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作品:《世无同心结

    周府,祠堂。


    周正、周演、周潮父子三人在给祖宗牌位上香。


    周家香火已经延续两百多年,祖上是行脚的商人,后人读了书,一代一代从边疆走到了京城,周正的父亲通过定品做了朝廷的小官,结识了赵臻的祖父。


    本来指望两家交好,赵家能提携周家一番,可是赵家偏偏生了些不懂变通的硬骨头,为了所谓的文人风骨,全然不要兄弟情义。这样的门风,招来祸事,又怨得了谁呢?


    周正从不后悔自己在赵氏灭门惨案之中的站队,若没有他的审时度势,周家非但不会如今日这般富贵滔天,很可能还会被赵家连累。


    无论何时,对于男儿来说,将家族的荣辱放到首要的位置上,都是无可厚非之事。


    若说这件事里他唯一一点遗憾,就是出于对天机山道门的忌惮,放过了赵臻。他若知道赵臻在族亲皆死的境况之下仍然敢孤身回京,仍然敢走到先帝身边,卑躬屈膝,蓄意讨好……他绝不会有那一念之仁。


    父子三人走出祠堂,往议事厅走。


    周潮走在后头,仔细环顾了供奉祖先英灵之地,他做黄门侍郎前,是没有资格踏入这里的。


    世家祠堂大都是差不多的布置,画像,牌位、檀香炉、长明灯……


    可周家祠堂却有独到之处——在享堂的旁边,有个被铁链紧锁的小屋,门上的大铁锁和门口的梁柱上,密密麻麻贴满了黄色的道符。


    周潮听他娘亲说过,这个小门里,也是一堆牌位,只是牌位上没有名字。


    姨娘是后宅妇人,自然不知牌位是谁的,周潮却清楚得很,那是赵家人的牌位。周正嘴上说着“无毒不丈夫”,可背地里不知道多么恐惧,否则怎么会妄图用道法将赵家人的魂魄都困在此处,祈求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周潮的嘴角扬起讥讽的笑,先帝真是昏庸到了极致,否则周正这样的奸邪小人怎会走到如今的高位上去。不过也好,或许上天这样安排,就是为了给他周潮一个出头之日。


    这一天他等来了,周家是生是灭,已经无所谓了。


    父子三人来到议事厅,依次坐到了楠木椅子上。


    周正面色很是凝重:“潮儿,三贤郡那桩案子,你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三贤郡那个“烹小鲜”,周正早就知道,把持这桩生意的,是他麾下之人,这么多年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因为烹小鲜的东家孝敬了周家不少银钱,也帮着处理了几条人命。


    三贤郡的郡守向来是个怕是的,去年这郡守告老致仕,换了新人上去。周正再三嘱咐烹小鲜的人,不能再做人命买卖,烹小鲜也确实收敛不少,可没想到金盆洗手尚未干净,就让这新郡守捅到了廷尉监。


    周潮故作沉重:“我去廷尉监打听了,张逑查出来九姓门户,孙、严、陶、吕、曹、袁、史、于、卞。除了曹家,可都是父亲的人啊。”


    周正放在茶几上的手握起了拳头:“三贤郡守的来路查明白了吗?”


    周潮点头:“欧阳凛,燧地人士,好读书,但出身不好,入仕无门,赵臻年少时随白鹭山人云游至燧地时,与之结识,去年不声不响,将他提拔做了三贤郡守。知遇之恩啊,欧阳凛如今也算结草衔环了。”


    周正脖子上的青筋越来越紧:“赵臻那边,是什么态度。”


    周潮叹一口气:“赵臻一早就放话了,作恶之人,九姓为首者,诛九族。不过父亲,这事恐怕比咱们想象中还要难办。”


    周正看向周潮:“什么意思。”


    周潮继续道:“廷尉监有个刑官是儿子少时读书的同窗,那日请他吃酒,他醉后同我吐露,把持烹小鲜这门生意的是孙家,但害人性命最多的是严家,听说这些年足足送了几百条人命,去了烹小鲜的厨肆,张逑准备将孙严两家都定做首犯。孙家和严家,可是父亲的左膀右臂啊。”


    孙家家主孙巍,是度支尚书,是周家的钱袋子;严家家主严衷,是左民尚书,是周家的土地公。说是左膀右臂,怕都有些含蓄了。


    周正不由焦躁起来:“潮儿,你可有什么对策,能否保下他们?”


    周潮摇头苦笑:“父亲说笑了,儿子只是个刚上任不久的黄门侍郎,哪有什么门道,能保一族之人的性命。”


    一直没说话的周演此时急了眼:“周潮,父亲养你这些年,到了用你的时候,你便就是这副担不得半点事的模样吗?我可瞧见前几日廷尉监那个张逑同你说说笑笑,你们如今同为赵臻门下,一句话的事,这点力你都不愿替家里出吗?”


    “说说笑笑?”周正蹙眉。


    周潮没有否认:“前几日儿子写了一道关于政令修改的笺疏,张大人十分欣赏,便同儿子交谈了一番。怎么了兄长,我兢兢业业为朝廷做事,难道不是为了咱们周家的门楣?”


    周正:“既如此,潮儿何妨……”


    “父亲难道要为了孙家和严家,将儿子刚刚在赵臻部下那里里挣来的交情全部赔上吗?父亲可曾想过日后?日后赵臻身边,父亲无人可用,无所谓吗?”


    “怎么无人可用?!”周演是个沉不住气的,起身道:“韵仪已经住到赵臻府上了,赵臻早晚都是她的囊中之物。”


    “呵……”周潮冷笑:“指望一个女子?父亲一妻十三妾,兄长更是数不尽的通房,你们将她们放在眼里过吗?而且周韵仪怎么进的赵家,父亲您的手段何其下作,赵臻虽未深究,却未必不知。”


    “周潮!”周正怒斥:“你怎敢如此同为父说话!”


    周演扇风点火:“一个丑陋贱婢生出的下贱种,父亲指望他,真是白费苦心。”


    听闻周演侮辱自己的生母,周潮的脸彻底阴沉下来:“周演,我敬你比我年长,在父亲面前给你留几分薄面,你在烹小鲜做下的烂事,要不要说与父亲听听啊?”


    周演闻言脸上登时便有仓惶之色,周正瞧出了不对:“这话什么意思?”


    周演结结巴巴解释:“父……父亲,您别听这贱种胡说,儿子没有……”


    周潮轻笑:“那数不尽的通房也未能满足兄长的淫/欲啊,去年他同严家的二公子严铄宴饮清谈,不知怎么就聊到了娈童。严铄说手里有一妙龄少年,朱颜玉姿,可性子刚烈,无论如何都不从,这可挑起了兄长的兴致。两人将人一口麻袋绑到了烹小鲜,一通床帏酷刑下来,又喂了淫/药,折磨了整整七日,犹嫌不够。最后将人洗干净送到了厨房,活旋了一条腿下来,熬了肉汤,真可谓一个吃干抹净啊。”


    周正怒目望向周演,周演当即跪了下来:“父亲,儿……儿子知道错了,儿子知道错了父亲!”


    周正气得将手头的茶杯砸到了周演的脑袋上,鲜血顺着周演的额头流下来。


    “为父早就警告过你,在家关起门来,怎么荒唐由你!可出了门你是周家的长子,要有周家的体面!结果你是怎么做的?!逆子!你这个逆子!!!”


    周潮眉眼含着讥笑,幽幽开了口:“兄长放心,救不了孙严两家人,但我这个贱种救一救您还是可以的。今夜我会跪到廷尉监张逑大人家门口,求他饶你一次。”


    听闻周潮这样说,周正的脸色缓和几分。


    周潮又道:“至于孙严两家,儿子虽无能为力,但有一办法,父亲可愿一听?”


    周正:“说说看。”


    周潮:“两家,哪怕只保一家也好啊。”


    “何意?”


    “这案子里,孙家谋财,严家害命。自古害命之罪,重于谋财。”周潮道:“既然严家保不住了,何妨就让他把谋财的罪过也担了?况且严铄手上,还有兄长这个把柄,只有死人才是嘴最严的。”


    跪着的周演很是迟疑:“可是……可是这可是灭九族啊,严家怎么可能甘心,而且若让严铄知道是咱们筹谋让严家覆灭,他岂不更会咬住我不放?”


    周正的疑虑也在于此。


    周潮接着道:“让严家覆灭,确是父亲的决断,却无需父亲动手。只要把这法子知会给孙家,让他们选几个武功高强的心腹部曲,将账本和生意往来的单目放到严家就可以了,他们正愁不知如何脱罪,得了父亲指点,自会感激周家。至于严家,朝廷定罪的时候,父亲装模作样求几句情便可,严家知道了账本栽赃的事,最恨的自然是孙家,这样的重罪之前,父亲仍为他们说话,他们也会对父亲心存感激,自然不会将兄长的事暴露出来。”


    周正点头:“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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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只能如此了。”


    说到这里,周正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意味深长地看向周潮:“潮儿啊,前些年,为父的确忽略了你,但也保了你衣食无忧、读书明理。待你日后做了父亲,有了妻妾儿女,便知执掌一大家子,自有难处。”


    周潮心里只觉这番话可笑,可面上仍是乖顺:“是,儿子明白。”


    “你也不小了。”周正道:“为父会尽快为你寻一门体面的婚事,该成家了。”


    周潮脑海里浮现深宫里那张妖冶艳丽的脸:“但凭父亲吩咐。”


    周正十分疲累,起身回了卧房。


    周演松一口气,从地上起来,摸着自己破了的额头,周潮含笑走到他跟前:“我现在就准备去廷尉监跪求了,兄长是否欠了我一份人情?”


    周正走了,周演没了顾及:“我是周家嫡长子,你为我做事,是你的本分,居然还妄图从我身上要什么人情?”


    周潮伸手搭上周演的肩膀:“我就知道兄长是不会吃一堑长一智的,不过,做弟弟的自然要为你考虑,有桩事刚才还忘了同你说。那个被你们折磨、又吃了一条腿的少年,还活着。”


    周演闻言大惊:“在哪,他在哪?!”


    周潮笑了:“是啊,他在哪呢?兄长你猜,他是在赵臻手里,在廷尉监手里,还是在我这个贱种手里?哈哈哈哈哈哈……”


    周潮大笑出门去,留下周演在议事厅战栗不止。


    ……


    周潮没有食言,他果真去张府门前跪了一夜,深秋天寒,第二日回府的时候,路都不能走了。周正为他寻了太医,而且当夜,宿在了周潮亲娘——这个他厌恶了二十多年的丑妾房里。


    周潮的这一跪,感动的不只是周正。


    太傅府,张逑眉飞色舞:“老赵你真是好眼光,周潮此子,对自己是真下得去狠手啊。这场戏演到最后,我都有点不忍心了。那可是跪了整整六个时辰啊,我那老管家去扶他的时候,他眉毛上都结霜了。”


    赵臻面不改色:“他前些年过得屈辱,好容易有了报仇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奚瞳却有些担忧:“可是周正是他生身父亲,他当真能恨他到这种地步吗?”


    赵臻:“他对周正或许还有一点孺慕之情,但对周演,对严家,却一定是恨到了骨子里。”


    奚瞳:“为何?”


    赵臻解释:“周演那些狐朋狗友里,严铄同他最为亲密。两个人从小欺负周潮,周潮能从这两个太岁手里活下来已经是命大。而且,被周演严铄凌辱的那个少年,是周潮的表弟,叫英逢。”


    “表弟?”奚瞳讶然。


    赵臻道:“周潮的姨母英年丧夫,在老家独自将英逢养大。母子两人经营一间酒肆,前些年艰难,但后来生意好了起来。可是一个寡妇含辛茹苦,便落下了一身病,好日子没过多久,于前年过世了。英逢当时才十三,哪里能独自支撑酒肆产业,便听了母亲的遗言,来京城投奔姨母和表哥。英逢来了京城,见到了周潮,便知他过得不好。英逢是个仁义的孩子,周潮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血亲,他就将自己变卖酒肆所得钱财的大半都给了周潮,鼓励他好好读书,将来做官。兄弟两人虽是初见,但因英逢这番举动,周潮很是动容。英逢在京城找了个宅子住下,本想找些活计做,可没想到就被严铄盯上了,掳了回去,便有了之后的惨祸……”


    “怪不得。”奚瞳愤愤:“换做是我,也要将严铄和周演千刀万剐了才好。”


    几人还在闲聊着,管家裴鸣突然来报:“大人,昭阳王府来人了。”


    “昭阳王?”众人惊诧,高澜一向不理俗事,他的人来做什么。


    裴鸣接着道:“是几个侍卫,抬了个箱子,说是送礼。”


    赵臻拧眉:“不必了,告诉他们,太傅府无功不受禄,不劳昭阳王破费。”


    裴鸣有些为难,尴尬一笑:“大人,这礼……不是给您的。”


    众人:???


    裴鸣:“是给奚瞳姑娘的。”


    奚瞳瞪大眼睛,心道:我???还有这等好事???


    赵臻一双星目微微眯起来,恨不得当即提剑冲到昭阳王府,抹了高澜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