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仕汉羽林郎

作品:《非梧不栖

    郑远持微微扬眉:“袁少监是说谁?”


    其实袁振要问的是谁,他心中如明镜一般。


    大祈中枢如今的格局,左、右仆射房郑二氏隐隐对峙,在六部各有势力范围,而袁振手下的禁军则成为怀光帝制衡房速崇和郑远持的第三支力量。


    郑远持将儿子送进禁军,看似是在向袁振示好,实则是看中了禁军身为皇帝心腹的地位。他对袁振狐假虎威的气势,虽不如出身清贵的房速崇表现得一样明显,内里也是极为看不上的。


    因着颜青沅入葬帝陵一事,他对敢于和袁振正面对峙的叔山梧留下深刻印象,收到舜王举荐叔山梧的密函后,郑远持便心生一计。


    这一点上,他和女儿的想法是一致的——与其放虎归山,不若让这初生牛犊的叔山二郎去水深的禁军,将这样一把匕首放到袁振的枕头下面,让皇城之中只手遮天的袁少监体会一下危机感,也正好试探了叔山氏对朝廷的忠诚度,可谓一举两得。


    郑远持择机在怀光帝面前状似无意地提起:叔山家二郎是个出名的人物,连舜王对他都青眼有加,有意举荐他去槊方。轻而易举便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他又沉吟着:叔山梧在霁阳守卫战中表现颇为突出,是武将的好苗子,边境军防固然重要,倘若禁中有此将才,护佑京都,也可减轻不少顾虑啊。


    怀光帝闻言若有所思。


    袁振因颜司空墓志铭一事凭空惹出争端,被言官几度弹劾直呈御前,说禁军“凭势使气,未尝更战”,让皇帝颇为恼怒。麒麟之乱后,怀光帝本就有意壮大禁军,可袁振一心只知勾结朝臣,于治军之道毫无建树,郑远持给禁军注入新鲜血液的建议便正中了他的下怀。


    圣旨隔日便下达,制曰:「叔山梧智略过人、素有战功,封羽林中郎将,掌北衙禁军,钦此。」


    这道圣旨让郑远持心中笃定不少——至少陛下对袁振和自己一视同仁,从来没有什么真正的心腹一说。


    至于叔山梧往后的处境,于他而言则不是什么值得担忧的事,反正也不是亲生儿子,一切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袁振见郑远持一脸茫然地和他打哑谜,便疑惑道:“国公爷还不知么?陛下封叔山家的二公子为羽林中郎将入禁军,任北衙六军指挥使,圣旨是前日下达的。”


    “禁军的将领人选,袁少监事先竟不知情?”郑远持扬眉道。


    提起这个,袁振便一肚子愤懑,他硬是按捺住没有当着郑远持的面发作:“咱们都是为陛下办差,圣意难测,咱家怎会事事都知情?”


    郑远持点头,似不无理解也同感委屈的样子:“北衙六军可算是禁军的核心力量,算上掌禁中的翊卫,大军人数也有七八万了吧?”


    “何止,收编了麒临旧部后,禁军已经有十万兵马了,”袁振眼中寒光一闪,“叔山氏出身麒临巢穴,如今这父子接连受勋,难道陛下当真心无芥蒂了?”


    “听说这叔山二郎确是领兵的良才。圣人的心思,袁少监一向比我体会得透彻,只是……”


    郑远持看着袁振,语气缓缓道,“——将人放在眼前,想来既有栽培之意,也不无防范之心吧。”


    袁振立时通透。木已成舟,叔山梧是谁举荐到皇帝面前已不重要,他今日本就想试探郑远持对叔山二郎的态度,现在一看,郑国公并不像他的靠山,反而有几分隔岸观火的意思。


    他的语气冷了不少:“哼,这叔山梧来自边镇,一文不名的捉生将出身,一朝撞了大运,竟直升正四品亲勋翊卫。咱家且要看看,这小子有几分真本事!”


    郑远持微笑不语。袁振的视线瞟到他身后始终垂目,姿态谨慎的郑成帷,突然意识到,有郑成帷这么个日后的下属在面前,自己如此直白的敌意并不妥当。当下也笑了笑,朝着国公爷一拱手,称改日登门拜访,便带着人马离开了。


    郑成帷这时方才开口:“父亲,那叔山梧真的是您举荐的么?”


    郑远持转过头来看着儿子:“禁军不似兵部,作为天子的亲兵,离圣人越近的地方,争端便越多,你务必多加留意。”


    郑成帷颔首。


    “至于叔山梧,入了羽林军你便在他麾下,他虽与你年纪相仿,但身上有颇多值得学习之处,要学会观察。你不可能一直活在为父的荫庇之下,往后的路还要靠你自己走。”


    “都说这叔山梧虽然年纪不大,在各胡族之中名声却颇响,这回儿子倒能亲眼见识见识!”郑成帷颇有些好奇。


    郑远持语气严肃地告诫,“遇事切记:不必搅进无谓的纷争,天塌下来自有个子高的顶着。”


    “明白了,父亲。”


    -


    朝中接连发布了数封任命,从中央到边镇,从文官到武将,均有不小的人事调整。除槊方、青州两节度外,朝廷在渝州、肃州、奉州、范阳均增设了节度,对西北边境军事力量进行加固以御外族的同时,也不无肢解防范之意。六节度相互牵制,而核心则始终掌握在舜王李肃和虢王李澹两位宗室的手中。


    这一波官场地震中,最为惹人注意的自然是叔山氏。从叔山寻到叔山柏、叔山梧兄弟俩,边镇、六部和禁军,几乎被父子三人占全了。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循着风头登门拜贺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几乎踏平了平野郡王府的门槛。


    这其中,不乏慕名而来,向叔山家的儿郎抛出橄榄枝的玉京贵女。北境战乱频仍,大祈女儿掀起一股“爱武不爱文”的风潮,叔山梧以不足弱冠之年,成为大祈最年轻的正四品武将,前来求问二郎姻缘的人家更是远远超过询问大郎的。


    传说叔山家二郎十三岁御霸王弓、降盗骊马,一身玄衣战甲,战场之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难得的是还生了一张俊朗无比的脸,日角珠庭渊渟岳峙一般的气度。如此年轻优秀的英雄人物,便如天上星辰一般耀眼,不免惹得佳期阻旷的闺阁女儿们春心躁动。


    “我听说吏部尚书家的小女儿对叔山二郎倾慕不已,每日算准了下朝的时辰,将马车停在平野郡王府的门口,只为有机会见一面叔山梧的真颜,可惜接连蹲守数日都未能等到人,可真是殷殷一腔真心……”


    郑绵韵靠在凉亭的石柱上,讲起这桩轶事,一边试探着看向自己妹妹。


    国公府上下多少知道四小姐和叔山家二郎颇有渊源。只是郑来仪每次听到叔山梧的名字便顿收笑颜,这渊源也不知是敌是友,是故下人们也只敢在背后悄悄议论。


    “这下平野郡王府不愁没有合适的儿媳人选咯!”见郑来仪没什么反应,郑绵韵以一声感叹收尾话题。


    郑来仪看了绵韵一眼,语气带了些调侃:“姐姐后悔么?左右我还没去找那姓杜的,也还来得及……”


    “要死了这丫头!”郑绵韵伸出一根指头戳了郑来仪一下,“我跟你说东,你和我扯西——看我以后还理不理你!”


    一尾尾小红鱼拥在郑来仪脚边,争前恐后地圆张着嘴巴,水面波澜频起,一圈圈漾到远处的莲叶底下。


    郑来仪扯了扯嘴角,笑意不达眼底,有一搭没一搭地将手里的鱼食往池塘里撒。


    话虽这么说,没半刻,郑绵韵又觑着郑来仪的神色悄悄靠过来。


    “那叔山二郎我虽没见过几回,可总觉得他对你和对旁人不大一样的。中元那日从霄云寺出来,我们的马车在拂霄山下的驿站歇脚,那远远坐在马上的人是他对吧?他那眼神炯炯的,似乎一直在看着咱们这边的……你没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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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觉么?”


    郑来仪面上平静无澜,她手中的鱼食早已经撒完了,依旧摊开着掌心,一时没有动作。


    “你应该是看错了。”


    她也觉得自己应当是看错了,绿树浓阴下他一骑黑马,与嘈杂的车马人群保持着距离,黑沉的目光穿过热闹嘈杂,停在她的身上。


    那时叔山梧朝着她微微颔首,她却扭头移开了视线。


    想到叔山梧在霄云寺一身萧索的颓唐样子,便难以将说自己迟早下地狱的人,和前世那个手执利刃,快意屠戮的魔鬼联系起来。


    郑来仪无意间窥见了他的秘密,直觉来日会成为有利的把柄,但却一时没想好如何去利用这个把柄。


    索性将自己和与叔山梧暂且隔离开来,冷静找到问题的突破口,在此之前与他有关的任何消息似乎都会成为干扰。


    先集中解决绵韵的问题吧。


    机会很快到来,八月初五千秋节,圣人在紫宸宫举办千秋宴,邀请四品以上的官员赴宴,如郑国公这样的股肱重臣则连同妻女一同受到了邀请。


    适逢李砚卿身体不适,郑远持原本计划带着绵韵和来仪一同赴宴,可整日与四丫头黏在一处的绵韵,却因为是天家设宴而怯了场,怕去了也太过拘谨,坚持要留在家里陪着母亲。


    于是八月初五这日,晚霞漫天中,国公爷带着四丫头在隆福门前下车,随着热闹的人流入了紫宸宫。


    宴席设在流珠殿,与圣人养居的含元殿一墙之隔,是宫中举办宴游娱乐的场所。流珠殿临着金澧池,因着高祖皇帝曾在池边醉酒,将一斛蒲萄酒倾倒在了池中,引得池中金鲤醉倒一片而得名。


    郑来仪穿一身嫩鹅黄束胸石榴裙,压金绣纹的芍药花从腰间至裙摆次第绽开,轻似薄雾的縠衫下,隐约可见右臂上缠着的金臂钏,与胜雪肌肤相配,浓纤合度,华贵异常。


    她跟在父亲身后,在宫人的引导下,一路目不斜视沿着既定的路线行走,约莫走了一刻钟功夫,终于到了流珠殿。


    她在郑远持的身后落座时,席上的宾客已经到了一半。朝中同僚在向郑国公叉手行礼后,无一例外将目光停在了他身后的郑来仪身上,不由得眼神一亮。


    早就听闻郑国公的小女儿姿色出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突闻钟鸣罄响,是吉时已到。仪官尖细的声音响起:“陛下驾到——”


    众人闻声连忙起身行礼,一时间袍袖摩挲,跪倒一片。


    怀光帝李旳一身轻便的圆领袍,头戴翼善冠,面带微笑地入席,一边摆手示意众臣不必拘礼,尽快落座。


    皇帝已是年过六旬,身形肥胖。饶是流珠殿临水,大殿四角还放置了十二座摆着冰块的大缸,席间凉意沁人,皇帝依旧是气喘吁吁,一额头的汗,坐下后便有内侍监递上凉帕,供他拭汗,站在身后左右两侧的宫女轻摇羽扇,送来凉风。


    这一番忙碌中,殿上鸦雀无声,最终是郑远持打破沉默,举起杯盏笑道:“陛下面色红润,春秋盛极,让今日在场的这些新进武将们见了,都要自愧不如!”


    众人连声附和,唯独坐在郑远持正对面的房速崇捋着胡须,对他这样哄圣人开心的场面话一脸不屑。


    皇帝哈哈大笑:“惟宰又来哄我!一会让你先罚酒三杯!”


    “陛下赐酒贵如珍宝,老臣求之不得,多多益善。”


    舜王看一眼郑远持身后低调坐着的郑来仪,笑着接话:“皇兄莫要偏心,什么好事都让老郑一人占了,有那么个明珠般耀眼的宝贝女儿,哪里会愁没有人送酒上门?还来和我们抢酒喝,好没道理!”


    皇帝扶着桌案,带着笑意的目光扫过席间,扬声道:“北衙六军指挥使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