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节前一天，住院部格外热闹。


    患者家属们在排着队办理出院手续，而患者本人都欢天喜地等着回家过节。


    除了阮萌萌。


    她站在自己病房里，隔着房门中间那一小块透明的玻璃隔板，眼巴巴地看向外面，目光里写满了羡慕。


    她真的很能理解那种出狱——啊呸、是出院——的快乐。


    说起来，今天已经是她做完膀胱镜检查后的第二天了，而陆时均已经45小时没出现了。


    那日阮萌萌回到病房后，很快就意识到了之前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妥，她已经打定好了主意，等见到陆时均时要主动和对方说话，然后想办法不着痕迹地道个歉——


    可陆同学大概是不太稀罕她的道歉，因为他一点机会都不给的就单方面的宣布他们“冷战”了。


    怎么就不算冷战呢，最先是前天、检查完的当她下午，护士来给阮萌萌打针时，她发现自己要打的药多了一瓶——医嘱变了，医生的签名笔触依然凌厉，可人却没露面。


    接着是昨天早上查房时带头的又是于淼，对方说陆时均今天临时被他们科室主任安排去出公差了，参加市医协的一个什么学术研讨会，节前都不会回病区。


    而当天下午，忽然有个小护士来通知她去做宫腔镜检查，却没有给她检查单。对此对方的解释是教授和对方科室医生直接约的，系统里因为排号的人数满了所以出不了单，让阮萌萌她人直接过去就好。


    再然后就是今天，刚刚来查房的还是只有于淼，这回即便于淼不解释，阮萌萌也知道，不就是“陆师兄今天也出差了”吗，这不就和昨天的口径对上了嘛。


    可同时于淼又带来了阮萌萌的那件清理干净后的毛呢长外套，说是陆时均托他拿过来的——


    你品你细品，这细节是不是很微妙。


    明明回过病房好几次，却一次都没过来找她，不是冷战是什么？！


    阮萌萌为此生了好久的闷气，她一边后悔自己的不知分寸，也一边恼怒于陆时均的小肚鸡肠。


    可让她主动给陆时均发短信道歉，又是不愿意的。


    若说最开始是觉得这事得当着面聊开才够有诚意，这会儿却是落不下面子先服这个软。


    阮萌萌发出一声音调拖得跌宕起伏的嚎叫，心道自己当年好歹也是班上最招男生们喜欢的女同学，怎么在某人这就一点特权都没有啊！


    抓耳挠腮间，阮萌萌手机响起，有短信进来。


    她满怀希望的抓起，看了一眼后又一脸失望地丢开。


    来信息的是林杏，说雷磊问自己要了她的所在的医院和病房信息，说要过去看她。


    通风报信完后，林杏又发来个求饶的表情：“萌萌姐你别怪我，我一直都欠银行一个月的工资，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阮萌萌正式休假前，在交接时某些观点和雷磊发生了一些偏差，当时闹得有点不愉快，林杏估计是被那天他俩争吵时的场景吓到了，所以这会儿担心自己知道她投敌后不开心。


    “没事，我懂，底层打工人是没什么说不的权利的。”阮萌萌回复到。


    “呜呜呜萌萌大王你能理解就好，其实主要是HR那边今早刚把年终考核的通知发下来，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他苛扣我年终奖金的机会[委屈]！”


    林杏的消息来的很快，阮萌萌看见后却是微微愣神，对哦，年终考评又要来了。


    她没再回复林杏的消息，开始琢磨起雷磊今天来探病的目的。


    公司有规定，中层管理人员如果连续三年考核为S，那么职级可提升一级，换而言之就是拥有了升任公司高管的资格，即便当前公司高管满员，那也是个拿高管待遇的预备役，只要有合适的岗位出现，就可以免去前期考核直接录用。


    S这个评级，只有综合评分在全体员工中排名处于头部那1%位置的人可以获取。而根据人员架构的占比分配，雷磊管理的这条业务线之下，中层管理人员每年都有一个S的名额，而阮萌萌在之前已经连续两年拿到S了。


    作为营销部门的中级管理层，考核最重要的指标之一是业绩，其次是管理能力，阮萌萌个人的业务能力是绝对没问题的，团队里虽然有几个混日子的，但整体业绩依然抗打，加上雷磊赏识，如果她今年没生这病，这个S肯定还会落到她手里。


    可现在问题不仅在于她生病了，更在于她休假前和雷磊有过争执。


    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当时她手里几个没完成的项目，她本来是准备分别交接给组内几个她一直比较看好的新人的，可雷磊却希望她能把工作交接给李立。


    李立就是接替阮萌萌岗位的人。


    阮萌萌觉得自己的岗位职责是管理，而业务能力并不属于管理范畴，所以自己应该有权选择将项目给谁。


    可雷磊却觉得只有交给李立，才能实现项目完成后的利益获取最大化。


    阮萌萌承认李立的业务能力不比自己差，但是对方在为人涉事时过于功利，很多时候他惯用的方法都是阮萌萌所不喜的。


    加之那人日常普信过头,举止还油腻，她实在不太愿意把自己的心血送到对方手上经营。


    雷磊不理解，他的想法很简单，项目完成后是有奖金提成的，交给李立，阮萌萌最终能获得的收入肯定比交给那几个他甚至想不起名字的新人要强。所以雷磊不理解她为什么会不乐意，这个举动在他看来就是和钱过不去。


    那个下午两人各执己见，都不愿意退让，最后以阮萌萌生气的摔门离场告终。


    当天，阮萌萌便一声不吭地准备好了所有资料交于那几人手中，虽然不确定他们最后能否将这个项目成功保住，但至少那之后他们已经是继阮萌萌后最了解手中项目情况的人。


    就算最后雷磊强制更换负责人，他们几人也会被安排成经办，至少能跟着学点东西。


    本来这事过去就过去了，那之后雷磊没提，阮萌萌就当忘了。可今天对方卡在这个微妙的时点忽然说来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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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萌萌不得不多想。


    总不至于因为当时那事所以现在要威胁我不给我评S了吧，阮萌萌微微眯眼，如果这样就真的太混蛋了。


    可她好像也没有办法。


    公司离医院不算近，开车走高速即便不堵车也要一个多小时。等雷磊到的时候，阮萌萌正抱着平板看一部很老但非常经典的灾难片，神情严肃，十分投入。


    雷磊进来时正逢屏幕上的火山岩浆蔓延至主角家人身边，雷磊一个招呼把阮萌萌吓得抖了抖。


    “哈哈，看电影呢。”雷磊语气轻松地和她打招呼，“这么投入。”


    “是啊，住进来后医生让我平时多打打游戏看看电影啥的，我这不正在学习吗，”阮萌萌也笑，“你自便啊，我就不招呼了，打着针呢。”


    说着微微晃了晃手上还挂着的吊瓶针管。


    雷磊也不客气，他把手中的礼盒放在了阮萌萌的床头柜上，居然是个生日蛋糕。


    “想着明天就是元旦节了，你住在里面估计也没法出去庆祝，所以给你带了点吃的，”雷磊解释，“我看蛋糕这种东西都比较软，应该是好消化的，就是临时临急去到铺子里，只有生日蛋糕，别嫌弃啊哈哈哈。”


    “磊哥有心啦，我哪敢嫌弃呀，”阮萌萌笑盈盈地将视线从蛋糕上移开，“正好晚上跨年请值班护士陪我一起吃。”


    之前林杏送来的那框水果，最后被阮萌萌转交给了于淼，分给了医生办公室里的小朋友们，今天阮萌萌打算端个水，在护士站里也如法炮制一番。


    雷磊将凳子搬到床头坐下，阮萌萌抱着暂停播放的平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说，磊哥忽然过来，是有啥指示吗？”


    “能有什么事，这不是想到马上要过节了吗，听小林说你还不能出院，正好我也没来看过你，就过来了呗，”雷磊双腿交叠于身前、双手抱胸，含笑打量病房四周，神情轻松，看上去确实就像是普通来探个病，“怎么样，住得还习惯吗？”


    “就这样呗，”阮萌萌撇撇嘴，“住院能有啥习不习惯哦，都是为了治病，不习惯也得努力习惯啊。”


    “哈哈哈说的对，你也别有什么思想负担，反正听医生的话就对了，”雷磊说，“比如医生让你看电影什么的，我看就很不错。”


    ……


    雷磊仿佛真的就是来探病的一般，一路只拉着阮萌萌扯山聊水，半点工作的事都没提。


    直到中午食堂的送餐车到了，雷磊起身告辞，这才随口提了一句。


    “对了，今年的年度考核开始了，你们部门的述职目前定在下周四下午2点到6点，会开线上会场，你有空就上去听听吧，”雷磊说，“听完抽空登录下OA，给你家那群熊孩子们评下分。”


    阮萌萌没接话，只面露疑色看着对方。


    雷磊见状有些无奈，解释道：“李立他刚接手没几天，直接让他考核也不合适吧。毕竟你部门的人今年是什么状况还是你最了解，所以，只能辛苦你最后再操心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