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中的机票，夏瑾安陡然天旋地转，胸口不舒服，有些想吐。


    脖颈处的神经跳动地愈发厉害。


    此时，杨丽琴在门外喊她：“安安。”


    夏瑾安赶紧把机票胡乱塞回衣服口袋里，应了声：“怎么了妈妈。”


    “没事，我和你爸出去买些水果。”杨丽琴隔空喊话。


    “好。”夏瑾安放下心，听见客厅传来关门声，才把手伸回衣服口袋。


    摸了摸，将机票拿出来。


    刚刚还崭新的机票，突然间变得有些褪色，字体模糊。


    好在能看。


    地点还是祁市到北京。


    可时间，却从27年变成了17年。


    正是她初二那年，夏骏华去北京学习，随便带一家人一起去旅游的时间。


    夏瑾安心中生寒，眨眨眼，仔细确认上面的时间。


    还是清清楚楚的打着2017年。


    奇怪。


    夏瑾安坐在床边，定了定神。


    十年时间，确实太久了，她想不起来自己是否保存了当时的机票。


    要说留下来了也有可能，那是她第一次去首都。


    夏瑾安安慰自己，大概是眼花了，机票褪色得厉害，刚刚可能是潜意识和现实的重叠。


    毕竟她重生回来之前，已经看了十个月的2027年。


    下意识认为是27年也有可能。


    放下心，正准备把机票放进床头柜里。


    夏瑾安脑海里突然闪过在机场过安检的场景。


    早上八点半的飞机，她从县里赶到市里的机场。


    机场里的人似乎很少，每个人都很模糊，连广播里的声音也很模糊。


    像梦境一样不清晰。


    可她能感觉到，那一刻她并没有因为要独自出远门而焦虑，而是一种期待，还有兴奋。


    仿佛她踏上飞机，翱翔在天空之后，她就彻底的逃离了这个县城。


    夏瑾安走神间，门外传来了开门声。


    父母回来了。


    杨丽琴替她洗了点儿草莓，端进来：“没看书吗？”


    见夏瑾安坐在床上，一脸呆呆的样子，杨丽琴蹙了下眉，放碗的声音有些大。


    还好夏瑾安听见开门声就把机票塞抽屉了，不然看她这副样子，杨丽琴一定会说她一心想着玩，还拿着机票望梅止渴。


    夏瑾安捏着床单下摆，突然问起：“妈妈，你希望我留在县里当老师吗？”


    杨丽琴把她的发呆当做是在为将来打算，顿时喜笑颜开，往她嘴边送来一颗草莓：“能考上教师编肯定好啊，稳定离家近，而且老师的福利待遇也不错。”


    “妈妈也是因为福利好、稳定才当老师吗？”夏瑾安接过草莓，拿在手中没吃。


    杨丽琴怔了下。


    没说话。


    大概沉默了有五秒，才说：“我们那个时候能当老师是很不容易的，你外公也觉得这是一份不错的工作。”


    妈妈的回答和27年是一样的。


    在考编出成绩那天夏瑾安这样问过她。


    夏瑾安还记得杨丽琴说，其实一开始她也不知道未来要做什么，在她们那个山沟沟里，对于孩子来说，老师是很神圣的，许多小孩都幻想自己将来能当老师。


    那天杨丽琴心情很好，还告诉夏瑾安，她以前想当老师，还想当音乐老师，弹着琴，唱着歌，教学生认五线谱。


    她们那时没有音乐课，她从电视里看来的。


    觉得弹钢琴的人特别优雅。


    当妈妈说出这些话，夏瑾安觉得妈妈并不是个任劳任怨二十多年，家庭事业两不误的女人，她更像是一个怀揣着梦想的小女孩。


    母亲的梦想也算是实现了一半。


    嗯，一小半，因为夏瑾安从妈妈的眼神里读懂了她的理想，不是想教书，是弹钢琴。夏瑾安想象过母亲的手指在琴键上滚动，粗糙的手变得柔软，她的脸上出现由衷的笑容。


    回忆着之前的事，夏瑾安壮着胆子，问：“如果我以后留在外地工作，您觉得可以吗？”


    杨丽琴的脸并没有因此沉下去，还反问她：“有规划了？”


    “没有。”夏瑾安习惯性否定，旋即把头抬起，看向窗外：“只是放假前听班里打算学艺体的同学在讨论以后的出路。”


    “有计划是好的。”杨丽琴说：“不过安安，妈妈和爸爸还是希望你能有份稳定的工作，一辈子都安安稳稳的。”


    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瑾安，寓意着慎重、安稳。


    挺好的。


    夏瑾安收回望天的视线，这样安慰自己，然后结束聊天：“妈妈我先把作业做了，明天就不带作业回老家了。”


    杨丽琴摸摸她的头。


    转身要走，突然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安安，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无论做什么工作，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都只是为了温饱。”


    *


    黑幕降临，外面烟花不断，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跨年夜，热闹的气氛似乎把温度也升了几度。


    夏瑾安心里装着事，不止是傅煜的提议，还有别的。


    她坐在窗边，看着一成不变的跨年烟花。


    黝黑的眸子里倒映出一束束火花，旋即又暗淡下去，几秒之后又再度绽放。


    热闹持续不久，归于平静。


    烟花转瞬即逝，就像青春年华。


    夏瑾安想了想，还是将清单再次拿了出来，笔尖开始纸上游走。


    她想，或许她可以帮妈妈找回除温饱以外的梦想。


    或许弹琴对于外公来说，就是母亲的叛逆与妄想。


    或许…她们可以一起叛逆。


    *


    翌日九点到柳川镇。


    爷爷奶奶的家在法院旁边，一栋自建房，门口种着菜，后院栽着花。


    杨丽琴放下东西就去厨房忙活了，先是打扫卫生，而后是给全家人做饭。


    没多久，夏梓桐他们一家也到了。


    桐桐的母亲谭秋也去厨房帮忙，主要是摘菜，她不太会做饭。


    两兄弟和爷爷在后院，一边抽烟，一边把夏骏华带来的花移植到花台里。


    夏瑾安不清楚这些花的品种，坐在一旁看，夏梓桐闲不住，凑上去问东问西，不一会儿惊呼一声：这就是石斛啊！


    渐渐地厨房方向传来饭菜香，阳光金灿灿地洒在院子里，好像时间都慢了下来。


    夏瑾安起身，望着远处连绵的山。


    以前小时候她把爷爷奶奶的家当做可以短暂玩乐的地方；长大些，去了县城，回到这里只是因为这里有爷爷奶奶；再后来，她大学、工作，回来的次数更少了。


    现在站在这里，夏瑾安觉得很踏实。


    但一想到傅煜说的去罗山市的提议，她又有一种远离家乡，浑身轻飘飘的感觉。


    她现在望着的方向，翻过几个山头，就和罗山连接。


    并不远，可她从来没有翻过这几座山。


    到底要不要去？


    让这种飘渺的感觉落地。


    良久，夏瑾安侧头，将目光移到夏梓桐身上，她正弯腰逗弄水池里的草鱼，好像恨不得把它从水里捞出来。


    还没开口，厨房传来一声吆喝。


    “桐桐、安安快来吃饭咯。”


    夏梓桐手上全是鱼腥味，她在水池旁边洗手，两个父亲随手用缸里的水就把手上的泥洗了，还笑她：“皮都要搓掉一层。”


    夏梓桐懒得和他们说什么，用香皂打泡沫。


    趁大人都去了厨房，夏瑾安快速上前：“桐桐，麻烦你一件事。”


    夏梓桐手顿了下：“什么事？”


    “我打算明天和同学出去玩，你说是你约我…”


    夏瑾安还打算和她进行详细沟通，确保每个环节都没有问题，夏梓桐立刻打断她：“知道了，这事儿我拿手，你就放心吧，明天几点，我保证你准时出门。”


    几点......


    傅煜没说啊。


    夏瑾安想了想：“八点，早上八点。”


    “那么早？”


    “我要去隔壁市，晚上，嗯...可能下午就回来。”


    “那就晚上。”夏梓桐替她做主了：“一会儿我给你妈说。”


    夏梓桐甩甩手上的水：“走，吃饭。”


    话说出去了，夏瑾安的心还是悬着，并且伴随紧张，她怕夏梓桐死缠烂打、撒娇的本领不管用。


    饭吃到一半，夏梓桐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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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冰可乐，想起来正事，也注意到夏瑾安。


    见她惴惴不安，头耷拉着，像个小苦瓜。


    夏梓桐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感觉，猛地就把筷子一放，好像要宣布什么大事一般，说：“明天我要和我姐一起去玩。”


    夏瑾安端碗的手忍不住一抖。


    抬眼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她怎么不找一个帮她补习功课的借口，居然堂而皇之的说去玩，苍天。


    夏梓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大伯，明天一个早我们就出发，晚上再回来，我保证看好我姐，安安全全把人送回来。”


    这话小大人似得，不过她经常和朋友一起约着单独旅游，也有安全意识。


    比她这个姐姐，强多了。


    杨丽琴先看夏瑾安：“你们去哪儿玩？”


    “罗、”夏瑾安磕巴了。


    “罗山市。”夏梓桐抢答说：“那边元旦有交流会，我好几个同学也一起去。”


    说罢，她眼珠子一转：“我同学听说我姐是个学霸，还想请她吃饭，顺便让她帮我们看看功课呢。”


    夏骏国轻嗤她一声：“就你还学习。”


    “想去玩就直说，让你妈给你点儿钱，注意安全。”


    人家父母直接同意了。


    夏瑾安怯生生抬起眼睛，看一眼杨丽琴，又转头看夏骏华，得由他来决定。


    果然，他们都没说话。


    夏梓桐就知道是这样的局面，开始撒娇：“大伯，你们就让我们去嘛，又不远，我们还有同学一起，人多安全得很。”


    撒起谎来她是面不改色。


    夏瑾安不想让妹妹一个人冲锋陷阵，也说：“作业我昨天就做完了，明天下午就回来。”


    从表情来看，杨丽琴不是特别情愿，但她不好说什么，默默吃着饭，余光却也往旁边看了看。


    谭秋正在给夏梓桐转钱，还说让她请同学吃饭之类的话。


    对面，夏骏华抿了口酒，才说：“那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随时报平安。”


    夏瑾安觉得自己落地了。


    但其实是飘得更高了，心脏正因为离心力而疯狂颤动。


    饭后，她去厕所摸出手机，给傅煜发去好友申请：我可以去罗山市，明天早上八点见。


    *


    这一天，包括整晚，她都不踏实，怕杨丽琴变卦，怕下雨，怕傅煜突然同意她的好友请求，说去不了了。


    然而第二天，傅煜通过验证。


    【在副食店门口等你】


    夏瑾安一路小跑去的，傅煜在店门口，寒风扑在身上也不觉得冷似得。


    见到夏瑾安，他起身，温柔一笑：“吃早饭了吗？”


    夏瑾安摇头：“没有。”


    傅煜转身去店里拿了面包，还有牛奶：“先垫垫肚子。”


    牛奶是温热的。夏瑾安将它紧紧握在手里，环顾周围，不确定地问：“就、真就我们两个人吗？”


    “嗯，就我们两个人。”傅煜解释说：“叫班里的同学，指不定开学我俩就一起上论坛了，叫我的朋友，你一定不喜欢。”


    夏瑾安沉默。


    唇角却有意无意地朝上扬了扬。


    等傅煜去同母亲打完招呼出来，她才问：“那，我们现在去车站？”


    “开车去。”傅煜指了下旁边停着的私家车：“卓磊的舅舅，专门跑这条路的。”


    夏瑾安和中年男人打了声招呼去后排。傅煜在前面和男人攀谈，大概是出于礼貌，觉得留司机独自在前排不好，因为这位舅舅说免费送他们去。


    夏瑾安望着他的后脑勺，吃着他给的面包。


    觉得傅煜很会处事，从两人的谈话来看，她再次感觉到，男生有种超过他们这个年龄的成熟和稳重。


    一路上傅煜都没怎么和她说话，夏瑾安就自己东瞧瞧西看看。


    上了高速，景色单一，她的余光落在旁边的礼品袋上。


    她估摸这是“舅舅”的，没敢多看。


    这时，傅煜的头转了过来。


    像是一直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夏瑾安听见他温润的声音突然响起：“送你的。”


    音落，他又补充：“项链。收下它，你的第五条、六条，都可以划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