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划过长空，倾盆大雨从天上泻下来。医院的楼道里安静诡异，顾鸢正要伸手拧开门把手，胳膊突然被攥住，一股大力扯着她转了个身。


    入眼是淋成落汤鸡的少年，漆黑的眸中满是担忧之色，抓着她胳膊的手在轻颤。


    “迟瑜？”顾鸢定眼才认出他，“你怎么……”话还没说完，她就被拉进一个僵硬的怀抱。


    冷冽的水气将她包围，空气也显得逼仄起来。


    顾鸢吓得愣住，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几分钟，男生往后退开，话音还带着颤意，“江皓阳说你进了急诊，怎么了？”


    急诊？


    顾鸢摇了摇脑袋，“我没有进急诊，你是不是听错了？”


    迟瑜怔住。


    窗外有雨水打进来，顾鸢冷的缩了缩脖子，转身过去要把窗户关上，手还没碰到玻璃，从他后面绕过来一条胳膊，冷风被隔绝在外面。


    两人坐在过道的椅子上，顾鸢捏了捏指尖，轻声问他，“所以你是听岔了？”


    “嗯”迟瑜又后怕又懊恼。


    江皓阳话也不说清楚。


    “我没事，是我妈吗突然不舒服，家里没人，我就过来了。”


    姜之遥是个事业型女强人，经常加班饮食不规律，常年累月下来胃自然出了问题。


    早上她刚要出门的时候接到了姜之遥助理的电话，所以才请了假没有去学校。


    方才迟瑜进来的时候浑身都是湿的，顾鸢身上本就穿着校服衬衣，又被他突然抱住，衣服也被打湿了不少。


    刚才没细看就算了，这会儿低头一瞥，里面的吊带隐约能看出来。


    “你先等会儿，我去给你拿条毛巾。”顾鸢说着双臂抬起来就往病房走，双颊泛着淡淡红晕。


    迟瑜卸了力靠在椅背上，头发还在滴水，顺着流畅的线条落下来，滴答一声落到手背上。


    听到消息的时候他疯了似的冲出来，等到了医院确定人没事，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失控。


    “呵”


    低笑声从喉间溢出，他抬手摸了一把脸。


    真是栽了。


    过了半晌，顾鸢穿了外套，手里拿着两条毛巾出来，把大的那条给他，“浴巾你先披着免得着凉。”而后再把小的那条盖在他脑袋上。


    没有人说话，楼道里安静的可以听到两人清浅的呼吸声。女孩站在男生面前，手下动作轻柔的帮男生擦着湿透的短发，男生乖巧的坐着，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湿发遮盖了泛红耳垂。


    等擦得差不多的时候，顾鸢把毛巾递给他，“擦擦脸吧。”


    迟瑜拿起毛巾，修长分明的手指还泛着潮湿，他勾着唇，语气玩味，“不应该先是擦脸再擦头发吗？”


    顾鸢神色一凝，“我忘了，你要不凑合一下？”


    “不能再找一条？”


    “就这一条。”


    “哦”


    顾鸢低眸，他身上的衣服都还是湿的，“你回去吧，明天还要上课。”


    她真没想到他会来医院找她，而且还淋成了这样。


    不知怎么，心底竟涌上一层喜悦。


    迟瑜沉默了几秒，仰头看她，女生小脸素净，眼眸没有平日明亮，大约是累了，身上带着一股软意。


    他捏了捏手里的毛巾，问出憋了一天的问题，“你要转去附中吗？”


    顾鸢怔愣，“什么？”


    男生不说话，只是抿唇，眼眸幽幽地看着自己，顾鸢哑然，过了几秒解释道：“我没有转学，你听谁说的？”


    还能谁，江皓阳那傻子。


    迟瑜心底松了口气，又想起什么，索性一道问了出来，“那你要去一班吗？”


    “这又是谁说的？”


    顾鸢没想到自己一天没去学校，谣言都传了两版了。


    迟瑜喉咙一紧，哑着嗓音发问，“你不去？”


    “我没说要去？”


    顾鸢眉心微蹙，“以我的成绩去哪个班都不会有什么区别。现在的学习环境很好，十五班的学习氛围也很好，我没必要再去融入一个新的班级。”


    而且她有自己的打算。


    听到她的话，悬了一天的心终于落下来了，迟瑜唇角也浮出浅浅的笑意，“行，那我就这么回了。”


    “嗯？”


    “你没看手机，言酥问的。”


    顾鸢噎住，她还真没来得及看。姜之遥突然晕倒，她接到电话的时候人都傻了。后来又一直胆战心惊的，还没有碰过手机。


    突然，走廊里想起凌乱沉重的脚步声，顾鸢和迟瑜抬眸看过去。


    顾绍辉脚步踉跄，衣服上也沾着水，比迟瑜好不了多少。


    “爸爸！”


    顾鸢朝他小跑过去，“助理不是说你明天才到吗？”


    顾绍辉满脸焦急，拉着顾鸢的手往后看，“你妈妈呢，怎么样了？”


    “刚睡着，医生说后半夜可能会醒。爸爸，你先擦擦脸吧。”


    顾鸢说着就要去拿毛巾，等反应过来才想起东西都给迟瑜用了。


    顾绍辉这个时候也发现了女儿身后的男生，“浅浅，这是你的朋友吗？”


    “对，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物理满分的那个同学。”顾鸢朝迟瑜道：“这是我爸爸。”


    迟瑜嗓音发紧，朝顾绍辉颔首，“叔叔好，我是迟瑜，顾鸢的朋友。”


    顾绍辉点了点头，“我知道，浅浅跟我提起过你。”看到男生浑身湿透，他忙说：“有我在医院看着就行，你们都回去吧，明天还要上课。”


    顾鸢抿了抿唇，“我送他出去。”


    “你也回家，医院休息不好，有我看着你妈妈就行。”顾绍辉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视线掠过迟瑜手里的毛巾，“贺明在下面，让他送你们回家。浅浅乖，明天还要上学，回去休息。”


    ……


    车上，顾鸢看了一眼迟瑜湿透的衣服，朝前面的贺明道：“贺叔叔，麻烦把空调开一下，我朋友身上淋湿了。”


    说完，顾鸢趴在座位上从后面拿出一条毛毯给迟瑜，“你先披上。”


    迟瑜一边接过来一边说道：“我没那么脆弱，不至于感冒。”


    话音刚落就打了一个喷嚏。


    ……


    顾鸢又要问贺明，贺明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提前回道：“车上没有感冒药，前面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等看到了我下去买。”


    “好。”


    热风吹的人闷闷的，迟瑜裹着毯子察觉到了一丝困意，眼睛正要闭上，肩膀一重。


    顾鸢闭着眼睛靠了过来，借着路灯，迟瑜看到她布满疲惫的小脸。


    贺明看了眼后视镜，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姐是累到了，迟同学也休息会儿吧，等到了我叫你。”


    “谢谢”


    迟瑜说完也往后靠去，慢慢闭上了眼睛。


    街道景色飞驰，霓虹一盏盏后退，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在车窗上，后座的两人倚靠在一起，裹在身着的毯子盖住了下巴，昏昧灯线映照在两人身上，静谧又温馨。


    —


    第二天，教室里的空位成了两个。


    江皓阳胳膊肘碰了下徐百川，问他，“怎么回事，顾姐和迟哥都没来？”


    徐百川睨他一眼，“发烧了。”


    “怎么会发烧？”


    “我怎么知道。”徐百川叹气，“这俩人不来，版本又变了。”


    是的，从昨天顾鸢不来就有流言了。


    有说顾鸢转班的，有说顾鸢为了和竹马在一起每晚不睡考了第一要回附中的。有说鱼鸢CP破碎的。


    到了今天，直接演变成了CP男主角为爱旷课追寻真爱。


    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让人不信都难。


    最关键是两个当事人都没来，可发挥空间太大了。


    下午的时候，顾鸢一走进教室大家的眼睛都看了过来。


    她顶着众人的目光走到座位上坐下。


    言酥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问她，“你昨天去哪里了，今天早上也没来。”


    “感冒了。”顾鸢的声音还有些哑，脸上也带着疲惫。


    言酥紧张起来，“严重吗，要不要紧？”


    顾鸢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不严重，已经没事了。”


    “吓死我了，大家都说你要转学了。”言酥眸子一转，压低了声音说道：“主要你和迟瑜今天早上都没来，还有人说你们俩私奔了。”


    “噗”


    顾鸢口里的水喷了出去，还好她反应快，把头转到了走廊。


    “什么私奔？”


    言酥抿了抿嘴唇，解释道：“就是说你家里人要把你转去附中，你不愿意，迟瑜也不愿意和你分开，所以你们就私奔了。”


    顾鸢讶然，“迟瑜也请假了？”


    “你不知道？他早上也没来。”说完言酥扭头，看到斜后方坐着的人吓得怔住。


    他有没有听见？他听见了多少？


    看言酥不说话，顾鸢也扭过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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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四目相对，尴尬溢满。


    想到昨晚医院的事，顾鸢放低声音问他，“你怎么早上没来学校？”


    “发烧。”


    是烧的厉害，他说话时嗓音嘶哑，整个人身上带着一股倦意，眼皮耷拉着，额头的短发也乖顺的垂下来。


    “吃药了吗？”


    顾鸢抬起手背碰了下他的额头，温热的。感冒是淋雨造成的，说起来还是因为她。


    迟瑜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顶端，喉间发出一声嗯了，接着爬到桌子上睡觉。


    同学们。


    都感冒，都不来。


    有猫腻。


    绝对有猫腻。


    第一节课是体育，顾鸢和迟瑜都请假了没去。


    等人都走完，顾鸢转身看向后面。


    迟瑜从那会儿趴下就没有起来过，把脑袋埋在臂弯里睡着。


    顾鸢抿唇凑近他小声问：“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我送你去校医室？”


    过了几秒，男生闷闷的声音才传出来，“不用，睡一觉就好了。”


    窗外还下着雨，顾鸢走过去把窗户都关上，留了前后门开着。


    看到江皓阳搭在椅子上的外套，顾鸢拿起来轻轻的给迟瑜盖上。


    做完这些顾鸢就坐到位置上看书，落了一天半的课，一定要赶紧补上。


    后面，迟瑜搭在课桌上的指尖动了动，扯过外套罩住头顶。


    窗外淋淋沥沥地下着雨，教室里安静的只剩下笔触划过纸张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顾鸢吃了药，脑子慢慢开始打浆糊，没一会儿也趴在桌上眯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间，后背覆上了什么，一股暖意涌了上来。


    体育课下了之后，顾鸢才幽幽转醒，手往肩膀上一抹，她身上披了件外套。转身看了一眼后面，迟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过了几分钟，迟瑜从前门进来，他身上穿着的校服，拉链没有拉。


    顾鸢把衣服拿起来问他，“这是你的吗？”


    “嗯”


    他伸手接过，把身上的那件脱掉放到江皓阳的椅子上，又把这件穿上。


    顾鸢怔住。


    衣服是他的。


    不嫌麻烦。


    见顾鸢一直盯着自己，迟瑜把拉链拉到顶端之后靠在椅背上懒懒地看着她，“怎么？”


    他说话的嗓音还有些哑，却又莫名很好听。


    顾鸢拿出抽屉里的两颗薄荷糖给他，“你感觉还好吗？”


    迟瑜垂着眼帘看了两颗糖几秒，拿了其中一颗拆开含在嘴里，“发烧而已，吃过药了。”


    “早知道昨天在车上的时候把你叫醒吃药了。”


    贺明停车去买药的时候她醒来了一次，只是看迟瑜睡得熟，就没叫他。


    口腔里的糖被绞动换了个地方，迟瑜瞥了眼前门露出的衣角，身体往前倾了倾。


    “你怎么回事，也感冒了？”


    “可能是淋了雨。”说完顾鸢才发现不对，她昨天一直在医院忙活，雨是一点也没有淋到，除了、某人突然抱住她，衬衣湿了一大片，以至于寒气入体。


    迟瑜眼睫下垂，舌尖顶着糖块，嗓子有些发紧，须臾，他说道：“抱歉，是我的问题。”


    他昨晚脑子一热就抱了，以至于烧了一晚上梦里都是那个拥抱。


    记不得具体的感受，是紧张、后怕、庆幸、心终于落到实处。


    门外的同学。


    果然，有问题，有情况。


    顾鸢脸颊腾的一热，转身坐了过去。


    她倒是不好计较，人家也是担心自己。


    ……


    接下来，周围的同学眼尖地发现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很奇怪，像是在刻意保持距离。


    就比如，两人在走廊里碰上的时候，其中一个就很转身避开。


    再比如，帮忙叫个人的时候，宁可叫其他人也不叫本人。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放学。


    顾鸢背着书包走在前面，迟瑜跟在后面。


    出了校门，顾鸢停下来正要和他说话，有人叫了他一声。


    两人扭头看过去，是个女生，长得很漂亮，穿着露腰短袖和格子短裙，黑色的长发披在肩上，很高，大概和余荔差不多高。


    顾鸢看了几眼，觉得有些眼熟。


    好像是之前在南巷奶茶店看到的那个。


    “我先回去了，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