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温乐然回头，施渐宁松开手，随意地拉开了旁边的椅子。


    温乐然脱口而出：“你怎么来……”


    铺天盖地的尴尬这时才翻涌而至，话音生生掐断，脚趾抠出三房一厅，温乐然才勉强把最后一个字挤出来：“……了。”


    施渐宁朝他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尖，眸光又晃了晃，眼神里藏着的那点难以言说的意味，让温乐然心跳无法控制地快了几拍。


    等等，施渐宁究竟在这听多久了？


    他刚才都说了什么？


    理智回笼，温乐然终于一点点回忆起自己刚说过的话。


    他好像，都是在夸施渐宁吧？


    夸他敬业，夸他谦虚，还夸他演技好！


    温乐然努力复盘了一遍，非常确定，自己最后说的那些话绝对是真心实意，没掺一点私心！


    所以大佬为什么还用这样的眼神看他QAQ


    这时，施和也开口了：“怎么回来了？”


    施渐宁眉目稍敛，道：“事情结束得早，看时间想着你们应该还在吃饭，就往这边来了。”他又看了看温乐然，唇角微弯，“正好一会把人捎带回去。”


    说着，施渐宁又极顺手地揉了揉温乐然后脑勺，在旁边椅子上坐下了。


    那不轻不重的动作，跟施渐宁之前那几次刻意的亲昵举动好像有哪里不同，带着点说不出的暧昧。


    温乐然心跳漏了一拍，心底莫名蹦出一个念头。


    施渐宁不会以为……他喜欢他吧？


    卧槽！大佬不会就这么被轻易感动，因此爱上他吧？！


    温乐然内心瞬间刷满了“救命”。


    耳边却听到施和又道：“小温正好在跟我说你们俩的事呢。”


    感觉到施渐宁又往自己看来，温乐然头皮都有些发麻了。


    爷爷，求别说了。


    施渐宁却像是不太在意，收回目光后看了眼桌子上的菜，反问：“小然今天有好好陪爷爷吗？”


    温乐然一时间也听不出他问的是自己还是施和，只是本能地直起背，拿出十二分演技笑道：“当然有。”


    施和笑了笑，也点点头：“倒是让我见识了些年轻人的小游戏。”


    “小游戏？”施渐宁侧眼看向温乐然，明知故问。


    温乐然：“不重要。”


    施渐宁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倒也没追问。


    施和在一旁问：“阿宁还没吃吧？让厨房给你再添两个菜。”


    说着，看施渐宁点头，便扭头跟管家吩咐了起来。


    施渐宁这才凑到温乐然耳边，小声道：“功课做得不错啊。”


    温乐然耳尖一热，慢了半拍才意识到他指的是自己之前说的话。


    看来是听了个全程。


    努力维持着营业笑容，温乐然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一点点距离，以同样的声量回答：“那有奖励吗？”


    施渐宁扫了他一眼，不说话。


    这时施和也吩咐完了，回头看两人凑到一起，不觉笑了笑。


    温乐然下意识就往旁边躲了躲，而后才意识到，自己这反应在老爷子看来，大概跟害羞差不多。


    施渐宁显然也这么觉得。


    男人嘴角几不可见地扬了扬，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


    温乐然：……


    不知为什么，想打人。


    施和倒没说什么，重新起了话头：“上次说要办婚礼，你们不同意也就罢了。但结婚毕竟是人生大事，自家人坐下来吃个饭还是要的。”


    温乐然顿时一惊。


    可他还没说话，施和已经看向了他，解释说：“阿宁他二叔一家过些天也要回国，正好给你们办个家宴。不对外，就是把走得近的亲戚请上，大家热闹一下，你也认一认自家人。”


    温乐然到这已经听出来，施老爷子这次是认真要办这个家宴。


    可是……


    他下意识看向施渐宁。


    二叔一家要回国了。


    梦境里关于小说的一切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温乐然不清楚自己所知的是不是小说全貌，可他很确定，小说案件的时间线好像就是从施渐宁二叔回国开始。


    这位怨种二叔当初就是因为施渐宁继任，才被迫远走出国；如今归来，百分百是积攒了足够的资本，要来跟施渐宁一争高下。


    何况，哪怕不知道这是一本小说，豪门争斗剧温乐然也不是没看过，想想就知道会是怎样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了。


    首当其冲的，绝对就会是这场家宴。


    “怎么了？”施渐宁察觉到他的眼神，问了一句，却又温和地给他解释，“只是寻常晚宴，请的也是亲戚朋友，不是什么大事。”


    温乐然一怔。


    所以，施渐宁这是同意了？


    “可是……”温乐然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提醒施渐宁，只好改口问，“二叔一家，马上就要回来了？”


    施渐宁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大概下个月初吧。施从靖的短期课程应该差不多结束。”


    温乐然差点给跪了。


    要命，他都差点忘了二叔一家还有个更作妖的施从靖。


    为什么大佬还能这么冷静？


    他现在提离婚还来得及吗！


    施渐宁定眼看了他片刻：“别紧张，二叔人很好的。”


    温乐然听出了点暗示，心中微动，顺着他的话笑了笑：“我没紧张。”


    他观察着施渐宁，发现这人好像是真的不在意。


    也许，施渐宁对二叔一家早有防备？


    温乐然琢磨着，觉得自己想得有道理。


    这位怨种二叔是什么人，施渐宁肯定很清楚。而且小说里这位二叔也回国了，可见他回国应该是必然的事。


    既然这样，这位二叔会回国，回国后会做什么，怎么应对，作为小说终极BOSS的施渐宁不可能毫无准备。


    这个想法让温乐然安心了点。


    可是，这是不是也代表，大佬从一开始就想好，必要时就把人嘎掉！？


    温乐然喉结微滑，忍不住偷偷往身旁看了看。


    没想到施渐宁也正看向他。


    两目相对，施渐宁微微偏了偏头，眼底多了分询问之意。


    温乐然迅速收回目光。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施渐宁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回头应了施和的话：“就听爷爷的安排吧。”


    温乐然下意识还想开口，可施渐宁很快又回眼看了看他，把已经到嘴边的话给摁了回去。


    一顿饭是怎么过去的温乐然也不知道，只心乱如麻地听施渐宁陪着老爷子说话，偶尔聊两句家宴的事，好像爷孙俩谁都没太在意。


    饭后没多久，施渐宁便带着温乐然告辞。


    施和难得露出温和的笑容：“有空再来找爷爷玩。”


    温乐然眨了眨眼，直到施渐宁在旁边轻推了他一下，才反应过来，施和这话是跟他说的。


    这次不用施渐宁说，他也能看出来，施和今天心情不错。


    “好。”


    温乐然乖巧地应了一句，只觉得心累。


    他好像，又做了一天的无用功。


    ·


    施渐宁的车子很快便平稳驶出了施家大宅。


    温乐然老老实实坐在副驾上，看施渐宁再次在路边停下，也已经不会惊讶了。


    可没想到，施渐宁停车后，只是从口袋里拿出样东西，递到他面前。


    “今天表现不错。”


    那是枚磨得有些光亮的铜钱，上面串着手掌长的红绳。


    他的铜钱。


    温乐然下意识坐直了身，迟疑半晌，才小心地从施渐宁手里抢过了铜钱。


    施渐宁轻啧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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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乐然反应过来，小声说了句：“谢谢。”


    顿了顿，他又忍不住问：“你在哪找到的？”


    施渐宁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淡淡地道：“搞卫生的阿姨在一楼洗手间里发现的。”


    “就在洗手间里？”温乐然愕然。


    毕竟那天他找了好几遍都没找到。


    施渐宁：“说是在地漏里，掉得有点深，但幸好卡在了边上。”


    温乐然记得当时他也抠开了地漏盖子，但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那真是……太谢谢阿姨了。”温乐然把铜钱攥进手心，“要不，我请阿姨吃个饭答谢她？”


    施渐宁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不用。我谢过她了。”


    温乐然憋了半天：“那，谢谢大佬！”


    “就这样？”


    不然呢？


    温乐然默默把铜钱塞进裤兜，往最深处藏了藏。


    然后听到施渐宁问他：“为什么不请我吃饭？”


    温乐然：……


    施渐宁嗤笑一声，也没等他回答，又问：“你刚想跟爷爷说什么？”


    温乐然这才想起自己原本纠结的事。


    “我就是想说，这家宴……”


    “你不想办？”


    温乐然老实低头，没有否认。


    施渐宁往后靠了靠，问：“为什么？只是家宴而已。我们既然已经结婚，办个仪式也很正常。”


    因为我怕你跟你二叔会在家宴上打起来。


    温乐然却不能这么跟施渐宁说。


    挣扎片刻，他终于道：“我觉得，一旦举办了这么正式的家宴，万一以后我们……就比如说，出了点什么问题……”


    “比如离婚？”


    “对啊。”


    施渐宁挑了挑眉：“你就这么想离婚？”


    隐约的警告意味让温乐然心脏砰砰跳了几下，他迅速否认：“我没有。”


    施渐宁“嗯”了一声。


    温乐然舔了舔唇，终于小心翼翼地道：“可是，我们又不会一辈子都不离婚。协议虽然没有写明，但是那个五年的限制，应该就是您预想的限期吧？”


    这次施渐宁没有反应。


    温乐然胆子便大了些：“那五年后，您不需要我了，难道还要逐一通知亲戚朋友说我们离婚了吗？这多不好……”


    施渐宁勾了勾唇：“哪里不好？”


    温乐然一时语塞。


    施渐宁大概今晚心情不错，又笑了笑，语气也没多严肃：“五年后的事，到时候再说。你做好该做的事就行了，别做让爷爷起疑心的事就行了。”


    说到这，他扫了温乐然一眼，“只要你做得好，下次就给你奖励。”


    温乐然愣了下，然后才想起之前在饭桌上，自己还问过他要奖励。


    温乐然：……


    其实也不是那么想要。


    施渐宁静了片刻，却又问：“听说，你打算往演员方向发展？”


    悦乐文化也不过是重鸣集团旗下的一个娱乐公司，温乐然倒是不意外施渐宁会知道自己的事。


    只是他不知道施渐宁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不可以吗？”


    施渐宁看着他：“为什么是演员？”


    “没有为什么，觉得当演员挺好……”温乐然迟疑着，对上施渐宁的眼，却突然想起施和今晚说过的话。


    他下意识接了一句：“施先生，你当初为什么要退圈？”


    车厢内的空气似乎停滞了一瞬，又好像一切都只是温乐然的错觉。


    但温乐然还是觉得，之前那点细微却让人放松的气氛，好像消失了。


    半晌，他听到施渐宁回了一句相同的话：“没有为什么。”


    男人重新启动车子，把油门一脚踩到底。


    “觉得没什么意思，就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