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逆流

作品:《叛逆清单

    这样说,有一半原因是逃避人格又窜出来了。


    回去她就得面临订婚,面临所有既定的,改变不了的事。


    而在这里,她就一定能改变现状,活出另一种人生。她得去北京,她不想再当老师了,也不想结婚,她要离开祁平县。


    她不太想回去,不想被困在学校与家庭里,不想和妈妈一样,三点一线,奔波在两个家庭间,更不想未来的另一半是个像爸爸一样,是个只做高高在上的决策者,而从不执行的人。


    她讨厌这种日子。


    也一直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嘴里说着“没有追求”、“在那儿都一样”、“只求安稳”,不过是墨守成规、循规蹈矩、被否定的日子太久,久到她根本就不会、不敢表达自己的真实述求。


    当那颗向往自由的心被自己的妥协认命困住时。


    她才会一直被推着走。


    推着推着,她就走到了悬崖边。


    她险些坠落深渊。


    是这趟北京行,将她拽了回来。


    再让她站在悬崖边,绝对不可能。


    夏瑾安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坚定,看向傅煜的眼睛也变得更亮:“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她说得都对。


    别说八年,哪怕一年,也是多少人渴望能倒退的。


    追不到的时间,就这样被他和夏瑾安莫名其妙捡到了。


    这已经不能用幸运来形容。


    可是,如果真如她所说,这个时空的卓磊还活着,那他或许能救下他。


    但这能改变他已经去世的事实吗?


    他回答不了,他相信没有人能给出准确的回答,如果时间逆流、平行世界出现。


    而且在那个世界,他的父亲已经六十多岁了,他还没来得及给父亲找护工,也没有给他们留下太多养老的钱。


    他的沉睡、消失或者死亡,都不是年迈的父母能承受的。


    他要为了这里的父母放弃那边的父母吗?


    那边有要和别人订婚的夏瑾安,这边也有拼命要改变的夏瑾安。


    他...到底应该怎么选。


    比起如何理清、解决时空错乱这件事,似乎要留在哪里,才是最难的。


    “你想留下?”傅煜问:“哪怕知道这个时空有些事改变不了,就像我的成绩,你还是想留下来?”


    好吧,夏瑾安的另一半小小纠结跳出来了。


    抛开所有理论不谈,那个时空毕竟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它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诡异的事,顶多是越来越癫,压力越来越大而已。


    但这里,重复的事接踵而至,且还没有按着曾经的时间轨迹,这搁谁身上,谁都觉得恐怖。


    回到熟悉的环境就意味着面对已定的现实。


    留在这里,虽然诡异,但至少能改变一些事。


    很好,夏瑾安咬着唇肉,又陷入了“选文科还是理科”的纠结里。


    “还是先找到打开两个时空的纽带再考虑这个问题不好吗?”夏瑾安最后只有这句话了。


    “假如这个传送门就在路边,就在一家店铺里呢。”傅煜自问自答似地说:“如果真的有那么简单,那是不是这个宇宙有很多平行时空。”


    也许去哪儿都一样。


    又或许分裂的时空里,都有另一个时空的遗憾。


    一直弥补,就一直分裂。


    傅煜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那这样,宇宙可能会乱套,它大概也承载不过来那么多生物的遗憾。


    “你想回去。对吗?”夏瑾安咽了咽嗓子:“反正我们这个情况,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你出了车祸,说不定是灵魂来了这里,摆渡人看过吧?所以你回去也好,你的父母就不担心你了。”


    傅煜没说话,只微笑着算是回应。


    如果真能回去,也挺好。


    他计划的“抢婚”,还是能施行的吧?


    但那个夏瑾安什么都不知道,会认为他是个疯子。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傅煜脚步一顿,停在路边,看着红绿灯:“外祖父悖论我们都知道。如果我砸了这盏灯,八年后同样位置的灯,是不是也会在我砸的时候坏掉?无论会不会,同一个位置一定有灯,可我们呢?我们现在都不是旁观者,这个宇宙没有第二个傅煜和夏瑾安,真走了,这个世界的人,又怎么办。”


    “所以这个理论不对呀。”夏瑾安辩解道:“因为这个东西它就不存在......不对。”


    夏瑾安眉心一拧:“我们还忽略了两件事,第一,我们怎么会在一个时空,如果时间逆流,那就不止你我,世界都得乱套,第二,你做过实验,你的意识能影响这个世界,这更离谱。”


    夏瑾安止住话,抿了下唇:“我不是说你离谱,是这件事离谱。”


    “这里可能根本不是平行世界,也不是另一个时空。”傅煜环顾四周。


    嘈杂的人群来往不断,电瓶车、汽车交替穿梭在街道上。


    有一瞬的恍惚,街景与某一帧画面重合。


    画面闪得太快,傅煜还没看清,就消失了。


    行人道红灯跳绿。


    夏瑾安提醒他:“走吧,先回家。”


    傅煜回过神,同她走过斑马线。


    在下一个路口,他们分开。


    傅煜站在原地远远目送夏瑾安走进法院。


    她的脚步比之从前轻快,戴着鸭舌帽的脑袋没再耷拉着。


    好像重来一次,写下叛逆清单的她,真的比从前更快乐。


    她似乎应该留在这里,而不是回去。


    心里陡然一沉,傅煜满脸倦容,心中有些疲累。


    等夏瑾安消失在转角处,他便转身离开。


    -


    今天爸妈都去副食店了,年后生意一向好。


    傅煜回到廉租房,将脏衣篓里的衣服拿去阳台,放进那款用了不知道多久的滚筒洗衣机里,倒上洗衣液。


    等它开始工作,傅煜也开始里里外外的打扫家里卫生。


    父母的亲戚大多都在镇上,除了红白事,平时很少走动,过年也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人不多,但一家人在一起就是热闹的。父母虽年迈、挣得也并不多,但在物质和情感上都给足了他。


    爷爷奶奶在他小学的时候就相继离世了,外公也在他初中的时候去世,外婆如今在舅舅家,偶尔和杨金凤视频通通话。


    今年他无意间听见外婆问起自己,问他是不是马上高三了,要考大学了。


    想起外婆,傅煜坐在窗边,回忆起在北京,大三的那个冬天。


    开学一个月,他接到母亲的电话,告知他外婆离世的消息。


    现在外婆还在,就像夏瑾安所说,好像在这里,一切都很好,他说不定可以努努力,万一真的改变了结局呢。


    望着萧瑟的街道,枯树叶簌簌往下掉。树枝光秃秃的,要等到下月开春,才会长出新绿芽。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他们真的像花朵一样,再次少年了吗?


    他认为并不完全是。


    至少对于夏瑾安来说,不是。


    如今的一切改变,只是因为二十四岁的夏瑾安重回了十六岁的身体里。


    少年夏瑾安不会选择“叛逆”。


    心情变得些许复杂,傅煜揉着又开始跳痛的眉心,回到卧室取出夏瑾安藏在他这里的鞋。


    这双鞋她只穿了一次,然后将它遗忘在这里。


    再没有提起。


    十六岁的夏瑾安喜欢的东西,二十四岁的夏瑾安也不会再喜欢了。


    买它大概只是执念。


    傅煜将鞋盒盖好,轻轻摩挲鞋盒上的纹路。


    现在的一切都让他很为难,他的纠结比夏瑾安只多不少。


    去或留,是道难题。


    然而这份纠结没持续多久,就被新问题取代。


    四天后,下学期开学。


    先发现问题的,是夏瑾安。


    新学期的第一天,她总是紧张,无论身份是学生还是老师。


    整晚她睡得都不安稳,做了很多梦。从前、过去,还有将来的画面在脑海里回闪。


    当东升的太阳从窗帘缝里钻进来,温柔撒在她颤抖的睫毛上时,夏瑾安猛地惊醒了。


    房间昏暗,缝隙的那缕光显得格外刺眼。


    虽说离开春不远了,但冬日清晨却也难得见到这样的阳光。


    这一晃,夏瑾安是半点儿瞌睡都没了,翻身起床将窗帘“唰”地拉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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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尘飘落,光斑在眼底跳跃,夏瑾安移开视线的瞬间,余光掠过一抹翠绿。


    球场一角的树舒展着枝丫,在阳光里绿得发亮。


    不知是不是幻觉,夏瑾安在这副景象里,甚至觉得能闻到淡淡的桂花香。


    这树一夜之间,从枯枝变得郁郁葱葱。


    怕不是这个时空的时间被安了加速器。


    夏瑾安眉间染上一分疑惑,还来不及思考,门直接被推开了。


    杨丽琴穿戴整齐,手里拿这锅铲,叫她:“赶紧收拾好出来吃饭,多穿一件外套,今天风大。”


    夏瑾安记得昨晚锁门了。


    对啊,她现在每晚都锁门。


    等杨丽琴去厨房了,她跑到门口,仔细检查锁,完全没坏,好好的。


    从妈妈一气呵成地开门、催促动作来看,她也不是用钥匙开的门,那这门怎么就锁不上了?


    夏瑾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只能先去衣柜取衣服。


    衣柜门刚拉开,夏瑾安再次傻了。


    每逢换季,她都会把衣柜的衣服、被褥整理好。原本她是计划下周,看看天气情况再决定是否要把稍薄些的春秋装取出来。


    但现在,她的衣柜里整整齐齐挂着的都是卫衣毛衣,羽绒服、大衣是一件都没有。


    不仅如此,那件大学时买的风衣也不见了,连她今天要穿的校服也消失了!


    校服没了,不穿校服会扣班分的!


    夏瑾安在衣柜里东翻翻西找找,又去阳台扒拉半天,发现校服是真没了。


    不仅校服没了,夏瑾安站在阳台边上,眺望法院的整个后院,一片葳蕤。


    这副景象,根本不像是冬天,早春也不太像。


    夏瑾安全身麻了,眼底惊恐。


    忽地,她背后传来一道声音:“叫你多穿点儿衣服,你倒好,穿个睡衣就跑出来。”


    回头,杨丽琴拿着一件灰色外套往她身上披:“别感冒了,赶紧去换衣服。”


    这感觉好熟悉啊。


    夏瑾安拉了拉身上的连帽外套,颤悠悠地问:“妈,今天几号啊?”


    几号?我看你是一个暑假疯过头了!高...


    “高一开学报道,你说几号。”


    心里没想完的后半句,被杨丽琴说出来了。


    夏瑾安的胸口咚的一声。


    心道:完了,不是时间加快,是时间逆流了。


    夏瑾安瞳孔赫然一缩。


    什么奇怪的都见识过了,也不差这点儿。夏瑾安还算平静地笑笑,去洗漱好,这回老实穿好杨丽琴给的外套,裹得暖暖的。


    吃完早饭,还是杨丽琴送她去学校,坐的公交,特意带她熟熟路。


    夏瑾安一路没说话,神情紧张地看着窗外,杨丽琴抱怨二中的军训占用上课时间的话,她没听进去多少。


    她想给傅煜发个消息,问问他那边的情况。


    出门前把整个屋都找了一遍,结果她购买的快递都在,唯独没有夏骏华给她买的手机。


    倒映在车窗上的模糊身影被光切碎,摇摇欲坠。


    “吱——”


    公交刹车声响,停在二中外的站牌处。


    车里学生不少,一窝蜂下车。


    夏瑾安排队走在最后,四处寻找傅煜的身影。


    此时,少年在远处,旁边围着几个呱噪的人,有人在对女生评头论足,方蕴就在一旁教训他们。


    卓磊的声音突然就拔高了:“这开学看起来也和我们职中没啥区别嘛,傅煜你要不也来咱职中算了,反正咱这群人也没几个考上高中的。”


    方韫又提溜着他的耳朵骂:“放什么狗屁,会不会说话,人家读高中将来比你有出息。”


    傅煜同样没心情听他们拌嘴,只屏息看着停靠的公交。


    终于,见到夏瑾安从车上下来。


    和从前一样。


    只不过,这次她穿好了外套,没有一路被骂下车。


    耳边也少了那一句:那女的是我的小学老师嗳,凶得很,你看他们骂她女儿。


    那时,傅煜只抬眸,轻轻划过夏瑾安的脸。


    看女生抬起手抚摸额头。


    不知是在意那颗青春痘,还是想遮住自己涨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