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婚宴

作品:《叛逆清单

    午饭时间,夏骏华像是在轰炸厨房,夏瑾安在房间,也能听见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等饭香飘入房间,动静小了。


    应该是变得特别安静。


    “出来吃饭”是破冰时父母最常用的一招,哪怕前面偶尔会加个“滚”字。


    或许“我饿了”“不想饿死”也可以是孩子破冰的话术。


    夏瑾安深呼吸,整理好头发,开门出去。


    要穿过客厅才是餐厅。


    所以,她并不能看见爸爸是否坐在餐桌上吃饭。


    站在一个彼此视线盲区的位置。


    夏瑾安再次深呼吸,揉了揉掌心的汗,缓解紧张心情的同时,提醒自己:首先,脸一定要拉长,摆明自己的态度,其次,如果有千万之一的可能,爸爸主动缓和,她也一定不能笑,要保持愤怒,对抗的决心。


    想定,夏瑾安紧咬牙齿,装作脚步轻松的样子,朝餐厅走。


    走到餐厅。


    厨房推拉门敞开,一股凉风拂面。


    只穿了单薄的一件T恤。


    有些冷。


    餐厅头顶的暖光灯未开。


    爸爸也并不在餐厅。


    桌上放着两盘菜。


    一份干拌鸡,一份炝炒花菜。


    夏骏华其实会做饭,手艺还算不错。


    只是要他下厨,除非逢年过节,宴请宾客,不然,母女很少能吃到他做的饭。


    夏瑾安用指尖去拿花菜。


    手伸到一半,瞧见一个不起眼的玻璃杯。


    杯壁上挂着液体。


    她拿起来,还没凑近就闻到酒味,立刻放下。


    里面还有些许液体荡动。


    夏瑾安去厨房,拿了个碗,打开电饭煲。


    少了一块,应该是小半碗。


    她也装了小半碗饭,抽取筷子,将菜堆白米饭上,准备回房间吃。


    动作到一半,觉得事情不对劲。


    如果爸爸要喝酒,那么一定会是先喝开心了,再去盛饭,填饱肚子。


    然而,根据动静停止,不到三分钟她就出来的情况来看。


    有两种可能,爸爸还在生气,把酒一口闷了,随便吃了几口饭就进屋了。


    第二种,酒杯是个假象,爸爸其实并没有喝酒,而是,故意放在这里。


    目的是,等夏瑾安出来看到。


    以表示自己现在还很生气,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是第二种可能。


    夏瑾安笃定。


    没急着回屋,她先将酒杯拿去厨房水池,放了点儿水,也不洗,就将它泡着。


    意思是生气就待水里凉快凉快,还有,自己的杯子别老等着别人洗,你自己来洗。


    她满意回屋。


    下午,杨丽琴提前回家。


    不到四点,就开始在厨房忙活。


    果然,没有什么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


    中午那顿不行,就下午这顿。


    夏瑾安将耳朵贴门上继续听动静。好像还买了葡萄,妈妈让爸爸别偷吃,农药多,要多泡一会儿。


    客厅响起熟悉的电视声音。


    夏骏华爱看的谍战片。


    夏瑾安后知后觉地想起。


    那部女主在大润发杀鱼的电视,昨天晚上更新了。


    不如出去把它看了?


    正好可以和爸爸抢电视。


    在衣柜里找了件帽衫穿上,想了想,又将拉链拉上。在门前犹豫了一小会儿,夏瑾安拧动门把手,推门出去。


    客厅里依旧无人,夏瑾安脚步也就稍稍松快了些,还没走到沙发前,余光揉进桌椅板凳以外的“物品”。


    夏俊华在餐厅捣鼓他的酒,忽然察觉到声音变化,他转身,走进厨房。


    抬眸确认是爸爸从餐厅到厨房之后,夏瑾安迈步,走到沙发边上桌下。


    茶几上放着一袋橘子还有一串未洗的葡萄。


    她随手揪了颗放进嘴里。


    朝厨房看,没人瞧见她的举动。努出葡萄皮,夏瑾安拿起遥控器,果断换台。


    退去主页,她在免费综艺里随便找了一期,点开,将声音调大了些。


    有个艺人的笑点很低,音响里全是他的声音,笑声像鹅,夏瑾安担心他会抽过去,将声音又摁小。


    厨房那边始终没传来开饭了的提醒。


    也没有人想要上厕所,无人走动。


    客厅和厨房之间的过道,宛若楚河汉界。


    大概需要铺一条路,搭一座桥,才能顺利跨过。


    这是个大工程,一时半会修不好。


    夏瑾安的心并不在综艺上,她在脑海里“画图”,想如何加快搭桥的进程。


    订婚宴迫在眉睫,她其实也并不想看爸爸丢脸。


    下午在房间午睡的时候,她想起从前和爸爸单位的人一起吃饭,有个不善言辞的叔叔在饭桌上被所有人忽视的模样。


    莫名的,那个画面在脑海里挥不去。


    像是大脑故意将这个片段从她的记忆里提取,展示给她,提醒着她,也许,父亲的好面子,怕丢脸并非是大男子主义的专属。


    大脑反复播放这个画面时,她第一反应是尴尬。


    不是替哪位叔叔,是替自己。


    她想去和叔叔聊些什么,他的女儿只比自己小一些,或许他们可以聊聊高一的课程,可她的视线过去的时候,又怕,怕她的眼神落在叔叔的眼里,会让叔叔觉得没面子。


    她无法知道,叔叔是并不喜欢应付酒局,还是性格使然,无法融入。


    总之,饭桌上同样孤独她,一直在想着如何照顾对方的面子。


    这是下意识的,也好像人类刻在股子里的。


    人总是怕给别人难堪。


    在没有彻底豁出去时,也怕,自己难堪。


    在豁出去之后,更会反复回忆自己的难堪。


    冷静了一天,她知道非必要,自己不能走到那一步,大闹订婚宴,当众拒绝订婚,声嘶力竭。


    夏瑾安捏着喉咙清嗓,深呼吸,喊:“妈,今晚吃什么啊?”


    杨丽琴洗菜的手蓦然顿住,侧头,对上夏骏华的视线,他握着锅盖的手也停在空中。


    这是第一次,也是二十四年来,为数不多的矛盾里,女儿主动先开口。


    女人的情绪总是比男人敏感,杨丽琴眼眶有些湿,吸了下鼻,仍是没好气地回:“问你爸,今晚他做饭。”


    说完,客厅只剩下那个男孩子的笑。


    像夏骏华同她低声吐槽的一样:“笑得像鹅,难听。”


    夏瑾安没再说话。


    杨丽琴用手肘怼夏骏华,他也不回应夏瑾安,嘟嘟囔囔地:“我就看看她气性有多大,这德行也不知道是遗传了谁。”


    “你妈。”杨丽琴立刻回。


    夏骏华脸色微僵。


    自己的母亲,那个平时乐呵呵的小老太太,犟起来确实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去年和父亲吵架,硬是大半夜把他给赶出来了,全家人连夜回去劝,老太太都不松口。


    僵了好几天,才缓和。


    但这么一想,夏骏华就来更来气了,自己的母亲不能同她吵,自己的女儿还不能管了。


    锅盖一盖,夏骏华冲出厨房,站在“河”对岸,嚷:“夏瑾安,一整天了,你还是要摆一副臭脸给谁看?这家里没有谁对不起你。”


    又嚷嚷。


    夏瑾安不惯着他这脾气,淡淡地:“手机还我。”


    “手机给你,你是想联系谁啊。”夏骏华阴阳怪气的。


    夏瑾安也学着他的语调,托着嗓音:“联系谁您还能不知道吗,我的朋友您扳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对对对,就是你现在心里想的那个人。”


    傅煜的名字在脑中变成铁锤,狠狠砸向夏骏华。


    被揭穿,他瞬间有些紧张,像那些被质问的原被告双方,生出几分气急败坏。


    从脖到脸都气红,夏骏华脸沉了下来,气势威严:“夏瑾安你别太得寸进尺了,真以为我不敢打你是不是,明天你给我老老实实去饭店,等明天过了,我再给你手机。”


    “噢,随便你。”夏瑾安揪葡萄,漫不经心的回答。


    显然是没把父亲的所有话放心上的模样,她只将水果袋子往茶几中间推了推,免得一会儿爸爸气急了真要动手,糟蹋了妈妈买的水果。


    夏骏华看着她的态度,一半气愤一半心凉,真要动手,他面前的女孩却又已经不是以前的小女孩。


    他不确定,真打了那一巴掌,他是否还能用一颗糖,就能哄好。


    气得手抖。


    夏骏华瞪了夏瑾安一眼,转身进厨房。


    噼里啪啦地一顿操作,大步流星离开厨房。回房间的路上大喊一声:“晚饭我不吃了,出去找老许喝酒。”


    没两分钟,穿戴整齐的夏骏华在柜子里找到两瓶茅台,拎着便摔门而出。


    爸爸走了,家里的气氛好像从战场一瞬变成了无聊的空城。


    至少夏瑾安是这样觉得。


    她关掉索然无味的综艺,去厨房。


    “妈。”


    杨丽琴回头,眼神无奈:“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真是因为傅煜?一定要和爸爸闹这么僵?”


    她和丈夫都感受得到,夏瑾安的火,是冲着夏骏华。


    夏瑾安思忖片刻,说:“如果是因为他,你们就愿意取消订婚,那我就是因为他吧。”


    “你说真的?”杨丽琴停了手里的活,认真看她:“喜欢他?他身上有吸引你的地方?他的学历、家庭还有工作,你都更加认可?”


    “假如是呢?”夏瑾安问。


    “你们还不够了解,可以说对对方一无所知,学生时代的...情感,是很容易改变的。”杨丽琴想了想,说:“你可能只是一时新鲜。”


    “也就是说,如果我是因为另一个可能成为我另一半的男生,你们也并不会同意取消订婚。”夏瑾安反问:“那仅仅是因为我暂时不想结婚呢?”


    “为什么呢安安。”杨丽琴将煤气灶的火调小些,同她去餐厅。


    昏黄的灯光里,她语气平缓:“人都要有个归属,都要结婚,许毅很好,各方面都不错,爸爸妈妈不会害你。”


    夏瑾安看着母亲温柔的脸庞,似不再是那个严厉要求自己的“老师”。


    她很认真地思考,才回答:“我没办法回答人是否要有归属的问题,也没办法将我心里的感受完全传达,我只能通过语言,来告诉你和爸爸,许毅很好,是个非常不错的归属,但那个归属不属于我,目前,我也并不知道我的归属在哪里,对于我的人生,工作也好,爱情婚姻也好,我好像还处于一个探索阶段,所以我根本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而现在,你们就要将整个人生的试卷给我,让我答题,用你们给我的解题思路交出一份及格的答卷,我想,我做不到。”


    杨丽琴在女儿的话后沉默了很久。


    在这五分钟的安静氛围里,她想了许多,大多数的瞬间,是回到了自己的二十岁。


    没有工作、家庭、子女,只属于自己的二十岁。


    而那时,那份考卷,似也快要递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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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手里。


    她似乎也未能交出满分。


    杨丽琴的唇角动了动,长舒一口气,浅浅地笑。


    “安安,这些话,在明天之后,你可以和爸爸好好聊聊。”


    “或许,这世界上真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子女,会将他们当作附属品,但妈妈可以向你保证,爸爸很关心你。也,”


    “很爱你。”


    *


    夏瑾安失眠了。


    被一种温暖感包裹而失眠,十分奇怪,可确实如此,她时刻在回想餐桌上,妈妈对她说的话。


    好像只要把它记牢,不断回想,就能不断地确定,她在一个有爱的家庭,她因此感到幸福。


    第二天起床,她不感觉疲惫,反而精神抖擞。


    为了今天的订婚,妈妈还特意给她买了条秋装的裙子,是妈妈的审美,浅杏色碎花裙与一件同色系的羊绒小开衫。


    夏瑾安还是选择穿上这套衣服。


    今天睡到了十点,起床肚子不饿,大概是因为,有些紧张。


    在房间待到十一点左右,杨丽琴敲门,在门口等待。


    夏瑾安去开门。


    杨丽琴眼眸亮了亮,女儿扎着半马尾,甜甜冲她笑。


    她将手机递过去:“没电了,你爸没给你冲,一会儿出去找个充电宝。”


    “不是说今天过了才还给我吗?”夏瑾安接过手机。


    “给你就拿着,别和爸爸吵了。知道吗?”杨丽琴说:“他先去饭店了...”


    停顿几秒,走到鞋厅,她说:“今天不说你和许毅订婚,但,爸爸单位上还是有那么多同事,还是得以两家人的名义,说是请大家聚聚。”


    夏瑾安换鞋的动作僵住,抬眸:“爸爸,他同意了?”


    “昨天就和老许说好了,不然你以为他晚上拎酒去干嘛。”杨丽琴催促她穿鞋。


    听完妈妈的话,夏瑾安当下突然明白了父亲的顾虑,有些许愧疚的心疼在心里缠绕。


    马上要去见那些亲戚、叔叔阿姨,被问东问西,是件烦恼的事,而爸爸,不仅要见,被问,还要先她前头去解释,为什么一开始通知的订婚,会突然变成两家一起请客吃饭。


    到饭店的时候,夏瑾安变得有些不敢看爸爸的眼睛。


    他正在招呼客人。


    好在只有四桌人,也因为不喜欢排场,没有布置出什么夏瑾安和许毅的订婚宴这样的舞台。


    只是饭店的老板和爸爸是朋友,知道点儿内幕,替他们在桌上放了些红艳艳的玫瑰花。


    夏瑾安看得头皮发麻。


    杨丽琴也去帮着解释了,夏瑾安独自在位置上,如坐针毡。


    有一点儿小情绪袭来,她觉得自己闯祸了,父母在陪笑脸,替她收拾烂摊子。


    没一会儿人陆陆续续到了。


    大厅一角逐渐烟雾环绕,也有一些亲戚来同她搭话,问些工作上的事,没提订婚。


    夏瑾安客客气气地同来人寒暄。


    直到一个小屁孩跑过来,大喊了声:“姑妈。”


    把夏瑾安吓得快要跳起来。


    她诧异抬眸,看见许毅,他摁着小孩的头,将他转了圈,呵斥:“别瞎喊,去和糖糖他们玩,走开。”


    把小孩儿打发走,许毅顺势在她旁边坐下:“不用愁苦一张脸。”


    “你爸在官场上也这么多年了,应付这些对他来说很简单。”


    她知道,只是还是会自责,像一种本能。


    夏瑾安嘴角弯了弯:“对不起啊,还,还麻烦许叔叔了。”


    服务员上菜,许毅说:“不麻烦,你爸说今天的菜他自己掏腰包,我爸还白拿了两瓶酒,开心着呢。”


    “嗯。”夏瑾安还是觉得抱歉。


    “真没什么事,不要有心里负担,我同学还办离婚宴,两家人一起吃饭呢。人要想完全只为自己活,多少都要经历这些。”


    “可,那应该是我去解释。”夏瑾安低声说。


    而不是爸爸。


    “那你也可以任性一回,就想,你们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就有义务为我做这些。”许毅问她:“这样想,是不是会好些?”


    很跋扈,也确实理直气壮了些。


    夏瑾安轻笑出声。


    没察觉,有道淡淡的目光正看着她。


    服务员上菜,她往旁边挪了些,一抬头,才与那人对上视线。


    冷静里透着一股苦涩,隐藏在黑色帽檐的阴翳之中,不太真切。


    是错觉吗?


    夏瑾安的胸口突然涌上一阵讶异的惊喜。


    起身,走到门口。


    刚将门推开一人宽的距离,一只手轻轻捉住她的手腕,带着她,走过长廊。


    楼梯间静谧昏暗,傅煜身上沾染的冷气被无端放大,夏瑾安抬眸看着他眸中的跳跃的光点,险些失神。


    她冷静了两秒,嗓音因紧张有些暗哑:“你怎么来了?”


    “我联系不上你。”


    关机的手机还在大厅的包里。


    看来爸爸也并没有接听她的电话。


    空气安静一瞬。


    傅煜捉着她的手还未放开,长睫垂下,眼眸深邃,情绪低落地看她。


    随后缓缓扯出一丝笑来:“我是因为我自己才来的,你也是因为自己,才选择订婚,是么?”


    “不,”夏瑾安还未说清。傅煜贴近,在她耳边,保持着一种安全却又令她感到危险的距离,洒出温热的气息,低声问她:“如果不是,你要不要现在跟我走。”


    “我来替你承担,逃婚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