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不得安歇者
作品:《非梧不栖》 叔山梧一身黑衣,他身边的老僧一身灰袍,从郑来仪的角度,正好能看见老僧须眉皆白的侧脸。
二人正对着的石窟之中,一座高不到一尺的报身佛跏趺而坐,右手放于膝盖,掌心向外手指下垂,双眉弯如新月,丰颐秀目凝视众生。
佛像面前零落地摆着些瓜果供品,其中一盏莲花形制的长明灯颜色颇新,应是刚刚供上的。
昙绍转过脸,看向叔山梧:“檀越既无执着,又怎会以为令慈不得安歇?其实逝者已矣,不得安歇者,非彼而已。”
叔山梧挺拔的身形一时凝滞不动,或许是郑来仪的错觉,他宽阔的肩膀似乎微微下塌了几分,莫名几分颓败。
“大师说得对。是未亡人未能看开,母亲早已往生,不孝儿于此吊唁,不过妄求心安罢了。”
昙绍认真端详着叔山梧,似是看出了些什么,眉目一时冷肃。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恕贫僧直言,檀越过于执着,如此不仅会伤害他人,更会伤害自己。”
叔山梧身形微动,似是自嘲般冷笑了一声:“在下杀伐过重,有朝一日终会下地狱,寂灭之乐,恐怕无福消受。”
他转过身面朝着昙绍,躬身合十:“多谢大师开解,在下虽愚顽,不得了悟,但能为亡母在此设凭吊之所,已经甚为感念。”
昙绍双手合十,口呼善哉,面色不无悲悯。
他目送着叔山梧远去,转身朝向佛龛,闭目念诵了一段经文,方才缓步离去。
郑来仪藏于院门后,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日头西斜照在她的后背,两条腿都有些麻了,才跨出门槛,朝山壁走去。
她走到佛像门前,那一盏新供的长明灯中香烛依旧燃着,火焰微微晃动。她伸手拨开一支遮挡了佛龛的藤蔓,仔细分辨须弥莲座正中的木牌,上面镌刻了八个字:
「故显妣安氏之灵位」
这里供奉的,果真是叔山梧的生母?
青州马场上,她曾向叔山梧追问那把曲柄匕首的来历,那时他说是母亲所赠,她全当他是为掩盖和胡人勾结而扯谎。
所以容絮并非是叔山梧的亲生母亲?
郑来仪搜刮记忆,不曾记得叔山二郎有这样一位母亲。前世她与叔山梧交换庚帖、拜堂成亲,成为新妇后祭拜宗庙,更从未听过这个“安氏”的姓名。
她目光微动,缓缓移向木牌的右下角用小篆刻着的两列文字。
「生于甘露七年六月初八。
卒于昭宁十五年二月初六。」
这个安氏,只活了二十五岁而已。
郑来仪突然想到什么,视线回到逝者的生卒年月上,依稀觉得哪里不对。
二月初六,那是她与叔山梧大婚的日子。
那一日她从头至尾不曾见到自己的夫婿,甚至怀疑与自己拜堂的都另有其人。她曾在铺陈繁华的新房中委屈落泪,连合卺酒都没有喝上。用老人的话说,这意头大为不详,往后恐怕落得镜破钗分的下场。
果然一语成谶。
她想起那时两家商议婚期,是李砚卿从准夫家择中的几个日子里挑了一个。怎会有人家将母亲的忌日作为儿郎成婚的吉日候选?
这个从无半点存在过痕迹的安氏,究竟是何背景?郑来仪想起丝雨临死时说的话,眸光骤然缩紧。
“椒椒!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叫我一通好找!”
郑来仪转身,只见绵韵迈过院门,气喘吁吁向她走来:“经都讲完了,我一回头你人却不见了!还以为被什么山匪给掳走了,真真吓死我了!”
郑来仪任绵韵抓着自己的手,扯了扯唇角:“什么匪徒会在佛寺里劫人,真不怕遭报应么?”
郑绵韵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你总是遇上这样的事,实在让人放不下心!”
“母亲他们呢?”
“她们遇上了平野王妃,哦对,现在该叫节度使夫人了,还有叔山家大郎也在,正在一处说话。我说要找你,这才过来的。”
“哦,”郑来仪看破也说破,“——说是为了找我,其实是在躲人呢……”
郑绵韵屈起手指,在她头上敲了一个暴栗:“你这没良心的丫头!下回你要是跑丢了,看我还急不急!”
郑来仪偏头躲开,恢复了正经:“平野王妃只带了一个人来么?”
“说是二郎刚从青州回来,今日也一同来了的,只是这会不知人在哪里……”
郑绵韵说到这里,促狭地看向来仪,“——要我说,你们两个还真是有缘,你刚回来没多久,他后脚也跟回来了,连这随时失踪的野马脾性都相似得很!你俩刚才是不是在一块呢?”
逗弄人的话一说完,绵韵当即退后一步,以防自己这妹妹恼起来动手动脚。郑来仪却没什么反应,拉起她的手转身朝内院走,一边语气平静道:“我和他怎么可能在一块,我都不知道他回来了。”
郑绵韵任她拖着,一边絮絮地转述着方才听来的消息。
“最近叔山家真是喜事连连,平野郡王刚获任命,叔山柏又被左仆射大人看中,举荐去了礼部,在鸿胪寺任职。”
“不错啊,是个好去处。”郑来仪淡淡道。
“是啊,可是容夫人一直很遗憾的样子,连连说大郎没能成为父亲门生,感觉可惜得很。”
郑来仪垂着眼不说话。
叔山柏成了房速崇的门生,此后便跨入了和郑氏不同的阵营。叔山氏刚在朝中站稳脚跟,承担不了得罪郑国公的后果,为与国公府维系好关系,容氏自然是要有所表示的。
郑来仪突然拉过郑绵韵的手:“你真的想好,要嫁那杜境宽么?”
郑绵韵的脸腾一下便红了:“你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
郑来仪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既然要嫁人,不如嫁给你中意的。否则让人趁虚而入,没得恶心了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让你有喜欢的人及早下手的意思。”
经过这些日子,郑来仪也想通了,她或许不应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干涉姐姐的因缘,就算杜境宽前世为虎作伥,成为叔山氏造反的帮凶,不代表这一世仍会如此。更何况,他们二人前世婚姻相谐,不算不圆满,倘若自己一意干涉,反而有矫枉过正之嫌。
姐妹俩一边说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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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同跨进前院。不远处的长廊里,李砚卿和容夫人站在廊下,正作道别状。叔山柏站在容夫人身后,恭顺的小辈姿态,姿态温驯,带着春风般和煦的笑意。
郑来仪此刻没来由地觉得,这对精致无暇的母子,有些假。
郑绵韵一路思索自己妹妹的话,突然放缓了脚步,问郑来仪:“所以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郑来仪握紧了她的手:“若你想好,我去找他。”
绵韵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突然泄了些,犹豫着道:“……这样不好吧?”
郑来仪笑起来:“你以为我去找他干什么?逼他上门提亲?咱们好歹是郑家的女儿,我怎可能做出这样没品的事!”
“那……你要做什么?”
郑来仪抿起嘴,冲着绵韵笑了笑,没有回答。
-
傍晚时分,行香祭祀结束,一辆辆宝马香车流水般出了霄云寺,踏上夕阳中的山道。
国公府的车马被负责京畿防卫的禁军卫队严阵护佑着,郑远持和郑成帷骑马当先,女眷们的马车则跟在后面。
“国公爷!”
郑远持勒马,转身看见袁振一袭红衣,从小道上过来,马蹄匆匆,没一会便到了面前。
“袁少监。”
郑远持笑着颔首,“您今日也是来庙里行香?”
袁振叉了叉手,自嘲道:“国公爷莫要取笑我,咱家是没根的浮萍,我那死去的爹娘这会子还不知投胎去了哪个地方,家祭行香哪里轮得到我!这不是大老远看见您的车马,来打个招呼!”
郑远持笑着转头:“嘉树,怎么不给袁少监请安?”
郑成帷便要翻身下马,却被袁振伸手虚虚拦住了:“哎哎——使不得使不得!!”
他一夹马肚,朝着郑成帷靠近了些,满眼的赞赏与钦羡,“许久不见二公子,这等少年英雄气度,不愧是国公府的好儿郎,叫咱家看了真真惭愧煞了!”
郑成帷看着满面堆笑的袁振,压抑住心头的一丝不适,叉手恭谨道:“袁少监谬赞,成帷愧不敢当。”
“嗨!二公子别和我客气,往后咱们在一处,但凡遇到什么事,只管告诉咱家!”
郑远持含笑道:“袁少监别惯坏了我这不成材的儿子,有什么苦活累活,只管让他去干!”
国公爷越是这么说,袁振心中越发谨慎:“那怎么能?二郎来到禁军是享福的,我必定当成金疙瘩一样捧着,决不能让他磕了碰了一点!”
郑远持将袁振的态度看在眼里,微笑不语。
兵部衙门虽然扼要,但如今的情形下已然势弱,郑远持为儿子的前程考量,始终在为成帷挑选合适的去处。禁军为天子近卫,地位远非他军能比。在国公爷的安排下,立秋后郑成帷便要离开兵部,去禁军任职。
禁军之中不少是像郑成帷这样家世显赫的良家子,身为禁军统御,袁振应对这样的子弟驾轻就熟,今日也是远远看到国公府的车队,才来套个近乎。
当然目的不仅于此。
袁振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压低声音问郑远持:“听说,这新任的禁军指挥使人选,是陛下钦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