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命薄如纸,当有不屈之心

作品:《春华照灼

    可,这种事又该如何查?


    他没脸将此事宣之于口。


    哪怕是他一手培养的影卫。


    更莫说,清白之事,一旦怀疑,罪名就成立。


    “滚出去!”


    “倘若南子逾的风言风语有一字半句泄露出去,朕唯你是问!”


    李福盛胆战心惊的退出甘露殿。


    站在廊檐下,抬眼看向风雪,心道,没有人能躲过这场风暴了。


    南世子临死前的话,更是让这场风雪变得越发肆虐。


    陛下,后继无人。


    这是最直观的问题。


    大皇子、三皇子,身世存疑,如若立为储君,无异于是把江山社稷拱手让人。


    只剩,二皇子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是意外吗?


    不是。


    是执棋者在布局,在落子。


    落下的每一子,都发挥出了意料之中的效果。


    点成线,线成面。


    执棋人,快要收网了。


    或许,大乾等不来的阳春三月,天下芸芸苍生能等来。


    这天儿,可真冷啊。


    但,各地征收的赋税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巧立各种名目,苛捐杂税,百姓苦不堪言。


    北疆,滴水成冰。


    但是,户部和兵部筹备运往北疆的粮草和御寒冬衣,足足比往年少了三成。


    且,那些粮草中掺杂了许多陈年旧粮。


    所谓的御寒冬衣里,更是缝制着中看不中用的芦苇。


    看似厚实,实则没有任何温度。


    眼里没有百姓、没有将士、没有社稷,只有祖宗家业的人,是没有资格稳坐金銮殿上的龙椅的。


    其实,贞隆帝为储君之位汲汲营营时,赈过灾,见过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惨状,也曾站在高台之上,对着台下麻木绝望的百姓说出过振聋发聩的誓言。


    然,贞隆帝的初心和夙愿自始至终就是权势。


    赈灾,是贞隆帝实现夙愿的手段。


    那些誓言,便如同用沙子垒砌的亭台楼阁,直接散在了风里。


    他献出这把老骨头,不为私心,为大义。


    他在荣娘子赠他的古籍上看到过一句圣贤之言,“生如蝼蚁,当立鸿鹄之志。命薄如纸,应有不屈之心。”


    这些年来,他日日铭记于心。


    他这个阉人,也想挺起腰杆堂堂正正做人。


    哪怕,代价是一条贱命。


    李福盛顺了顺手中的拂尘,眉眼间,有坚毅,也有无悔。


    这天清些,总是件好事。


    否则,寒冬太难熬了。


    不知怎的,李福盛又想起了无为子的预言。


    ……


    “啪。”


    一巴掌重重的落在二皇子面颊上。


    俪贵妃尤不解恨,怒火难消,又挥出一巴掌“他是你表哥!”


    “夙兴夜寐,不敢懈怠辅佐你的表哥!”


    “如果没有他,你的麾下能拉拢来如此多的朝臣吗?”


    “你还是不是人?”


    “除了他,谁还能尽心尽责的替你筹谋!”


    “愚蠢!”


    “愚蠢!”


    俪贵妃歇斯底里的低吼着。


    她从来没见过因一时口舌之争,因所谓的威仪面子,自断臂膀的蠢货。


    按照子逾的计划,承衍顶多受些皮肉之痛。


    其余的,贞隆帝都会替承衍摆平。


    但,承衍选了最愚蠢的办法。


    说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都是在抬举承衍。


    分明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损人不利己。


    二皇子蹭了下嘴角开裂溢出的鲜血,眼神阴郁,咬牙切齿问道“母妃,到底谁才是您的儿子!”


    “南子逾要求您舍弃我,用我的命为小六时,您几乎不假思索的应下了。”


    “怎么到了我要他的命,母妃就如此大动肝火,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有不共戴天血仇的仇人。”


    “母妃,是南子逾先威胁我的!”


    “不除掉他,即便争下位子,那到底算是我的位子,还是他南子逾的?”


    “还是说,母妃就打算让我做个空有虚名的傀儡,让奉恩公府摄政掌权?”


    “时机已到,再废了我?”


    “我所行的确有思虑不周之处,但我快意!”


    “噬主的狗,不配苟活于世。”


    俪贵妃闻言,气的直喘粗气,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那不是看不共戴天仇人的眼神,是看蠢的令人发指的蠢货的眼神!


    事到如今,子逾已被陛下赐死,承衍依旧不能心平气和冷静机智的权衡利弊,分析得失,就知道梗着脖子死不服气的叫嚣。


    那跟池塘里嘎嘎叫的鸭子有什么区别!


    俪贵妃实在没有太多的耐性给二皇子讲道理,索性攥起冰凉的茶盏,直接泼向了二皇子那张蠢不自知的脸“冷静下来了吗?”


    “你知不知道,子逾没有骗你!”


    “你担下这桩事,背下这个黑锅,也不过是衣角微脏,根本无伤大雅。”


    “至于失去的贤名,再做些善事、赈赈灾,济济贫,修几条路,再安排些识文断字的在田间地头、村舍县镇宣扬些你的善心仁厚,自然就补回来了。”


    “你是皇子,只要陛下愿意护着你,你就立于不败之地。”


    “母妃说的轻巧!”二皇子反唇相讥“用民间的话说,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母妃凭什么笃定父皇会不顾一切护我周全?”


    “历朝历代,又不是没有身死,或是被贬为庶民的皇子。”


    俪贵妃眼前阵阵发黑,硬生生挤出一句“因为,你是你父皇亲生儿子。”


    “关于大皇子生母的流言,你想必已有所耳闻。”


    “子逾还查出了桩旧事,钟离皇后或与已故的誉王有染。”


    “只因尚未有确切的证据,便没有告知于你。”


    “但,这种事,想自证清白,难于上青天。”


    二皇子一怔。


    俪贵妃继续说道“有大皇子、三皇子的身世存疑在前,陛下会因为区区百姓的命重罚于你吗?”


    “他没说……”二皇子喃喃。


    俪贵妃恨铁不成钢“若是说了,你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吗?”


    “你不能!”


    “八字还未有一撇,没到一击必中的地步,何必告知于你。”


    “承衍,你怨怪子逾对你不敬、不忠,那你可有细细回想过,你这些时日,做了多少蠢事!”


    “他一味逢迎你,顺着你,看你继续蠢下去,有用吗?”


    “还有……”


    俪贵妃别过头去,眼不见为净,以防难以遏制翻涌的怒火,又一巴掌扇过去。


    “你亲自告发子逾,传入朝堂百官耳中,他们会如何看你,他们会作何想?”


    “他们会觉得,你连血脉相连又功劳卓著的子逾都尚且容不下,何谈容得下他们!”


    “你非要把自己逼成一个光杆的皇子才罢休吗?”


    “蠢货!”


    俪贵妃终是没忍住。


    ……


    北疆。


    的确是早早的入了冬,飘起了鹅绒似的雪花。


    一朵朵,一片片,压倒了杨柳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