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儿，嬴若水便不见了踪影。


    等她离开后，周围瞬间变得空旷萧瑟起来，仿佛她一个人便带走了这边的活跃能量。


    夕阳西下，风静树止。


    “系统，我这是不是算勾搭上原书女主了？”云曜回想起刚刚的对话，自心中涌起一股兴奋跟自豪，“没想到她这么好相处。”


    完全看不出，嬴若水这样的女子，竟会是一个从盛京来的官N代。


    【宿主，你……算了。】


    系统往常毫无波澜的电子音，这次竟罕见地有些纠结犹豫起来。


    云曜：“嗯？”


    还没等她追问怎么一回事，聚贤堂内忽然走出了一个人影。


    ——是沈令仪。


    不知为何，她看上去面色有些沉重，眉头紧蹙，似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笃、笃、笃。


    这位鬓角发白的老人从台阶上缓步走下来，每一步都迤出重重的声响，以往挺拔健朗的身形，竟显得有些佝偻。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云曜就站在旁边。


    “师尊！我在这里。”


    云曜跟沈令仪招手，尝试引起她的注意。


    “……噢，噢噢。”


    沈令仪回过神来，发现云曜在旁边后，她面色恢复如常，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一些：“徒儿，你在这里等的久了吧，肚子饿不饿？”


    云曜摇摇头：“没事的，我不饿。而且刚刚还有人邀请我参加晚上的迎新宴。”


    “宴会？”沈令仪面露惊讶之色。


    想到嬴若水，云曜嘴角上扬，自信开口：“而且如果我猜的没错，邀请我的那人应当就是师尊口中的旧友之孙。”


    闻言，沈令仪更惊讶了。


    “什么？”她双目圆睁，“你是说，你见到了小若？”


    小若……？


    说的应当就是嬴若水吧。


    云曜心中更加笃定，她伸手，指了指石墙：“没错，她现在正在石墙那边跟人踢蹴鞠呢。”


    “……蹴鞠？！”


    沈令仪大惊，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外星人一般：“小若跟女子一起踢蹴鞠？”


    云曜点头，自然而然道：“是啊，师尊。在我看来，她可不像你说的那样不好接近。”


    “！？”


    也许是她面上的表情十分坚定，沈令仪震惊片刻后，由讶异变得将信将疑。


    “我有许多年没见这孩子，性情大变也是有可能的，”沈令仪低声嘀咕，似是仍有些费解，“算了，这样正好。”


    几息之后，她整理好思绪，抬起头。


    目光沉沉望向云曜。


    “曜儿，既然如此，为师要拜托你一件事。”


    云曜还是第一次见到沈令仪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连忙应下：“师尊但说无妨。”


    沈令仪眼神暗了暗，沉声开口。


    “盛京那边，突然有急事要我去处理。”


    急事？


    什么样的急事？


    还没等云曜询问，沈令仪又补充：“不用担心，你且在此地安心读书，顺利的话，我约莫年前就能回来。”


    她语气宽慰，却斩钉截铁，听上去没有转圜余地。


    半晌，云曜只能先点头。


    “徒儿知晓。”


    “唉，小若这里我实在放心不下，既然你方才说，”沈令仪顿了顿，“小若他愿意亲近你，那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


    “你能不能代替我，照顾一下他？”


    没想到沈令仪会说出这样的话，云曜有些纳罕：嬴若水可是正儿八经的原书女主、天命之子。怎么还需要她来照顾？


    虽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她还是点头应下。


    “师尊放心，她的事，就交给徒儿吧！”


    云曜爽快道，自信满满。


    *


    一炷香时间后。


    “云女君，就是，这里了。”


    先前见过的矮壮护院帮忙提着云曜的行李和箱箧，在一处僻静的院落前停下。


    此地位于艮山学宫西侧，在一路上跟护院的对话中，云曜了解到，这里居住的都是内门学子，大多是三人占一整间院子，学生们日常生活起居皆在此处。


    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种“学生宿舍”，完全是奢华过了头——


    每间院子仅占地就有300平米左右，轩敞宽阔，比前世的许多别墅还漂亮，院内房屋飞檐斗拱，屋外奇花异草争相绽放。


    不愧是古代位于鄙视链顶端的读书人。


    待遇居然这么好。


    “女君，还有一些，行李。等会儿，我再拿过来。”


    既已到达目的地，那名矮壮护院沉默行了个礼，转身便欲离开。


    “这位护院娘子，先等一下。”


    此时，云曜叫住了她。


    护院停下脚步，古井无波的眼神望向云曜，沉默地等待她开口。


    “这一路实在是多谢你了，请问娘子叫什么名字？”云曜温声问。


    艮山学宫不让学生的侍从小厮一同陪读，她一路上也没看到其他侍仆的身影。想来以后读书的各项杂事，少不了要跟这位护院打交道。


    自己接下来要在书院长住，没有沈令仪跟家人在身旁，她相当于是孑然一人，得跟周围人打好关系才行。


    听到云曜的询问，护院一愣。


    那张憨厚正直的面容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波动。她像是有些局促，但还是低声开口。


    “我叫……郭，子越。”


    云曜熟稔地点点头：“噢噢，原来是子越娘子。以后还要多麻烦你了。”


    “不，不麻烦！”


    自见面以来，这名护院第一次有了大幅度的动作，甚至还提高了声调。


    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她又郑重跟云曜拱了拱手。


    面色变得柔和许多。


    “在这里，还是第一次，有女君，问我名字。”


    她沉声说：“云女君，请早些歇息，路上，很累。我再去，拿行李。”


    说完后，她转身便离开。


    云曜还没来得及跟她再道声谢，就见郭子越已脚步轻快地走出了院落。


    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了系统的声音：【啧啧啧，宿主。】


    “怎么了？”


    【你可真是招女人喜欢，收买人心有一套的。】


    “什么收买人心？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云曜抗议，“还有，这是同性相惜，女人是我的贵人，你懂不懂？”


    毕竟，自从穿越以来，帮助她的贵人，全都是女性。


    所以，对女人好一点怎么了？


    对别的女人好，就是对她自己好。


    系统很快被她说服。


    【……好像也是。很有道理噢。】


    “不用怀疑，去掉‘好像’。就是我说的这样。”


    跟系统争辩成功后，云曜目光转向院内屋子的大门，思忖片刻。


    这里是嬴若水的住处，不过，她现在应当还在踢蹴鞠吧？


    既然如此，自己直接推门进去就好。


    云曜单手提起一只箱箧，一边想着，一边伸出手。


    出乎她意料的是……


    还没等她触及门扉，这道榉木雕花双排门，居然自己从内部打开了。


    “——何人在此处吵嚷？”


    奇特的腔调，带着一丝古朴风流，韵味绵长。


    是盛京官话。


    紧接着，有一双修长洁白、骨节分明的手垂在门框上。


    云曜登时愣在原地，抬眸望向这双手的主人。


    此时此刻，站在她眼前的，竟是一位……


    完全陌生、雌雄莫辩的少年人。


    *


    对方面容姣好，鼻梁高挺，凤眼狭长，肤色格外白皙细腻，只是嘴角紧抿向下，看上去是一副清冷不近人情的模样。


    时值深秋，晚风送来凉意。


    这人似乎格外怕冷，脖子上已经围了厚厚的兔绒围脖，看上去毛茸茸的。


    望着对方倨傲的神情，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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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谁？”云曜问。


    这里不应该是嬴若水的住处么？


    对方从鼻腔里嗤笑一声：“我是谁？我才想问你。已是下学时分，还在别人的门前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听着这口流利的盛京腔，云曜额上冷汗“唰”的一声流了下来。


    糟糕。


    这人的官话，听上去居然比沈令仪还要标准几分。


    “你该不会是……小若吧。”她艰难开口。


    没想到，听到这个称呼，对方脸色大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谁、谁允许你这么叫我的？你这个、你这个登徒子、泼皮女！”


    这人胸口剧烈起伏，润白的面容一下子被粉色侵染，连脖颈都染上了淡淡的粉。


    像是听到了什么世上最为不堪入目的话语。


    云曜：“……？”


    完全不明白生气的点在哪里。


    别人还叫她“小曜”“曜儿”呢。人的名字又没什么特殊含义。


    但不管云曜怎么想，对方显然已经被这声“小若”气得浑身直颤，手上青筋鼓起。


    “请、你、离、开，”每个字都咬牙切齿，“慢走，不送！”


    下一刻，这人一用力便要关上门——


    “慢着，是沈令仪沈女君让我来……”


    云曜一惊，连忙向前一步，伸手去拦。


    只是，她忘了自己手上还拿着行李箱箧，一甩手，有分量的箱子便甩到了对方身前。


    “……唔！？”


    那人被云曜手中的箱子一打，身形摇晃，踉跄后退。


    然而，脚步倒退间，却不小心踩到身后的门槛，整个人直直往后倒去。


    “哇啊啊啊——”


    栽到前，那人面色惊恐，修长洁白的手在空中胡乱抓，正好如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了……


    云曜的衣襟。


    骤然感受到外力的云曜：“？？？”


    不是，怎么一回事？自家绸缎庄衣服的质量居然这么好吗？


    一切都发生在几息之间。


    没等云曜回过神来，她已经被那人带得向前一栽，跟随着扑倒在地。


    扑通，扑通——


    接连几声沉闷的声响。


    箱箧被惯性甩到远处，云曜身在上位，早在倒下的一瞬间便凭本能找到了不会受伤的体位。


    她牢牢压着对方的双手，膝盖抵在对方□□，马尾垂在肩侧。


    鼻尖靠着鼻尖，视线直直相对。


    呼吸几乎交缠。


    感受着手下温热的肌肤触感，云曜耳边突然传来系统提示音。


    滴！


    【新的人际网络[盛京陆氏]已解锁。】


    【陆丹若：时年十五，陆氏独男，自幼饱读诗书，为人清高倨傲。男扮女装前往艮山学宫求学，贞洁意识强，不愿与女子交流。】


    【您已获得了[盛京陆氏]相关社交信息。】


    云曜：“！”


    陆丹若：“！！”


    被她压在身下的男人骤然眼眶一红，薄雾般的泪水涌上来，眸中水光潋滟。


    “呜呜呜……娘亲，爹爹……”


    陆丹若无助地开口，再无先前的盛气凌人。


    他面色惨白，紧咬下唇，不堪忍受般转过头，紧紧闭上双眼。衣衫凌乱，脖颈上的兔绒围脖因动作散开，露出了男子本不应展露于陌生女子前的喉结。


    “呜……”


    男人扇子一样浓密的眼睫微颤，沾上了泪珠，泫然欲泣，将落不落。


    喉结一滚一滚。


    紧绷的下颌线紧致流畅，在窗外夕阳的照耀下，勾勒出少男楚楚可怜的弧度。


    每个动作都美得像是一幅画。


    然而，云曜此刻却顾不上欣赏美男。


    她只觉脑壳嗡嗡，百口莫辩：“不不不，等一下等一下，我是我师尊叫来的，我不是——”


    这位大哥，先别哭了。


    明明她才是受害的一方吧！


    自己的衣襟，可还被他紧紧地抓在手心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