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完长脚凳，补充好体力。


    四人再次出发。


    楼下丧尸声音渐近，很明显，又有人上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袁祁宁和叶平生，但不管怎样，留在这里都不是一个好选择。


    方辉伤势加重，没办法再开路，所以换成了江迎安，沈为还是照样垫后。


    这次不再停下，他们直接冲上了十七楼，还没踏上十八楼的楼道。


    便听见上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江迎安刚探出头从扶手拐弯处向上看。


    一个裸身男被几人举至半空，尖叫挣扎着，要迎面向她砸来。


    江迎安惊恐拉着身后的吴琦琦躲闪，退至下一层台阶。


    裸身男从台阶上咕噜咕噜滚落，仿佛五脏六腑都摔了出来，身上的血分不清是丧尸的还是他自己的。


    裸身男撞上拐角平台墙面，痛苦到龇牙咧嘴吸气，“别……我不想死……别赶我……”嘴里断断续续说着。


    还能拼着最后一口气，翻身爬起，屁股尿流往上爬。


    几个高壮男生堵在通向顶楼大平台的唯一门口，嫌弃地啐了口，拍拍手，骂道，“你不想死？你不想死我们还不想死了！”


    “如果不是你把丧尸引上来，我们根本不会死那么多人！你怎么好意思跟我们一起逃上来？”


    “别管他了，疯疯癫癫的，等会儿他变丧尸我们就惨了！快进去！”


    裸身男扑上前去，刚要抱住最近男生的腿，痛哭流涕地求救，就被对方一脚踹开。


    下面江迎安等人也搞清楚状况了，听了两男生的话，几人迅速反应过来，他们再不上去，门就关上了。


    他们几个大跨步，飞奔上去，在两个男生关门前，江迎安迅速用输液架杆卡住铁门，“等下！”


    身后吴琦琦也来帮忙，扒住门缝用力掰扯，惊慌大喊，“等等，还有人，放我们进去！”


    喊的太快，场面混乱，一时间里面的人没有听到他们的话，以为突然出现的手是下面的丧尸冲上来了。


    如惊弓之鸟，大骂几句，“靠！丧尸上来了！”更加用力关门。


    江迎安想骂人了，使出浑身力气。


    落在最后的方辉和沈为也不闲着，奋力冲上前，挤在几个人中间，喊着：“我们是人！不是丧尸！”


    铁门板往他们这儿移了点，吴琦琦挤进去半边身子，放弃所有形象，“我进来了！我进来了！看看我真的不是丧尸！”


    方辉眉毛锁紧，作为军人的他难以接受这样的事情，“我们的人已经进去了，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这样是犯罪！在杀人！”


    或许是他成熟低压的音色，不同于学生，更加能震慑人心。


    江迎安能明显感觉到里面的人刹那间一愣，门板上的力道松了些。


    她没有放过这个时机，用力一拉。


    他们终于连滚带爬的挤了进去。


    突然松开的力道，导致他们全部扑倒在了地上，江迎安好不容易跑上来，此刻来的相对安全的地方，不想从地上起来了，大喘着气。


    吴琦琦他们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跟在他们身后的裸身男蹭上他们推开的门，同样飞速逃了进来，不忘锁上铁板门。


    为了降低自己存在感，躲去了角落。


    顶楼大平台上一共十几个人，此刻全部将注意力放在了江迎安他们身上，在他们四周围成一个圈。


    江迎安顺过来气，抬头一看，七八个学生紧紧盯着他们，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惊惧骇色。


    其中一个女学生眼神落在方辉包扎在脚腕上，肩膀一抖，“他们身上有伤！”


    这话一出，众人吸了口气，齐齐后退半步，惊恐地嘴里嗡嗡跟身边人讨论。


    “你们不能上来！”


    “对！下去！”


    “他们会变丧尸的！我们都要完蛋！”


    “下去！快下去！”


    一时间群民激愤，江迎安蹙眉，很难有个好表情，强迫自己不拿武器起身跟他们干一架。


    方辉作为军人这个时候还是有威严的，根本不听一群学生的话，支着武器站起身，厉声询问，“谁是你们的老师？”


    催促他们下去的声音小了下来，压迫感太强，人本能对警察，或者军人产生敬畏，几个学生即刻闭了嘴，互相交换眼神。


    之前江迎安在教室里见过的中年男老师从学生背后站了出来，推了推眼镜，这个时候居然慈和笑了笑，“我是他们的老师。”


    方辉锁紧眉毛，“聊聊吧。”


    中年男老师颔首，说完，两人离开这块地方去到一个没人的角落。


    终于，四周学生不情愿散开，没人再催促他们下去，但还是时不时的会把目光偷偷移向他们这边。


    像是在防备他们突然变成丧尸。


    江迎安和吴琦琦找了个角落休息。


    沈为并没有跟她们一起，相反扫视一周，仿佛在寻找什么。


    一个瘦弱女生走到他附近，试探问道，“你……是医生吗？”


    沈为闻声回头，愣了愣，抱歉摇摇头，“我是学生，身上只是在校医院实习的衣服。”


    眼看女生眉毛耷拉下来，将要露出失落神情，他话头一转，“……不过简单的外伤还是能看……”


    女生眼中瞬间泛起泪花，激动问道，“太好了，我朋友受伤了，你可以帮她看看吗？”


    “受伤？”这下不止沈为听到小小惊然了下，就连不远处一直默默关注这方的江迎安也心咯噔下。


    从刚才他们逃上来，被上面人各种审视挑刺的情况来看，受伤这个词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唯一不能出现在这个地方，就连裸身男都被赶下去了。


    这上面居然还有受伤的人，果然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不管他们如何“清白”，对他们来说就是异类吗？


    瘦弱女生连连点头，又连连摇头，眼里泪水快要溢出，“嗯嗯，但她不是被丧尸抓伤的！我们逃上来的时候她被别人武器戳伤了！我可以肯定她不会异变！”


    沈为沉默一秒，推眼镜，“带我看看吧。”


    话一说完，瘦弱女生便立刻带沈为来到一个人群避让的角落，一个短发女生脸色发白地平躺在地板上，肚子上盖着格子外套。


    短发女生紧闭着眼，满头大汗，像是做了极为恐怖的噩梦，干裂的嘴唇不停张合，小声呼喊着什么，要耳朵凑到她嘴边才能听清，她正无意识呢喃着，“妈妈……”


    眼角一滴泪水滑落，由于这些天哭的太多次，泪水浑浊不堪，微微泛红接近血色。


    沈为蹲下身，等掀开格子外套才发现女生腹部不知被什么捅出个三指宽的伤口，血似乎流光了，凝固在伤口周围。


    他露出难色。


    不是不能治，只是这样严重的伤，需要更专业的医疗工具，他无法在这种地方展开救援。


    瘦弱女生眼泪不要钱似的直掉，声音颤抖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可以吗？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我真的没有办法了……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我……”


    女生崩溃地捂住脸，“……我宁愿当时被捅的人是我……”控制不住哭泣起来。


    沈为抿了抿唇，勉强说：“我试试吧。”


    瘦弱女生抬起头，通红着双眼，连连点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沈为没再说什么，开始帮地上短发女生检查伤口，尽一切办法先止住血。


    瘦弱女生不管有没有用，连忙找了一大堆东西过来。


    检查途中，之前丢裸身男下楼的其中一个高壮男生晃晃悠悠到他们附近，见到血腥场面，难免龇牙咧嘴，装作若无其事地询问沈为，“喂，你能确定她这伤口确实不是被丧尸咬的吗？”


    沈为没说话，短发女生的朋友先炸了，飞快甩了个白眼过去，破口大骂道，“死胖子，你找死是吗？！麦子如果死了！我第一个找你陪葬！”


    被叫死胖子的高壮男生脖子缩了缩，撇了撇嘴，小声道，“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不怀疑还不允许别人怀疑了……”


    边说着边飞快逃走。


    短发女生的朋友死死咬住他的背影，在男生离开后，又瞪走周围所有不友善的眼神。


    -


    江迎安和吴琦琦这边在上到顶楼后，除了遭受点白眼再没发生其他事。


    方辉和中年男老师商量接下来今晚的救援行动，沈为忙着为这里受伤的人处理伤口。


    距离到达救援时间还剩四个小时，这两天里她们拼了命地从宿舍楼里逃出来，除了昨晚休息了几个小时，再没停下来过。


    江迎安隐隐感觉脑袋一直绷着一根弦，防备着丧尸，防备着沈为。


    现在好不容易和同伴在一起，又不会随时遇见丧尸。


    和吴琦琦相依靠在角落里，即使周围有许多不友善的目光，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没过一会儿，吴琦琦便抱着她的胳膊，脑袋小鸡啄米样地点头。


    江迎安盯着沈为的方向，脑袋靠在身后墙上，眼皮像有重千斤，缓慢眨眼，从圆到半圆，最后只剩条缝。


    休息下吧，稍稍休息下就好了。


    她这样想着，控制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好在这次没有像上次样梦游，她没有听到奇怪声音，也没有嗅到奇怪味道。


    意识像是在海洋里浮沉。


    某一刻，耳边出现了很多声音，丧尸的，学生的，老师的，叽里咕噜激烈争吵。


    又有人上来了吗？好吵。


    睡梦中的江迎安没忍住锁紧眉心。


    她睡得太沉了，即使意识到不应该睡这么死，她必须马上醒来，也没办法抬起眼皮。


    江迎安一度以为自己会就这样睡死过去。


    时间仿佛过去很久，周围慢慢平静下来。


    江迎安醒来时，夜幕即将降临，远处操场方向太阳缓慢落下地平线，天空被染上一片不自然的暗红，仿佛是鲜血在天际缓缓流淌。


    几分钟后，太阳收走这片土地上最后一丝光亮，寂静的校园再次陷入一片绝望的黑暗。


    有人躲在角落里哭，细碎的声音夹杂风里一吹就散。


    江迎安搓了搓胳膊，敏锐感觉到顶楼风大了些，昼夜温差大，凉风带来的不是舒适，而是刺骨的寒意。


    吴琦琦不知什么时候醒来地坐在她身边，拿了包里的东西吃，又不敢一口气全吃光，只能小口小口反复咀嚼，手上是她昨晚进水的手机，白天摆弄一天，晚上终于能开机。


    江迎安瞥眼她手机屏幕，发现她正在给家里人发消息，每过几分钟就会打开手机看有没有回复，当收到没回复时，脑袋垂的更低了。


    江迎安抬头，扫视圈周围，明显感觉顶楼人多了不少。


    之前只有十几个，现在几十个恐怕都不止。


    战战兢兢藏身于黑暗角落，像是害怕一露头就被这里的人赶下去。


    不远处隔绝楼下和顶楼的铁门像是经过一番激烈撞击，厚重的门板向里弯折，折叠出几乎不可能的弧度。


    为了防止丧尸继续上来，其他人将门口处改装，搬来各种废弃物品堵住。


    天黑下来后，楼下丧尸安静下来不少。


    江迎安没看见袁祈宁和叶平生，他们没上来，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方辉不见身影，沈为倒是穿着白大褂一直站在被堵住的铁门附近，身边排了长条队伍，像是在做什么检查。


    她奇怪地蹙眉，问身边人，“沈为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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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琦琦抬了下头，又迅速低下去，“哦，你刚才睡着了没听到。辉哥和这里老师商量了下，门不可能一直堵住，这是在犯罪杀人，而且每个人都应该有活下去的机会。他们吵了架，最后各退一步，决定我们可以上来，但要保证自己身上没有伤口，或者伤口不是丧尸造成的，学长懂点如何看伤口，就被推出去给这里每个人做检查了。”


    “想要上到顶楼的人必须经过检查才可以进来，学长他要在政府的救援飞机到来前，确认这里的人都是安全可靠的，哪些人可以离开。”吴琦琦解释。


    咽下最后块饼干，虽然还是饿，但吴琦琦好歹感觉胃里舒服了点，揉了揉肚子，“正好你醒了，他们说我们也要接受检查，我们去吧，否则后面没办法离开。”


    江迎安消化了下信息，属实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睡了几个小时，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她点点头，借着吴琦琦的手起身。


    刚准备往沈为的方向走去，排到队伍的最后方。


    忽的，听见空中传来螺旋桨高速转动的声音，重重击打在顶楼每个人的心脏上。


    一股强劲地风凭空而起，几乎要将他们卷上天。


    所有人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原地转圈寻找声音来源。


    只见远处两架直升飞机自校外飞起，带着生的希望掠过他们头顶。


    身旁吴琦琦几乎瞬间就热泪盈眶，捏住江迎安手臂的掌心不断锁紧，像是要扣掉她一块肉。


    高昂着头，眼中闪烁泪花，声音控制不住地拔高，高呼，“救援！迎安是救援！我们要出去了！”


    “来救我们了！”


    “这里！我们在这里！”


    ……


    所有人仰头看着天空的方向，管不了听见声音上来的丧尸们了，他们振臂而呼，孤注一掷地向高空中闪烁的灯光呼救。


    直升机在几十米的高空盘旋停了十几秒，直射灯不停掠过他们的头顶，像是在确认他们是不是丧尸。


    他们站在风中，高举着手臂，寂静的校园被打破，黑暗中无数丧尸如流水般朝他们这边涌动。


    楼下的脚步声更甚，伴随着丧尸的低吼仿佛要将整栋楼踏塌。


    众人的心脏如同高空中直升机震耳欲聋的螺旋桨高速转动声样，疯狂跳动。


    很快，直升机慢慢降落，在降落到一定高度时，降下两架绳梯。


    四个身穿专业军服的人一手抓住绳子，一手扛着枪械从直升机底端训练有素快速滑落，稳稳落在地面上。


    离他们最近的几个学生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


    还没到近处，便被对方齐齐用枪抵住脑袋。


    “后退！”


    粗哑的声线代表着军方的不容侵犯。


    冲过去的学生愣了，但是想要获得求救的心情实在激昂，举起双手高呼重复，“我们是学生！我们是学生！”


    可惜对方并不听他们的话，重复吼道，“后退！”


    混乱灯光下，江迎安听到楼下丧尸疯狂的奔跑声，以及直升机上的人严厉简洁的话语，“六个人！身上没有伤口的走！”


    话刚出，不想被落下的学生们失去往日素质，拥挤着冲上前去，“多带一个吧！求求你们！”


    “我没有伤口！我不是丧尸！”


    “让我上去！”


    混乱了，再这样耽搁下去谁都不能走，最后还是方辉站出来说按检查的顺序走，检查没问题的上。


    十秒的时间，最先通过检查的几人站了出去，在对方拥护下登上直升机。


    人太多，能带出去的太少，但不能一直停在这里。


    对方安慰他们后面很快会有其他救援队来。


    话刚说完，便迅速收队随着绳梯上了直升机。


    他们不知道对方说的是否真实，只能一遍苦苦哀求多带一个，一边存着心中那微末的希望，期盼之后的救援直升机快点到来。


    全程不超过一分钟的救援，等回过神来时，两辆直升机已经再次飞向高空，带起的风流吹乱他们脸上无措的发丝。


    和他们一样，江迎安即使知道自己落在丧尸群中不会死，此刻也与他们连上了心，她清晰感受到炙热的心脏在胸腔中跳动，从来没有这么一刻期待过得到救援。


    直升机的声音远去。


    江迎安刚移开视线，准备等待下次救时，身旁有人突然惊悚高喊：“快看！”


    她倏地抬头，只见刚刚还好好的救援直升机，在飞到校门口高空时，突然在漆黑的夜空下疯狂晃动起来。


    直射灯在机身剧烈挣扎下，闪烁扫过校园里的每个角落。


    突然，抖动的直升机像是控制不住似的，在高空中划出一道亮光，径直向另一架直升机撞去。


    两架直升机高空相撞，炸出耀眼火光，如烟花四溅，发出的声响足以吸引校园里的所有丧尸。


    江迎安眼睁睁看着两架救援飞机给漆黑夜空划开条口子，歪歪扭扭跌入操场那方，不多时，草皮操场燃起熊熊大火。


    意外来的太快，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痴痴望着坠毁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楼下校园各处的丧尸被坠毁的巨大声响吸引，纷纷从角落里钻出，无意识地朝操场奔去。


    黑暗里，无数黑影如潮水般奔涌。


    不知是谁先哭，像是最后一丝希望的光芒熄灭，人群中先是有人小声哭了下，接着控制不住似的，大家纷纷哭了起来，有人绝望地跪倒在地，猛捶地板。


    等操场的火小了些，大雨姗姗来迟。


    每个人心中满是绝望，没有人主动去躲这场雨。


    江迎安直到这一刻才清楚意识到，小说里一个时代的落幕，另一个时代的来临……


    心中响起无限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