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瑾安看他的眼神变得柔和。


    往他的方向贴近：“这几天，你有什么安排吗？”


    傅煜稍作思考：“没什么事，在家陪陪我爸妈。”


    音落他轻声笑：“再陪陪你。”


    “那周末我问问沈叶馨，能不能带你一起聚一聚。”


    傅煜迟疑片刻：“你们约的周六吗？”


    “嗯。”


    “周六我和方蕴约了晚饭。”


    许是认为不应该推了女朋友的第一次邀请，他说：“结束得早或许我可以过来。”


    “没关系，到时候看情况吧。”夏瑾安说：“你们应该也很久没见了。”


    “一年...嗯，快两年了。”


    以往春节回家，方蕴都会约他。女生比他先步入社会，每次都说要请他这个大学生吃饭，傅煜去买单她也不肯，拿绝交来做威胁。


    如此，傅煜也只好替她买些礼物寄回来，女孩子在外打拼是很幸苦的，尤其是，一个无家胜有家的女生。


    “那更应该好好聚聚。”


    夏瑾安没有多少朋友，像这样十多年的友谊，她认为比起陪伴自己，傅煜更应该和朋友在一起，何况他出了这次的车祸，也应该与朋友见见，安心。


    傅煜说好，依然保持之前的想法，早结束便来找她。


    夏瑾安没再拒绝，等外卖送来卤味，已是九点，空气更冷。


    原意是想在凉亭吃点儿东西，可实在太冷，怕感冒了耽搁上课不说，万一会传染学生就不好了。


    她说：“你带回去给叔叔阿姨吃。”


    “你拿回去吧。”傅煜婉拒。


    “我不饿，我家里人也没有吃宵夜的习惯。”


    傅煜看看泡面。


    夏瑾安讪笑：“下一趟楼，觉得空着手挺奇怪的。”


    “是我来晚了。”傅煜似想到什么，道歉：“我应该先发消息的。”


    夏瑾安摇头说没事，将卤味包装袋递给他：“我送你出去。”


    “不用，你们那栋楼离正门不远。”


    言下之意是送她到楼下，他独自离开。


    到电梯间，她对他说再见。


    他同样回了句再见，电话联系。


    眷念着转身，又回头。


    夏瑾安挥挥手，催促：“走吧，回家继续洗澡。”


    *


    夏骏华在客厅看电视，听见开门声，侧头看。


    他并不知道夏瑾安出门了，上次吵架尽管已过去半月，也一起逛了街，每天一起吃饭，可萦绕在父女之间的隔阂就是无法全部消散。


    夏瑾安没有和任何人闹过矛盾，所以不知道如何化解。她与父母之间闹过不愉快，可这次，她觉得不一样。


    这不是有关于她与学习上的问题，这是一次成人之间，父女之间的问题。


    在他们的家庭里，这样的问题从未被摆到明面上，应该是，无人在意。


    在外人眼里，他们是模仿家庭。


    客厅的灯昏暗，催人欲睡。


    夏瑾安叫了声爸，将灯打开：“太暗了，对眼睛不好。”


    这是她经常对夏骏华说得话，夏骏华还会以此对朋友炫耀：我女儿每次都会提醒我开灯，怕我眼睛不好，


    可他并不知道，这句话在一开始，是那晚杨丽琴学校开会到很晚，客厅里只留下他和夏瑾安时，她为了回房间，没话找话，随口说得。


    夏骏华被灯晃了下眼，揉了揉：“太亮了电视看不清。”


    “眼睛坏了，眼睛更看不清。”夏瑾安拿起遥控：“我可以帮您把电视调亮些。”


    话匣子就是这样打开的。


    那一次，当她说关灯看电视对眼睛不好，去开灯然后准备溜回房间时，夏骏华突然叫住了她。


    问：“安安，你们大学食堂怎么样？”


    当初送她去学校，父母是去食堂吃过饭的，对食堂的卫生、菜品也很清楚，因为杨丽琴几乎每天都会询问她，今天吃了什么。


    同样的，像是没话找话。


    可夏瑾安还是顺着父亲的这句话，回到沙发上，和他聊了起来。


    没有鱼、字画、茶叶花草的出现，只有体育馆、图书室，还有她准备去做兼职的打算。


    这原本是不打算同父母讲的，她计划这拿到钱，再告诉他们，制造一个惊喜。


    可聊着聊着，她就说出来了，好像这样可以延长话题。


    可最终聊到什么时，话题一瞬间又终止了。


    他们谁都没再找出新话题，夏瑾安去接了杯水，便默默回房间了。


    夏瑾安调好电视机亮度，转身准备回房，脚步却一顿。


    夏骏华也注意到她臂弯抱着的泡面。


    同时开口。


    “饿了呀？”


    “爸，有件事......”


    夏瑾安收住后面的话，垂眸看：“嗯，有点儿饿了。”


    “要...”夏骏华看了眼时间：“要不要点儿外卖吃？”


    夏瑾安眉心不可察地轻蹙。


    从前在柳川镇外卖还没那么多的时候，他们不吃外卖，到了县里，夏骏华也总说外卖不干净，让她少吃，她肯定，这家里点过外卖的次数，不超过五，而这五次，绝对是夏梓桐来家里点的。


    父亲主动提起，也没有怪她说吃泡面不健康，拒绝的话自然是说不出口。


    夏瑾安只好点头。


    夏骏华拿出手机：“安安，你想吃什么？”


    又说：“你问问你妈想吃什么？”


    夏瑾安想说随便，话依然被堵着。


    她说：“我去问问。”


    杨丽琴在卧室，备完课洗完澡，在里面看书，她最近好像总是在看园林造景类的书。


    夏瑾安敲门进去，却见她在看手机。


    虽然女儿提前叫了她，杨丽琴收手机的动作还是有些慌乱。


    夏瑾安瞧见了母亲异常的举动。


    但她，不会像夏梓桐那样，一下抱住母亲，满口跑火车：妈，你是不是背着我爸有人了。


    可她仍然想知道，妈妈在躲什么。


    于是先问：“妈，你再看什么。”


    杨丽琴含糊着：“没看什么，怎么了安安，有什么事吗？”


    “我爸说点外卖，想问问你吃什么？”


    杨丽琴一惊：“他饿了？我去做点儿吃的吧，炒两个菜，冰箱里还有。”


    “吃外卖吧，等他点一次。”夏瑾安咽了咽，说：“说不定和单位的同事新学了点外卖，就想试试呢。”


    “那你让他随便点，我不饿，都行。”


    夏瑾安点头：“好，那您穿件衣服出来。”


    客厅，夏骏华在看手机，嘟嚷着：“这太辣了。”


    夏瑾安回报道：“我妈说她不饿，随便点儿就好。”


    “你看看，想吃什么？”夏骏华将手机递给她。


    夏瑾安很少拿父亲的手机，上面残留这他的温度，不知道是不是用久了，她竟觉得有些发烫，而且意外的沉。


    “烤兔可以吗？”同事在说新开的一家烤兔味道很好，她慢慢打字，寻找这家店。


    “好，你点。”


    夏瑾安选了两盒，填好地址，交还手机给父亲：“你手机屏幕坏了，贴个膜吧，划手。”


    她没有特意留意过父亲是否更换手机，父亲也不会像妈妈一样，会问她：爸爸新换的手机如何？


    他们的话确实很少，少到吵架也是种奢侈。


    “这手机都七八年了。该换了。”夏骏华看了看手机：“还是单位之前的工作机。”


    夏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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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了两秒，说：“您选一个，我帮你买吧。”


    夏骏华很意外，险些没拿稳手机。


    “嗯...”她想着夏梓桐的模样，语调放的轻快，道：“不可以选太贵的哦，我工资可不高。”


    “哎呀，不用，你那几个钱，我看得上的都贵，你买不起。”夏骏华连连摆手。


    可就在看到女儿的脸庞时，有一种心情涌了上来。


    好像前段时间，他每晚与妻子交流、讨论女儿变化时妻子所说，对安安，我们问心无愧，可是我们有问过她要什么吗？我们好像一直都在拒绝她，否定她。


    这算是拒绝吗？


    夏骏华立刻补充道：“等我买了手机，你在网上给我买个手机壳，你眼光好，挑个好看的。”


    夏瑾安没有说好，也没有拒绝，坐在一旁，陷入沉默。


    她和父亲的大多数相处就是这样的，彼此沉默，夏骏华也没有觉得不妥，继续看电视。


    忽地，听见她说：“还是挑个手机吧，道歉礼物，手机壳可不行。”


    夏骏华神色僵住，一瞬定格在沙发上，他转头看夏瑾安。


    女儿也正侧头看他。


    她紧紧捏着最近的指尖，喉咙滚动，平声说：“订婚的事，比起先去许家道歉，我认为，我应该先给你道歉，这几天，我都没有给你和妈妈说过以此对不起。”


    夏瑾安深呼一口气，如释重负，心底的紧张冲红了她的眼眶。


    “我应该更果断、直接的表达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到了这一步，让你们准备好一切了，才说不。”


    夏骏华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说不出任何话，甚至是无力招架女儿的道歉，在法院里，看过那么多赔偿、道歉，他却是无法应对女儿对自己的一句对不起。


    没关系绝不是标准回答。


    他没有怪过自己的女儿，嘴上抱怨着，面上发着火，可从心里，他是尊重女儿的，他是想女儿幸福的。


    夏骏华撇开头，没看夏瑾安，起身，走去阳台。面对他的那些花草，好找到一个游刃有余的状态。


    可惜，他看这绿油油的一片，和路边杂草没有区别。


    他开始觉得难过，鼻梁涌起刺激的酸意。


    夏瑾安看着父亲的背影，恰好听见背后有母亲的脚步声。


    夏瑾安一咬牙，站起身，回头看母亲，很郑重道：“现在我也不想瞒你们。”


    “嗯——我，和傅煜在一起了。”


    夏骏华眼眶里打转的眼泪顷刻间凝结在眼眶，猛地回头。


    神情瞬息万变：“你，你和那小子在一起了？什么时候的事？你们足够了解吗？就在一起了？”


    杨丽琴像是早就聊到，表现得比夏骏华冷静，只看着夏瑾安。


    夏瑾安指了指茶几上的泡面：“就刚刚下楼买泡面的时候在一起的，也是因为不足够了解，才觉得可以慢慢接触。”


    这...


    夏骏华因女儿的恋爱观大吃一惊。


    买一桶泡面的功夫就谈了个恋爱？因为不了解才要接触。


    要知道他们替她介绍对象之前，少说要出门和介绍人吃两顿饭，先一步考察才会让人上门和女儿提对方。


    这个傅煜，居然就这么轻易的把自己的女儿变成了他的女朋友！


    夏骏华脑子里全是这小子吃饭时笑吟吟的模样。


    约想那模样他就越来气。


    气什么，他也不知道，就瞪着眼睛看夏瑾安，语气却克制着十分平缓：“安安，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不草率我觉得这样刚刚好。”


    “而且...”夏瑾安抿唇笑笑，说：“我读书的时候就喜欢他了。”


    夏骏华两眼一抹黑。


    这道歉礼物，他就知道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