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罗山市市中心，九点半。


    夏瑾安拎着礼物袋下车。


    站在路边，吹来的风有些冻脸，她将头往咖色格子围巾里埋了埋。


    傅煜下车和舅舅交代了几句，车开走。


    他抬眸，看女生双手垂在身前拎着袋子，露出半张脸，温婉乖巧，眼睛时不时朝旁边的商店看几眼，手指不安地缠绕着袋子上的线。


    她裹得很严实，黑色呢大衣一丝不苟的扣上，扎着高高的马尾，发尾掩在围巾里。傅煜走上前，对她笑了笑：“不热吗？”


    烈日悬在天上，比前几天的温度高些，夏瑾安还穿着一双雪地鞋。


    夏瑾安确实有点儿热，但不是天气的原因，她把礼品袋递给傅煜：“我不能要你的礼物。”


    傅煜挑了下眉：“生日礼物。”


    夏瑾安讶然：“都一个多月了。”


    傅煜仍然漫不经心地说：“对啊，一个月前就想给你了，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夏瑾安撩眼看着他：“我没过生日，收礼物不太好。”


    她生日那天杨丽琴在家里给她做了一大桌子菜，买了个蛋糕，夏骏华送了她一双鞋，看样式是杨丽琴挑的。


    每年她的生日，都是如此，一成不变。


    她从没有单独和朋友一起过过生日，但参加过别人的生日，她总认为，大概要请同学吃饭、唱K，才能收别人的礼物，她没这个机会，所以也不和同学提自己的生日。


    身边的人里，只有夏梓桐记得她的生日，会给她说生日快乐。


    想到这里，夏瑾安目光闪烁：“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傅煜随口说：“上次老崔安排人去抓校内骑车的学生，他桌上有份表，我看见了。”


    “噢。”解释很合理，夏瑾安反而觉得礼物更烫手了。


    傅煜总不可能是随便一看就刚好看自己的名字，又非常随便的记住了自己的生日，然后再很随便的买来这份礼物。


    这个牌子她知道，以前温姝有一条，还说要送她，那时她就查过价格，要一千多，对学生来说，她觉得这算是很贵重的礼物。


    这条她不确定是不是温姝的同款，但她知道，傅煜和温姝一起吃过饭，还在寝室楼下见面......


    想到这里，夏瑾安不由分说将袋子往傅煜怀里塞，语气有些犟：“我不要，你拿回去吧。”


    傅煜神色淡了一分，看着她瞬间变得不高兴的脸庞，将袋子接住。


    夏瑾安转过身，咬住嘴里软肉，默不作声。


    她知道，住在这个躯壳里的灵魂，是成年人的她，她不是懵懂的十六岁，自然很快察觉到自己的拧巴来自于哪里。


    傅煜很可能已经和其他女生心意相通，她在猜疑对方四处撩拨。


    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滑了过去，有点细微的疼。


    傅煜也不知道她怎么了，绕到她面前。


    微偏头看她，嘴角噙着笑：“我拿回去自己戴？”


    说着，他将项链取出来，在自己的脖颈处比划，问道：“夏瑾安，你看看我戴好看吗？”


    夏瑾安收起糟糕、复杂的心情，抬眼看着傅煜屈起的指尖，细长的银色链条在他手上闪着崭新的光点，粉色吊坠一摇一晃的，明明很漂亮，却在黑色羽绒服上显得有些割裂。


    只这一眼，她想笑，又不得不咬得嘴里的肉，用力憋着。


    好几秒过去才说：“好看，你戴吧。”


    “是么？”傅煜半信半疑的语气，将项链递给她：“那麻烦你帮我戴戴呗。”


    说完他顺势将身体微微弯下。


    夏瑾安顿住，迟疑着。


    看傅煜没有收回手的意思，她还是将项链接过。


    刚作势要往他脖子上套，傅煜却把腰直起来了。


    她扑了空，见少年垂眸，轻挑着眉，道：“拿了就不能还给我了。”


    夏瑾安张了下嘴，还没说出话，傅煜就把包装袋往旁边的垃圾桶一丢，留下一个小盒子，抬手，直接放进她的大衣帽子里。


    感觉到一沉，夏瑾安下意识缩了下脖子，嗓音发哑：“我真......”


    “现在它是你的了。你要戴要丢要送人，都由你决定。”傅煜说完又补充：“当然，送给我的话，我可不要。”


    说完，傅煜就往旁边走。丝毫没给她归还的机会。


    夏瑾安看一眼傅煜，又低头看看手里的项链，眼眸一亮。


    这不是温姝的那一款，她很确定。


    这条分明是她大学毕业的时候买的。


    是征得杨丽琴同意后，她去买的。


    那个时候她在市里，商场里有很多饰品品牌可以选择，但她还是直奔这家专卖店，选了这条。


    分心之际，傅煜已经朝前走了。


    夏瑾安连忙把项链放进口袋，追上去。


    站在傅煜身边时，衣服蹭到一起，夏瑾安拉开距离间。


    抬眸注视着男生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似在寻找什么，瞳孔移动，表情有些疑惑。


    意识到自己看他很久，夏瑾安脸颊微红，声音微颤道：“谢谢。”


    傅煜收回视线，好似没听见她的话，轻轻“嗯？”了声。


    夏瑾安不得不提高声线，再次道谢，而后补充说：“项链很好看，是你选的吗？”


    “嗯。”傅煜这次语气肯定：“觉得......”


    原本想说，觉得你会喜欢。因为他在夏瑾安的朋友圈看见了，她的朋友圈非好友也可见十条。


    在考虑如何申请添加好友之前，他先看了她的朋友圈。


    八条关于工作，两条关于生活，最末尾的那条，正是夏瑾安戴着这条项链的自拍。


    女生皮肤很白，大学之后似乎比高中还白了些，精致的粉钻落在她漂亮的锁骨上，衬得整个人都明亮不少。


    但话到嘴边，他还是话锋一改，道：“挺好看的。”


    也不过四个字，夏瑾安却心头发热。


    在专柜，她第一眼就看中了的款，没试戴就付款了。


    所以......傅煜的审美和她一样。


    夏瑾安嘴角往上稍扬，脚步也轻快了些，自然和他搭话：“是挺好看的。”


    她的视线又顺着傅煜的眼珠四处看了看，问：“你在找什么吗？”


    “江记。”傅煜说：“我记得，好像就在这附近。”


    夏瑾安知道这家店，是罗山市很出名，乃至全国都很出名的糕点铺。总店在罗山市，听人说总店老师傅的手艺比其他地方的好，尤其是蝴蝶酥。


    但她只在网上买过？并不知道店的具体位置。


    她也只能挨着店铺慢慢朝街尾看过去。


    似乎没有江记的人招牌。


    “在那里。”傅煜出声提醒她。


    朝他指的方向看。


    黄绿条纹的招牌上赫然写着江记糕铺四个大字。


    夏瑾安怀疑自己眼花，又眨了眨眼睛。


    街景在余光里模糊，只剩下一个清晰的招牌落在眼里。


    刚刚是她粗心看漏了吗？这么大一个招牌，她怎么会没看见。


    这个位置，她分明看过一遍，好像......是一家什么店来着？


    夏瑾安有些摸不着头脑。


    记忆也觉得模糊不清。


    看她疑惑的样子，傅煜出声调侃：“别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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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你现在在想什么数学、物理题。”


    “没、没有。”夏瑾安忙否定。


    心道肯定是自己看漏了。


    随傅煜到店外。意外的没有多少人排队，大概是时间还早。


    看着橱窗里的糕点，夏瑾安隐约嗅到一股淡淡的奶香味，不算浓郁。


    来的路上，她吃过傅煜给的早餐，人在不饿的情况下一时还真不知道买什么。


    傅煜看她在橱窗前走来走去拿不定主意，他也不急，陪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随着夏瑾安的步伐来回走。


    夏瑾安早就发现这个人一直跟着她走了，橱窗开着灯，她能从玻璃里依稀看到傅煜的模样。


    一开始是以为傅煜也在挑选东西，认为进店了也要买点儿什么才好，后来走了两趟，她才从发现，傅煜的注意力并不完全在食物上，好像是故意跟着她走。


    也不知是觉得有趣，还是被人盯着就硬要选点儿什么，她也不转身，就在橱窗前瞎晃，直到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这频率把她吓得不轻。


    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打来的。


    夏瑾安脸色一变，后退一步也不管是否撞到了傅煜，转身穿过几个顾客就跑到了店外。


    掏出手机，是视频通话。


    夏瑾安的脸又白几分。


    完了完了。


    要是妈妈问夏梓桐去哪儿了，她怎么说啊！


    她应该让夏梓桐一起来的!


    夏瑾安站在人行道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


    傅煜从店里追出来就看见她心神不宁的模样。


    他立刻就反应过来，来电的人肯定是她的家人。


    傅煜屏息站到一旁，远远看她。


    手下意识伸到包里，发现里面没有烟。


    见女生慌乱，他也有些说不出来的焦灼。


    冬日空气干燥，吸入喉咙刮得嗓子更不舒服，干涩的感觉令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只能站在一旁，干看着，手指不安的摩挲在一起。


    夏瑾安还是将视频通话接通了。


    因为她不接，杨丽琴就会一直打，可能还会打给夏梓桐，她更怕堂妹编瞎话。


    杨丽琴刚洗漱完，发丝上还沾了点儿水。


    开门见山第一句便是：“桐桐呢？”


    “她...”夏瑾安轻咳一声：“在里面买蝴蝶酥。”


    店里的人多起来了，她将镜头调转快速扫了下人群，说：“要排队呢。”


    夏瑾安都没意识到这次撒谎，撒得很自然，她都没脸红，眼睛也不带眨的，比起刚才从容多了。


    杨丽琴难得没唠叨，只聊了几句，问旅游的人多不多，不要走散了，去干净点儿的饭店吃饭，就挂了视频。


    夏瑾安松了好大一口气，把心放回肚子里。


    刚准备进店买一盒牛奶来压压惊，就看见傅煜眉心微拢，眼底不明地望着她。


    她有些窘迫，适才着急忙慌的样子肯定是被傅煜看见了。


    为什么他总要看见自己狼狈的一面。


    被母亲骂，差点儿被母亲打，淋成落汤鸡，偷偷买鞋，诸如此类的事......


    夏瑾安深呼吸，装作若无其事朝傅煜走。


    “我妈查岗，她以为我和我堂妹一起来的。”


    傅煜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依然神情专注地看着她。


    幽深的瞳孔里带着一丝隐忍。


    夏瑾安不由的身体一僵。


    定定看了夏瑾安几秒，傅煜喉结滚动，发出低沉的声音：


    “夏瑾安，我是说假如。”


    “假如你妈妈还是让你选择理科，你会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