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乐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六尾火狐在洞穴中急得团团转。


    她和秋乐互击一掌之后，突然就变回狐狸真身，而且无论如何也变不回人身。


    钟正榆同样为此头疼，花月蓉被气昏了头，居然自己半夜去找秋乐，如今这个局面是两人始料未及的。


    原本之前陈旭受伤那一遭，他就告诉她沉住气，这事很简单，推给他就好了。反正他黄鼠狼的身份早就暴露，只消说是他的障眼法，凭借陈霖和陈旭对她的信任，此事就翻不起什么浪花。


    可她太害怕了，不顾他的劝阻假装自己受伤去缘行山妄图杀掉陈旭。这件事到了最后，她简直得不偿失！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居然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次又擅自行动！


    另外让他担心的是，他检查了几次，也查不出花月蓉受了什么伤，可她就是变不回人身。不仅如此，她的妖力似乎也被封了起来。


    “月蓉，你先冷静下来。”他皱眉道：“她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你想想当时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花月蓉却冷静不下来，她焦急道：“陈郎不会发现我其实是……”


    “月蓉！”钟正榆加重了语气，随后他又放缓声音道：“现在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能自乱阵脚，否则你和陈霖就到头了你知不知道？”


    “他不会……发现你是红果子的，”他继续道：“不会的，你冷静下来。”


    事实上，他觉得陈霖根本记不起二十几年前的小狐狸了。但是这话会伤她的心，所以他最终换了个说法。


    花月蓉一顿，突然跳上他的肩膀，尾巴勾住他的脖颈，哀求道：“正榆，你帮帮我……”


    钟正榆叹口气道：“月蓉，你先想想当时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花月蓉终于冷静了下来，她思考片刻后道：“当时我和她对了一掌，她掌中似有什么东西钻入我的掌心……”


    钟正榆皱眉，沉思片刻后道：“依依，明天我们先回傍枫崖找金全，看看他有没有办法让你恢复人身。”


    金全是众妖中的闻名一方的智妖，是行走的百科全书，只要“价钱”得当，他基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至于“价格”，要看消息的价值，有时可能只是一只簪花或者一锭银两，但有时候却可能是买家百年的功力。


    花月蓉闻言松开尾巴，跳到巨石上焦急地转了两个圈：“不——”


    钟正榆打断了她的话：“明天我先送你去傍枫崖找金全，然后我立即动身去陈府查察看情况。”


    花月蓉却不依不饶：“你直接去陈府，我可以自己去找金全。”


    钟正榆神情冷了下来：“你这样子我怎么放心？就这样定了，这事没得商量！”


    但他送她去傍枫崖，来回一趟再去陈府至少要耽误两天，两天可能会出现多少种意外……她不敢想。


    同时她也清楚自己一个人去傍枫崖找金全确实很危险。


    花月蓉心里总有些不安心，但她终于还是妥协道：“正榆，我只是太害怕了，你知道我和他在一起多么不容易……你别生气，我听你的。”


    说完，她耷拉着耳朵，在地上卷成一团，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钟正榆再度叹气，但始终没有松口。他走出洞穴，随便挑了棵树，最后变回黄鼠狼的真身跳上树枝趴下休息。


    因此他没有看见，洞穴里的花月蓉在他离开后，默默落着眼泪。


    她想起来和陈霖的初遇。


    她是只九尾狐，却因为其中一尾生下来就受损而被族里排斥。


    谁都欺负她，外族人欺负她，族里人也欺负她。妖欺负她，人也欺负她。


    有一次，他们说帮她把坏尾巴折掉，她的九条尾巴被折去了三根，从此她成了六尾狐。


    这事之后，她变得更加胆小懦弱，一点动静就能将她吓跑，她到处藏，居然在东躲西藏的日子里活了一两百年。


    她儿时唯一的朋友，只有钟正榆。


    有一天，她外出觅食，不小心被猎人的陷阱困住，折腾得浑身是伤。


    然后，一个翩翩少儿郎骑着高大的骏马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那时很怕人类，因为他们会吃狐狸肉，还会活剥狐狸的皮。因此她疯狂挣扎着逃跑，没想到弄出来的声响反而吸引住少年的注意。


    陈霖翻身下马，把她提起来看了好一会儿：“抓到一只狐狸，回去加个菜。”


    她听这话，僵直身体，就被吓得“哇”地一声哭出来。


    陈霖愣住，挑眉道：“还是第一次见狐狸哭。”


    花月蓉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哭得特别伤心。


    她一会儿想自己死了也好，反正她已经受够了东躲西藏的日子，一会儿又想她不能就这么死了，剥皮真的很痛……


    不管她怎么想，最后她还是被陈霖带回了陈府。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但没有杀她，反而还叫了下人好好照顾她。


    一开始她觉得人类都是狡诈的，陈霖有可能是想把她养肥再杀。


    所以有一天她悄悄出逃了，结果因为不认路，她跑到了陈霖的院中……然后又被他抓了。


    下人说她有灵性，知道是陈霖救了她，这是来找他的。


    花月蓉说不了人话，只能吱吱乱叫，她很生气，因为她才没有去找他！


    然后下人又说：“少爷你看，这只小狐狸看到你多激动啊！”


    花月蓉：“……”


    陈霖笑了，他笑得很开怀。


    她看着他，莫名其妙地看呆了。


    后来陈霖把她养在了身边，还给她取了个名字，红果子。他说她被陷阱困住的时候，一直抱着一颗红色的果子。


    他给她取了名，之后她被养得很好，有什么好吃的他都会给她带一份，闲暇时间他还会逗她玩。


    一开始花月蓉满脑子都是要逃走，后来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又总是在想她的伤还没好，不如等上一段时间再逃。


    再后来，她想，就这么在陈霖身边呆一辈子也不错——如果他没有和李琴娘遇见的话。


    之后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无非就是两人相爱，只剩下她一人暗自神伤，最后独自离去，想尽办法变强。她好像做了很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一步步变成如今的模样。


    同样没有睡着的，还有钟正榆。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洞穴边上的小狐狸身上。这些年，她真的变了很多。


    她最开始遇见陈霖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明亮的光。这是他第一次见这个胆小怯懦的狐狸变得活泼开朗。


    其中的区别大概只是有没有人爱？


    但是他太清楚了，陈霖对她的只不过是宠爱，他终有一天会娶妻生子。她却在一点点陷进去。


    可那时的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花月蓉开口。


    他最终选择了离开。


    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失魂落魄地躲在树洞里，不哭不闹地在里面蜷缩了七天七夜。


    那时他恨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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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自己没有在一开始就阻止她。


    七天后，她从树洞里出来，就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


    其他妖怪再欺负她，她再也不是一味逃避，她终于学会了反抗。


    一开始他觉得这是好的变化，以为她终于开窍了。


    她变得睚眦必报，那些欺负她的妖怪都死了。


    他觉得这个变化更好，因为小打小闹制止不住那群欺软怕硬的妖怪，妖界本就是肉弱强食的，凭自己实力报仇是好事。


    直到后来，钟正榆发现，她不仅杀那些和她有仇的，她也会杀别的从未招惹过她的妖怪。原因竟然是她要夺取他们的修为，帮助自己早日化作人形去找陈霖。


    钟正榆当时觉得十分难以置信，他想不通她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一个凡人，他想劝醒她，想阻止她——人和妖是没有结果的。


    唯独，没有想过害她。


    因为在他记忆中，他小时候和别的妖打架，受伤之后总有只狐狸给他送草药和食物，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洞穴面前，又悄悄地离开。


    而她做这些仅仅是因为他不屑欺负她，甚至偶尔无聊的时候愿意和她说两句话，她就以为他们是朋友。


    其实他和她很像，都是一个人熬过那些孤独的岁月。


    但是某一日他发现，过往一两百年的日子里都有她的身影。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住进了他的心里。


    所以后来，在他没能阻止她的举动后，最后竟毅然决然地成了她的帮凶。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想到这，钟正榆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音，谁说只有她变了？


    他也变了。


    他想，自己以后肯定是会不得好死的，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可她希望在那之前她能幸福，哪怕这幸福与他无关。


    ……


    夜色渐浓，陈霖依然枯坐在房间里，他桌上放着一颗发着幽光的明目珠。


    “老爷，用膳了。”门外传来吴婆子犹豫的声音。


    陈霖微微回神，他揉着眉心道：“撤了吧。”


    “您一天没吃东西，还是……”


    吴婆子话没说完，门开了。


    陈霖摆手道：“吴婆，你下去吧。”


    说罢，还不等吴婆子有什么反应，他已经越过她走了出去。


    不多时，他到了冬琴院的门口。


    “陈家主，这株草，你将它服下，一个时辰内你便可听见……你应该听见的声音。”


    陈霖又一次想起了秋乐的话，他看着自己手中的明目珠和一株碧绿色的草株，一时间拿不定自己应不应该现在服下。


    片刻后，他收起这两样东西，轻轻推开了门。


    冬琴院自从荒废之后，一直是杂草丛生，到处是灰尘的样子，现在依然不例外。可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的原因，他总感觉这里的风过于凄厉了。


    他走进房间里，眼睛扫过每一处，脑海里就浮现出他和琴娘在这里的过往。


    从房间到院里，从池塘到柳树，他的眼睛看得生疼，却没有停下。


    陈霖拿出明目珠和草株，这一刻他脑海中闪过太多想法，以至于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琴娘……”


    他服下草株，耳朵似有一阵灵力流过，刹那间变得敏锐无比，不刻意的情况下也能听清院中一花一木颤动的声音。


    “帮帮我……”


    身后贴耳传来的熟悉声音让他浑身一颤，所有的侥幸在这一刻熄灭，他的心里充满绝望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