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调侃他。


    听见他的声音，想象着他的身型，这个念头便会加深。


    她会想起傅煜捉住她手臂的雨夜，会想起他走到自己旁边，将一顶粉色的帽子戴她头上。


    回忆虚幻又真实的错乱感，夏瑾安的脸烧起来。


    道：“你可以拒绝。”


    “你觉得我会拒绝吗？”


    傅煜声音加重，在她的耳边‘咬’着。


    夏瑾安用信纸挠了挠发痒的脖颈，留下一条红痕。


    她轻着嗓：“万一呢。”


    “没有万一。”傅煜眸色微动，启唇时语气肯定：“就算以前有，现在也没有了。”


    夏瑾安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好了，我确定了给你答复，现在你需要休息了。”


    “嗯...不到八点。”傅煜看了眼时间：“打会儿电话，也不会累坏耳朵。”


    夏瑾安轻眨下眼，失笑：“好吧，是我需要去处理点儿工作。”


    “很急吗？”傅煜试图挽留。


    “不是特别急，但我想，先把它处理掉。”


    男人无奈，薄唇抿起，浅浅嗯了声：“好，你先忙。”


    -


    夏瑾安并没有什么工作要忙，下午已经将工作处理好。


    目前来说，她的工作还算轻松。


    只是在刚刚的话里，她突然想到点儿什么。


    掀开笔记本电脑，夏瑾安在网站搜索考研信息。


    从前抱着一丝万一，万一她可以去北京，那现在，她想试试，将万一变成肯定。


    或许，她可以考个在职。


    目前教师这份工作，她不能丢掉，这是经济来源，伸手管家里要钱，就意味着选择受限。


    她不愿意。


    选择了几所选校。


    在北京的，只有一所。


    夏瑾安眼睛有些酸胀，下载一些资料，合上电脑。


    九点半了，二十分钟前傅煜发来消息，问她工作是否处理完。


    她未先做回复，伸手舒展手臂拉伸。


    起身，拿起桌上的马克杯出门。


    父母还在客厅看电视。


    严格来说只有母亲在认真看，夏骏华因为酒的原因，一直在打瞌睡。


    走到客厅，刚好看见他的头向下用力一点，随后咂摸着嘴，揉了下眼睛，坐直继续看电视。


    像个老年人。


    夏瑾安忽然这么想。


    她将客厅的灯调亮些，灯光实在太昏暗了：“太暗了看电视对眼睛不好。”


    夏骏华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杨丽琴推葡萄给她：“工作处理完了？”


    “嗯。”夏瑾安抿唇笑。


    杨丽琴看了眼夏骏华，斟酌着开口：“安安，时间还早，想不想吃点儿什么？”


    “我吃饱了，不饿。”


    她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在大学时候，几乎每晚同寝室的人都要点外卖，去食堂小卖部，只有她四年来，吃过的宵夜不超过十顿，其中还有几次是和同学聚餐到深夜。


    杨丽琴伸手捋了捋她耳边的鬓发，露出白皙的脖颈，问道：“你喜欢项链吗？”


    这话题转得挺快，夏瑾安揪葡萄的手顿住。下意识伸手摸脖子。大学买的唯一一条项链因为很少穿裙子，她也没怎么戴了，除此她便没有别的首饰了。


    不过比起妈妈，她至少还有一条项链。


    杨丽琴突然问起来，她很诧异：“哦，还好。”


    “妈妈想去买条项链。”杨丽琴偏头瞄夏骏华，递眼色：“你爸出钱。”


    夏瑾安看也没看夏骏华一眼，笑道：“周末，我们去、去金店看看。”


    “好啊。”杨丽琴说：“我们一起去市里看看吧。你大学毕业到现在，还是快一年没去过了。”


    这么容易吗？


    夏瑾安出门正打算和他们说吃饭的事，没想到妈妈主动提起。


    夏瑾安扫了眼夏骏华，收回视线看着葡萄，嗯了声：“爸要去吗？”


    “去呀，爸爸不去谁给我们当司机。”杨丽琴拍了拍夏骏华的腿。


    “去，天冷了，去看看衣服。”夏骏华赶忙接话。


    “好，那我一会儿联系傅煜，周末一起吃饭。”夏瑾安轻描淡写道。


    傅煜的名字好像什么开关，瞬间客厅气氛安静。


    夏瑾安隐约察觉到身旁父母的呼吸都浅了。


    她神色冷静：“爸爸不是说要约他吃饭吗？我给他说了这事了。”


    夏骏华紧张的摩挲手：“噢。吃，吃啥，你你们年轻人想。”


    夏瑾安视线淡淡扫到夏骏华脸上。


    爸爸似乎从来没用这样的口吻说过话，而且还有些磕巴，连表情都变了变。


    夏瑾安说不清心里到底是怎么了，只在一瞬间，觉得爸爸变得很陌生，但又好像短暂地看到了爸爸的另一面。


    是因为要见傅煜吗？


    他是自己的朋友，父亲对他陌生，不了解，也不像其他晚辈，互相认识，知根知底，他可以从容面对。


    所以许毅说爸爸在官场多年，可以游刃有余处理人际关系也不完全正确，至少在她的朋友面前，父亲做不到游刃有余。


    他也会像个社交新手。


    夏瑾安微笑道：“那我让傅煜选。”


    “嗯。”夏骏华应答一声，注意力又放回电视上。


    这时，杨丽琴才又开口：“安安，今天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但是，抽个空你买点儿礼物，去许家一趟，妈妈和你一起，你还是亲自给人家父母说说，别让人家觉得你没礼数。这事儿说到底还是有些伤人家面子。”


    夏瑾安低眉想了想：“嗯，知道了，您不用去，我自己去就好了。”


    杨丽琴还想说什么，夏骏华插进来一句：“对，就让她自己去，还是那么大的人了，有些事就该自己去承担。”


    他没有分一个眼神给夏瑾安，似又还气着。


    夏瑾安也没说话，沉默着吃了几颗葡萄，实在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只好起身：“妈，我去睡了。”


    *


    周六去祁市，夏瑾安穿了套宽松的套装，也没背包，想着逛街轻松些好。


    中午到市里，找了家商场吃饭，顺便给杨丽琴看看鞋。


    最近她总说想买一双粗跟，但跟不要太高的高跟鞋，她看学校有老师穿，搭配一件风衣很好看。


    听妈妈一路絮絮叨叨，夏瑾安眼底流露出惊喜。


    从前，妈妈是最不在意穿搭的，仔细想来，好像过年烫过一次头发，妈妈也渐渐在改变什么。


    头发好像是妈妈“叛逆”的开关。


    夏瑾安挽着她胳膊：“好啊，我给你买，风衣一起买。”


    “你那点儿钱能有多少，也不知道存着。”夏骏华吐槽一句。


    似乎别人要出钱，是不把他这个提款机放眼里。


    夏瑾安正想说剩下的钱也给爸爸买件衣服，听见他的话，也不提这茬了，在杨丽琴耳边嘀咕：“他这是嫉妒我给你买东西。”


    杨丽琴侧头看着夏瑾安，微微发愣，随后握紧女儿温热的手，又笑：“妈妈选双便宜的。”


    这样的母女关系，她很喜欢，女儿凑在她耳边说悄悄话，她也很喜欢，逛街的步伐也轻快了些。


    在鞋店里试鞋。


    夏瑾安收到傅煜的微信，问他们在哪儿，还有半小时，他就可以从医院那边赶过来。


    夏瑾安给他发送定位。


    【想好吃什么了吗？】


    【我过来再问问叔叔吧，你们那边吃得很多。】


    得知夏父要来祁市，两天时间，傅煜将祁市商圈，犄角旮旯的食物都找了一遍。


    辣得不辣的，川菜湘菜粤菜，汤锅、小炒，拉了个详细表格。


    【行，你过来打电话。】


    夏瑾安发完消息，看妈妈脚下的鞋。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贵了。”杨丽琴左右看看鞋：“要一千七呢。现在的物价，涨得太吓人了。算了，我再去看看别的。”


    “小羊皮的可能贵些吧。”夏瑾安不太懂。蹲在妈妈身前，摁了摁鞋尖：“硌脚吗？”


    杨丽琴被她的动作逗笑了：“小时候给你买鞋，也会问你这个问题。我还记得有一次拿了两双鞋给你试，其中一双，你非说不小，买回去才穿一天，脚就被磨出了好几个水泡。想拿去换，鞋又弄脏了，最后又重新给你买了双。”


    “我很喜欢那双鞋，才撒了慌吧。”夏瑾安抬眸看母亲。


    “嗯，记不得什么样子了，好像有个蝴蝶结。”杨丽琴回忆着说。


    “妈妈，你猜我在傅煜的意识里，做得第一件，还算得上是叛逆的事，是什么吗？”夏瑾安垂眸，忽然说起。


    杨丽琴眸光微闪，有些讶异：“叛逆？”


    她并不知道女儿在那个男孩子的意识里都发生了什么，女儿只说，以为自己重新回到了高中，把她吓不轻。


    “对，以为重活一次，想叛逆了。”夏瑾安抬眸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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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你猜猜是什么？”


    “买了双鞋？”杨丽琴随口猜。


    “嗯。”夏瑾安颔首，如果不是妈妈提起来，她都不知道自己小时候还会耍小心机骗来一双鞋：“就高中开学的时候，我们一起去买衣服，我看到的那双，粉色的鞋。”


    杨丽琴讶然，怔愣住：“当时你很喜欢那双鞋？”


    “不知道，不记得了。”


    杨丽琴也完全不记得这个小插曲了。


    摸了摸女儿的头：“那，那你买到之后，开心了吗？”


    “不知道。”夏瑾安依然摇摇头：“只穿了一次，就丢傅煜那儿了。”


    “这不重要。”夏瑾安站起身，坐在妈妈旁边：“我是想说，喜欢就买，免得到时候回家了还心心念念的，趁年轻，也在能力范围内，穿就穿咯。”


    “妈妈可不年轻了。”杨丽琴满眼笑意。


    “就算不年轻，到六十，八十了，喜欢的衣服鞋子，你还是可以想怎么穿就怎么穿。”夏瑾安起身让导购去开票，转头说：“我做得最后一件事，是给你买了台钢琴。”


    杨丽琴看向她，弯起唇。


    看着女儿变化的模样，陷入一阵沉默。


    许久，导购拿来票据，杨丽琴起身抢先一步接过，抬手抚摸女儿的发顶，她很久没对女儿做过亲昵的举动了：“谢谢，心意妈妈领了。”


    稍有停顿，她揉揉女儿的脑袋，说：“顺便也替你脑袋里的那个妈妈说声谢谢，谢谢你的钢琴。”


    说完，杨丽琴去找门口的夏骏华，去买单。


    夏瑾安留在原地，还是给杨丽琴的支付宝转了钱。


    买完单，去金店的时候，傅煜赶到。


    在不远处，就看见夏瑾安一家人。


    夏瑾安对黄金不感兴趣，站在一旁，还在给他发消息，说店名说怎么走。


    展示柜前，导购拿着几条项链给杨丽琴试，夏骏华探头看，时而摇头，时而点头。


    傅煜舒口气，迈步朝前走。


    夏瑾安收起手机，便见到朝这边走的人。


    男人驼色大衣里套了件白色线衣，黑色休闲裤，没戴帽子，中长发三七分，露出一截硬朗的眉骨，细看，他腕上还戴了一只表，走路不虚浮，气质矜冷，未见两日前的病态。


    相比自己一身随意的运动套装，傅煜似乎有点儿正式了。


    夏瑾安抬手：“这边。”


    夏骏华听见女儿的声音，靠在橱柜上的手肘立刻离开，直起身，朝前方看。


    瞳孔几乎是化作扫描仪，将一八三左右身高的男人快速打量一遍。


    靠近，夏瑾安闻到一股淡淡果香，清新淡雅，难以分辨是香水还是洗衣液的味道。


    “香水？”


    “嗯。”傅煜颔首。


    背后一声轻咳。


    夏瑾安立刻反应过来：“傅煜，这是我爸，我妈。”


    “叔叔阿姨好。”傅煜伸出左手：“我叫傅煜。”


    夏骏华愣了下，随后也伸出左手，握了握；“手，手受伤了啊？”


    “嗯，对。”傅煜很懊恼，这手今早都是好的，偏偏在来的路上又出毛病了，现在僵硬得抬不起来。


    手臂、肩胛直到脖颈的那条筋脉，刘如卿提过，背部神经紧张，就会影响它，不过这个情况，在康复训练之后，会有好转。


    他急忙说：“再康复半个月，基本就能恢复了。”


    “噢噢。”夏骏华听着他的脸继续打量：“听说是伤到头了？”


    “对，现在脑子里还有一点儿淤血。不过不多，快散了，正常出门没问题。”傅煜说。


    “年轻人身体是好。”夏骏华松开手，从头到脚看傅煜。


    “还好，伤得不算重。”


    “我知道那场车祸，那车的司机就是我们祁平的人，听说他人倒是没什么事。”


    “嗯，我也听说了。这次事故好像是没有人死亡，不幸中的万幸。”


    正说着，导购带着杨丽琴过来。


    “叔叔，您看看阿姨戴这条好不好，吊坠是金镶玉的，适合她的气质。”


    女生笑容甜美，看了眼旁边的人：“女儿和女婿也帮妈妈看看吧，这个玉很通透的，水头很好，一般这样的玉很少做这个镶金工艺的。”


    导购还在介绍。


    夏骏华在看妻子脖子上的玉，夏瑾安在整理妈妈的头发。


    只有傅煜愣在原地。


    ——这，居然，没人反驳“女婿”这个称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