肉！我等了一周的红烧肉！我恨老梁！”


    温礼撞了撞她的胳膊，用眼神示意：“梁鹤听见了，他刚刚在看你。”


    “看就看呗，说的就是他爸。”


    “你们吵架了？”


    “分手了。”


    温礼震惊：“这么突然？”


    连周颜和单玲玲也都停下筷子，眼中同样是一片惊讶。


    徐梦琪冷笑：“他劈腿了。”


    “什么？”坐在隔壁桌的李源突然拍桌，看上去比当事人还愤怒，“渣男！”


    温礼皱眉，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小点声？这事跟你有关系吗？”


    李源抱拳：“不好意思啊，我一向看不惯那种人，所以情绪大了点。”


    徐梦琪皮笑肉不笑：“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徐梦琪，你说清楚，我怎么就不是好人了？”李源不服气，“这么大顶帽子扣下来，我还怎么找女朋友？”


    他说着眼神不自然地瞥向单玲玲。


    单玲玲埋头吃饭，耳朵红得能滴血。


    温礼眼底冒着熊熊八卦之火，打趣道：“看来是已经哄好了。”


    李源得意地笑了声，扯着她的胳膊，说：“咱俩换个位置。”


    温礼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着换了个座位，换到了蒋让旁边。


    “诶，你哪里来的红烧肉？”她指着他的盘子。


    蒋让看着不大高兴：“抢的。”


    温礼：“……”


    这人又怎么了？


    不会是刚刚聊八卦没带他吧？


    他一向不感兴趣的呀。


    温礼撇嘴，琢磨不透干脆也懒得琢磨了，低头吃饭。


    过了几秒，餐盘里突然多出来几块肉，她眨眨眼，眼睛弯成了月牙。


    -


    女生节那天是周日。


    酒吧的活动从晚上七点到凌晨两点。


    傍晚，温礼在房间里写作业，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嗡嗡作响。


    是徐梦琪发来的消息。


    徐梦琪：【木子，我出发了。】


    徐梦琪：【大概半小时到你家楼下。】


    徐梦琪：【李源那家伙，听说我们要去酒吧，他也要去，没关系吧？】


    温礼打字回复：【去就去吧，腿长在他身上。】


    徐梦琪：【烦死了，跟狗皮膏药一样，早知道不告诉他了！】


    徐梦琪：【靠，李源说他妹也要来！】


    温礼手指微顿。


    李婉？她也要去吗？


    徐梦琪：【突然不想去了。】


    温礼：【怎么了？】


    徐梦琪：【一想到要被你们这些臭情侣喂狗粮，我就想死。我他妈刚失恋啊！】


    温礼：【我跟蒋让不是。】


    徐梦琪：【少来，我看也差不多了吧？】


    门口传来重重的敲门声，温礼关闭屏幕，放下手机。下一秒，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家里没面条了，你下去买一包，顺便买点西红柿回来。”宫文秀站在门口说。


    温礼没有立刻回答，她想起徐梦琪的消息，满脑子都是——等会要找什么理由出门？


    见她面露难色，宫文秀一秒变脸，语气有些刻薄：“怎么？我现在叫不动你了，是吧？”


    头脑风暴被打断，温礼起身，拿起床上的外套穿上，路过宫文秀身旁时，她停住脚步。


    “我同学找我有事。”温礼拉上外套拉链，尽可能保持声线平静，“我等会要出去一下。”


    宫文秀狐疑地皱起眉：“什么事？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女生，她今天生日，请吃饭。”温礼面色不改。


    宫文秀审视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喜怒难辨：“去呗，我哪管得了你。”


    温礼早就习惯了她这种态度，表情木然。


    这样也好，省得她绞尽脑汁去想各种说辞来圆谎。


    她没再说话，走出房门时，顺手把门给关上。


    买完东西回来，估摸着徐梦琪也该到了，温礼拿了个小包，装上手机、钥匙、纸巾这些零散的物件，出门。


    她在小区楼下等了几分钟，一辆出租车打了转向灯驶过来。


    车窗降下，徐梦琪冲她挥手：“木子，快上来。”


    温礼打开车门，坐上去。


    司机回头问：“去哪？”


    “地址是哪来着？”徐梦琪咧嘴一笑，“我忘了。”


    温礼系好安全带，报了个地址，司机看了她们一眼，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说：“你们看起来还是学生吧？高中生？”


    两人对视一眼，没说话。


    “两个女生去酒吧不安全哦，你们家长知不知道？”司机又问，听起来像是跟她们闲聊。


    “师傅，我们是大学生。”徐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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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琪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指了指温礼说，“她去找她男朋友。”


    温礼有些莫名，但见她一个劲使眼色，也就懂了，敷衍地应了两声：“嗯嗯。”


    “这样啊，呵呵呵……”司机笑了两下，没再搭话了。


    十几分钟后，车子停靠在酒吧门口。天色暗了下去，绚丽的霓虹灯似蜿蜒长河，在无边的夜色里泛着幽光。


    徐梦琪付了钱，迫不及待地下车，脸上带着莫名的兴奋。


    温礼好笑地看着她，揶揄道：“你这样子，哪里像是失恋的人？”


    徐梦琪被戳中伤心事，心脏刺痛了一瞬，她扯了扯嘴角，反驳道：“那我应该怎么样？一哭二闹三上吊？”


    温礼听出她话里的自嘲之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也许，她是在强撑而已。


    人心都是肉做的，怎么可能不伤心？


    只不过不想被人看见而已。


    温礼有些懊恼自己刚刚的失言，正想说什么补救，就见徐梦琪凑过来，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模样。


    “有没有露腹肌的帅哥啊？”


    温礼眨眼，还以为听错了。


    这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吧？


    徐梦琪又撞了撞她的胳膊，笑得意味深长：“要不，让你家蒋让露一个？”


    温礼脑海中想起某些画面，白皙的脸肉眼可见地变红，她故作镇定道：“这里是正经酒吧。”


    “小气。”


    说笑间，两人已经到了门口。


    因为有活动，今日人特别多，一楼和二楼几乎都坐满了人，而且大部分是女生。


    灯光潋滟，如流光一般掠过众人，音乐声震耳欲聋，吧台边，一个身穿藏蓝色的衬衣的调酒师，捏着调酒杯轻轻晃动，他动作熟练，那酒杯在他手中几番旋转，竟一滴没洒。


    徐梦琪看得入神，像是进入一个光坏陆离的世界，对什么都充满好奇。


    “诶，那是不是蒋让？”她忽然停住脚，目光倏然凝住，惊叹道，“我靠，真特么帅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温礼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舞台中央放了一堆音乐设备，蒋让坐在正中间，他今天穿了一件灰色卫衣，领口有些低，好看的锁骨在暧昧的灯光中若隐若现，透着一丝性感。他微低着头，碎发遮着眉眼，单手握着话筒，低沉磁性的嗓音从音响中传来，仿佛近在耳畔。


    舞台的聚光灯笼罩在他身上，似踱了一层光，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诶，他左边那个是谁啊？长得好乖！啊啊啊，右边那个也不错，还扎了个辫子，怎么都是帅哥啊？！看来我以前真的是被猪油蒙了眼……”


    徐梦琪在耳旁啧啧感叹，温礼终于回神，压下心中的悸动，向她介绍：“左边那个叫欧仔，是这里的驻唱，右边那个叫彭海洋，以前也是星华中学的，比我们大一届，是这里的老板。”


    “老板亲自上台唱歌？”


    “嗯，他是老板之一，大老板是他表哥，也是周颜男朋友。”


    “怪不得你跟周颜现在走得这么近。”徐梦琪醋意大发，委屈地控诉，“都不带我玩。”


    温礼有些汗颜：“这不是带你来了。”


    “对了，李源他们在哪？”徐梦琪忽然想起这事，四处张望着。


    温礼眼尖，指了个方向：“在那。”


    靠近舞台的位置，李源，单玲玲，周颜都在，还有李婉。


    两人过去时，他们几个正在聊天。


    “你俩怎么那么慢？我们都吃了一轮了。”李源往单玲玲旁边挪了些，让出一个位置。


    徐梦琪坐下来，开了一罐可乐，意有所指地说：“今天不是我们小团体聚会吗？怎么来了个外人啊？”


    李婉今天化了妆，一身长裙搭配针织开衫，香气弥漫。


    她脸上的笑意僵了片刻，反唇相讥：“这酒吧又不是你开的，我不能来吗？”


    “当然可以，不过这儿有些挤，你靠边一点呗。”


    “……”


    要不是蒋让在这里，李婉当场就想甩脸子走人。


    李源见她憋着怒气，不情不愿地往旁边移，到底顾忌着那点血缘关系，笑着打圆场：“温礼，徐梦琪，你们俩吃点什么？我来点。”


    温礼在李婉身旁坐下，把他推过来的菜单递到徐梦琪面前，来过两次，这里的菜品她记住了一大半。


    音乐进入尾声，底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温礼这个位置正对着舞台，她抬头，正好蒋让也在看她。


    她莞尔一笑，打了个招呼。


    蒋让勾唇，眼中晕开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