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作品:《世无同心结

    赵臻府上有一进很特殊的院子。


    院子里有座楼台,是整个太傅府最高最大的建筑。


    楼台一共四层,状似宝塔,但是没有窗户。


    赵臻进宫一趟,再回来,便将自己锁在了这座楼台里。


    奚瞳一直忙着栽种花草,对赵臻回府之后的去向本不曾关注,可随着时间推移,府中的管家、赵臻的门客、朝中的官员找不到他,都有些着急起来。


    奚瞳这才有些回过神,她站在凌笑花丛中,抬眼望向院墙那头突兀耸立的塔尖,若有所思。


    裴鸣说,那是太傅府的剑阁。


    赵臻年少便于天机山修习剑道,一直痴迷收集天下宝剑。


    剑阁四层,已经被列国神兵填满了。


    “少爷……太傅大人每每心中郁结,便会将自己关进这处地方,最长的时候,在里头呆了整整七天,不吃不喝,出来的时候形销骨立,让人几乎分不清是人是鬼。”


    “他……很不开心吗?”奚瞳问道。


    老管家的眼里含了泪:“世人都说大人是苟且偷生,背叛宗族,才得以在灭族之祸中幸存,可对于任何人来说,一夜之间,亲人皆死,都是难以承受之痛。大人这些年,心中苦楚,又有何人知晓……”


    奚瞳沉吟。


    正值此时,陆忧和林载急匆匆来了太傅府。


    “太傅大人呢?”陆忧先问。


    裴鸣刚要回答,却被奚瞳抢了先:“他在闭关。”


    “他闭个头的关!”林载忍不住啐道:“都什么时候了,朝廷都因为他乱成一锅粥了,他还闭关?!”


    奚瞳将两人引入内室。


    陆忧根本没有心思落座:“他在哪?今日事态紧急,不能再拖了。”


    “他在剑阁,已经三天,从宫里回来就这样了。”


    奚瞳一边说一边看林载的神色,只见听闻“剑阁”二字,林载的表情确实发生了变化,开始只是焦急,现在便有些沉重。


    “他又去剑阁了?”林载道:“这臭毛病怎么还没改。”


    奚瞳想,果真是自幼相识的朋友,林载对赵臻还是有一些了解。


    “林大人可知赵臻在剑阁之中都是做些什么?”奚瞳问。


    “谁知道。”林载脸色难看极了:“他每年除了上朝,大部分时间都在剑阁,咱也不知道那里头是藏了什么好东西,不就几十柄破剑?也值得他成日这么泡在里头。每次出来都跟让人扒了一层皮一样,人不人鬼不鬼。”


    形容枯槁,人鬼莫测。


    裴鸣和林载都这么说。


    奚瞳暗忖,赵臻在剑阁里,到底是做什么……


    “走吧。”林载无奈对陆忧道:“一旦进了剑阁,除非他想自己出来,否则谁叫也没用。先去廷尉府,跟老张说一声,把事情先压一压,容后再说。”


    见两人要走,奚瞳喊住了他们:“你们同我说吧,我想办法让他出来。”


    林载和陆忧有些迟疑地望着奚瞳。


    奚瞳无奈:“看来我这一路还是太保守,你们对我的实力了解得还不是太清楚。”


    两人想起陆家的长簪敬酒,又想起蓉州的色/诱程冲,再想起那一日案上泼墨、大话笺疏,最终还是坐了下来。奚瞳也总算了解了近来朝中最为棘手的一桩风波——关于程冲的判决。


    押送程冲的暗卫办差得力,脚力也好,在赵臻回京五天前,程冲就已经进了廷尉府。


    百余具尸首,详细的笺疏,加上苏木的证词,这桩案子审理起来并不难。只不过程冲是周家的人,周正是当朝大司徒,位高权重,周家在京中的势力又很大,所以有些细枝末节可能会拖延一些时日,这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赵臻回京之后,廷尉监张逑已经跟赵臻通了气,这案子预计得纠缠个几月,大概秋后才能有结论。在周家运作之下,程冲死罪虽是难逃,但估计不会牵连太多人。如此一来,想要让这案子扩大影响,还得靠赵臻这边的门客,于各路清谈之上操控舆论。


    本来说得好好的,可赵臻进宫一趟,当晚他就差人拿了盖着陛下印信的手书到了廷尉府。


    手书上说,程冲恶行滔天,罪大恶极,处刷洗之刑。行刑之后肉糜做成汤丸,分发程家宗亲,并行株连,男丁无论老幼,皆处斩刑,女子没入章台,为娼为妓。


    这道手书一出,满朝哗然。


    奚瞳蹙眉:“什么是刷洗之刑?”


    陆忧看林载一眼,踌躇片刻,而后说道:“就是用一把铁梳子,一寸寸将人的皮肉刮下来,直至只剩白骨和内脏。犯人会亲眼看到自己的肉身被分割成一具骨架和一滩烂泥,待骨头都刮干净了,才能了结犯人性命。”


    奚瞳应激似的闭上了眼睛。


    毫无疑问,这是道酷刑,而且还要程家宗亲分食程冲的皮肉,还要株连程家所有人。这道判决可以说毫无人道可言,难怪朝中众人要声讨赵臻。


    ……


    送走陆林二人,天色已晚。


    奚瞳在厨房忙了一通,而后一手提上食盒,一手抱着小老虎,在裴鸣的陪同下来到剑阁外头。


    她敲了敲剑阁的门。


    “赵臻。我们聊一聊好吗?”奚瞳的声音柔婉清脆,可下一句便让裴鸣咋舌。


    “你若不开,我便让人去买最烈的酒,将蒲草铺在剑阁周围,烈酒浇灌,引火焚烧。剑阁没有窗户,你若想活着,只能用很狼狈的姿态从正门出来,这样的话,太傅府所有的下人,你的暗卫,都会看到你仓皇失措的模样。明天京城各大酒楼茶肆就会有一出新戏文——震惊!不知名伎子火烧太傅府,疑似与当朝太傅恩怨纠葛,三生三世五百里桃花。你真的要这样吗?”


    裴鸣嘴角直颤:“姑娘,你这是威胁大人啊……”


    “这怎么能是威胁?”奚瞳正色:“这是一种很高级的谈判手段。”


    两人等了一会儿,剑阁里头毫无动静。


    奚瞳叹了一口气,对裴鸣说道:“既如此,裴叔,差人去准备蒲草和烈酒吧。赵臻了解我,我这人言出必行。咱们跟他不必客气。”


    “啊?……”见奚瞳疯狂使眼色,裴鸣咳嗽一声:“啊……是!奚姑娘,老奴这就去办。”


    说罢,奚瞳佯装转身往回走。


    行走数十丈,她听到身后传来门栓下落之声。


    她嘴角弯起一个弧度,让裴鸣先去休息,自己则往剑阁之中走去。


    玄黑色的大门推开,先是一股凉气从剑阁冲出来,盛夏时节,奚瞳竟有一丝冷。


    紧接着,奚瞳便闻到了一股很浓的气味。


    这种气味她再熟悉不过,她做长秦公主最后那几年,几乎是与这种味道相伴为伍的——血腥味,很浓很浓的血腥味。


    奚瞳心中一沉,赵臻……他受伤了?


    奚瞳继续往里走,剑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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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中的墙壁上,有悬挂的烛台,但并不密集,寥寥几盏,这使得剑阁之中的光线很是昏暗。


    复行数步,光线蓦然亮了一些,奚瞳抬眸,只见四周陈兵架上,长剑横卧,剑光四溢,剑气凛然。


    长秦时候,铸剑技艺已纯熟,那时奚瞳便听一位铸剑师说,锻好的长剑是有灵魂的,它们知道自己跟随的是什么样的人,要完成怎样的使命。


    怪不得刚才会觉得冷,奚瞳想,赵臻是冷的,所以他的这些剑,也是冷的。


    再往里走,奚瞳便看到了瘫坐在地上的赵臻。


    他的身后是一座香台,香台上有三炷香,三炷香的后头是一方牌位,牌位上无名无字,一片空白。


    此时的赵臻安静晦暗的像一席影子,直到距离他不到一丈时,奚瞳才看清他的模样。


    他青丝垂肩,面色苍白,眼神冰冷而空洞,身着一席东方既白的长衫,身上是一道又一道的血痕,他的身侧,是出鞘的登天剑,剑锋之上,满是鲜血。


    赵臻这幅样子,像极了刚同一位绝世高手缠斗过,而且是惨败收场。


    可剑阁之中,除却他,明明空无一人。


    所以……


    奚瞳喉头发梗,她将食盒和小老虎放到赵臻身边。


    “不许锁门。我待会儿就回来。”


    奚瞳留下这句话,转身跑去,再回来时,手中是一个药箱,里头有各种疗伤之药。


    她坐到赵臻身边,挽起他的袖子,一道又一道剑痕映入眼帘,深的已经几可见骨。


    奚瞳将金疮药洒在创口上,一点一点替赵臻包扎。


    明明应该是疼的,可赵臻麻木的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布偶。


    小老虎似乎感受到今日的主人与以往大不相同,一直活泼好动的它此时安安静静团在赵臻身边,轻轻依偎着他。


    “赵臻……多久了?”奚瞳的鼻根有些泛酸。


    赵臻十分僵硬地转头,看着奚瞳,眼波平静,讷讷无言,像是入定的老僧。


    奚瞳没有着急追问,直到包扎好他的一只胳膊,又抬起他的另一只,才继续道:“我是问你,你这样自毁,多久了……”


    奚瞳也不知为什么,她竟忍不住有些哽咽,说完这一句,豆大的泪珠从眼睛里落下来,砸到赵臻的手背上。


    片刻的温热似乎让赵臻的魂魄归位一些,他有些不解地看着奚瞳,像是不解,她为什么会流泪,为什么……会为他流泪。


    奚瞳颤声叹息道:“你父母若是在天有灵,看你如此,不知该有心疼……”


    赵臻的神识因为这句话彻底回笼,他先是自嘲地笑了一声,继而看着奚瞳,展现了从未有过的真诚。


    “我讨厌我自己。”


    奚瞳抬头看向他。


    赵臻的神色还是平静,但眼睛却慢慢红起来:“若不是天机山时逢大雨,我此时应在阴曹地府,于父母膝下尽孝。”


    奚瞳默然片刻,继而沉声道:“赵臻,我已经告诉过你许多次了,我是仙女,你还记得吗?”


    赵臻沉默着,只有些痴滞地望着她。


    “仙女的话,你一定要相信。”奚瞳抬起一只手,轻轻抚上赵臻的脸颊:“你可知你父母修了几世功德,才换得天机山那一场大雨?”


    赵臻闻言,面上再难压抑痛苦之色。


    他低下头,奚瞳停留在他脸颊的掌心里,传来一阵又一阵湿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