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美人泪

作品:《榻上美人泪(重生)

    本就摇摇欲坠的屋门被人踹开,两排士兵举着火把入内列站。


    温达信步走进,袍角沾着几滴鲜血。


    看见缩在窗下的柔弱身影,他弯唇讥笑一声,狭眸泛着星点冷光,而后阔步走去,猛将那张花容失色的小脸抬起。


    晞婵一惊,视线突然撞进一双阴鸷黑眸。


    男子二十四五的年纪,身形高大,模样英俊,只那瞳孔中闪动着极为明显想弄死她的神色。


    温达看了看她,手指修长又冰凉,拭去那滴泪。


    晞婵却只觉得可怕。


    他面无表情道:“今年是何年纪?”


    晞婵低了头,几不可闻地颤声问了句:“王大哥呢?”


    “我问你什么年纪。”他冷然道,捏得她下颌生疼。


    不得已,晞婵只得回他:“十五......”


    温达似觉满意,挑了挑眉,挥手命人留下一火把,皆退出外面守卫,未得令,入内者斩。


    他垂眸睨着掌上托的那张桃花面,寒声道:“很好,及笄了,站起来,我看看。”


    晞婵觉出不对,这边又不被火把照住,昏暗朦胧。她意识到什么,顿时浑身发抖,一言不发缩在那儿,并不动。


    末了,她苍白地说了句:“我没有指使徐昴......”


    话未说完,温达猝然将她提起,掐住脖颈,眉头紧锁,显然发怒,嗓音沉狠,阴冷的气息落在她耳边:“想死?”


    他根本不信。


    晞婵咳着,泪掉在他手背上,滑落。


    温达默然半晌,似是烦躁,松开她,晞婵双腿发麻欲往下滑,被他揽腰压在墙上。窗子发出哐当一声响。


    “你放开我。”她低低泣不成声。


    温达冷笑,视若无睹地道:“我父亲死时,你才多大?那时便会勾引男人,为你杀人放火,你说,该怎么还?”


    “是我折磨你,还是你做我孩子的母亲,从此以后待在我身边赎罪?”


    说这话时,他一直看着她,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晞婵心凉了大半。


    温达正值英年,并未娶妻,他哪里有孩子?


    不消她多想,果然温达欺身压下。晞婵偏开头,急去推他:“温达,你别动我,我真的没有害死你父亲......”


    寒夜寂静,破败的屋舍里仿佛牢笼。


    温达去扯她衣领,埋首讥讽:“怎么?你不是很会勾引男人吗?晞婵,你以为自己配做我孩子的母亲?血海深仇,就这么杀了你,怎敌先父活活被虐打致死?”


    “完事后,随我到交州,把避子汤喝了。”


    晞婵趁他不备,从鬓发间拔下一根簪子,狠命插在他胸膛。


    到底没伤到早有防备的温达。


    他夺过簪子,扔了,弯身扛起她便往外走去,因被此举触怒,厉声下令:“收军,不惑驿过夜!”


    ......


    徐昴赶到不惑山下,恰与裴度一行人撞了个正着。


    两军盘旋,裴度勒住缰绳,先问:“徐昴?你那边可有找到惊惊?”


    徐昴心里急,面上也不显,深思一番,不急不缓地开口。


    “并没。”


    裴度也不耽误,领着随他先行的五百人马便要去别处找,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兵荒马乱,嘶鸣惊鸟。


    裴度皱眉回头,竟是徐昴挥刀杀了他麾下一人。


    “徐昴,你这是何意?!”


    徐昴挑眉,脸上写满不以为意:“裴大人说笑了,我能有何意?不过是以其人之道换其人之身罢了。找惊惊的事,不劳裴大人,我徐昴自会翻遍不惑山。”


    裴度帐下将领怒声大骂。


    五百先行兵,怎抵挡他三千军马?寡不敌众,只怕全军覆没。


    裴度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暗骂其蠢,语调几乎稳不住:“徐昴!现在找到惊惊要紧,有什么事,找到了人再见分晓!”


    徐昴却道:“你当我蠢?待你会齐大军,还有这良机?”


    说着,他怫然下令。


    裴度没法,只得迎战。


    及冲出徐昴包围,他身后只剩下十来人。


    徐昴拭去眉边血珠,冷声道:“今夜不惑山,杀!”


    ......


    李覃进入不惑山,已是三更时分。


    火光四起,不知哪一片是谁的士兵,亦不知晞婵在哪。


    惊声喊杀,必是两队甚至三队人马撞上。


    他手上一勒,缠紧缰绳,于山腰处向下一望,暗思半晌,策马疾奔而下,冲进黑夜里那丛移动最为规律的火光处。


    马蹄奔走匆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过林石崎岖。若是寻常的马必然不敢奔跑如此之快。


    片刻不缓地冲下山去,趟着不知凶险的雪路,又值夜色漆黑,除若胆量极大,否则就是纯属玩命。没人敢这么做。


    李覃却做了。


    因此但凡有人注意到,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林中三军望见,先是一点水墨,后逐渐放大在众人眼前,一人一马一披风突然跃上凄凉圆月,骏马嘶鸣。


    虽看不清是谁,林中却已阵脚大乱。


    瞧见纵马狂奔的月下孤勇,众人大惊的同时,也当清楚,此人必是随侯无疑!


    除了他,还有谁有此一往无前的胆魄?


    即便有,也不曾狠戾不惜命至此。


    不惑山下,温达听了手下来报,当即改道而行,往中央可容纳大军的空旷雪地行去。


    此刻徐昴在马上望见,略一思忖,高声道:“改道!赶至李覃所去的东南方向!”


    “改道!下山。”


    裴度当即抬手拦住身后几人,不再往山腰去,而是毫不犹豫地转回原路,下山紧随前面身影时而飞快没入雪木的李覃。


    不消一炷香,不惑山下的中央空地上,四路军马相继会面。


    并未下雪,雪却大肆纷飞,渐渐的,逐渐狂乱止息,落下。


    温达狭晞婵,在西。


    李覃在东。徐昴随后到北,最后是自山腰赶来的裴度等人。


    火光照亮夜幕,炽亮胜白昼。


    晞婵看见裴度身上的血迹,脸上亦有溅沾红痕,心下忧惊,再一看他身后,居然只有十来人随护。发生过什么,不言而喻。


    然这几路人马,温达与她在一处,与裴度不和,且会做这种趁人之危事情的,唯有......


    她淡淡看向徐昴,后者扬声愤道:“温达,放了晞婵!人是我打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为何你偏是不信?”


    温达勒紧她,一字一字挤出牙缝道:“为何?”


    “徐刺史倒是说一说,家父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他拔出剑,曲臂斜横在晞婵身前,银光冰寒,“又是无意听见之人的话可信,还是当事人徐刺史大可信口狡辩的言论可信?”


    他们两个对骂,唯有裴度安静不言。


    晞婵最后将目光越过那把剑,落在了对面。


    三个方向,皆有跟随。唯有李覃,只身一人。


    他跨坐在马鞍上,无声看着她,几乎是面无表情。晞婵可以从随便一人的目光下移开,却奇怪的无法躲开李覃。他越是不显声色,越是压迫陌生,不知是怕的,还是别的情绪作祟。


    ——漫天雪地,她只能看见他了。


    她哑然失声。


    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单枪匹马出现在这。


    若非有援军在后,一旦有人打破暗里平静,温达和徐昴断不会放过这等机会,定拼上千军万马也要在今夜的不惑山杀了他!


    温达懒得再费口舌,忽而挑了一下眉,讶异瞧向李覃:“君侯果真胆量过人......”


    徐昴听出他潜意,悄悄冷笑,已知两人心照不宣。


    若能顺势将裴度也杀了,就更好了。


    “温刺史亦胆量可嘉。”李覃不屑讽道。


    温达低头一看,笑了,忽然松了缰绳,托起晞婵的脸来,细看抚摸。


    “这等绝色佳人,杀了可惜。也幸得没下手,否则君侯岂会只身一人前来受死?”


    “美人换天下,值呐!”他抬头,阴恻恻地笑向李覃。


    裴度皱了皱眉,终于开口:“废话少说,如何才肯放人?”


    温达向对面李覃身后一看,沉思片刻,忽而弯唇:“好说。”


    “君侯砍下一条手臂,换美人一条命,可还公平?”


    裴度抿唇失言。他看过孤身一人,并不似他们人多势众的男人,握紧剑柄,张了张口,到底没有出声。


    不待李覃回答,晞婵第一时间低下头来,狠命咬上温达的虎口。


    温达本就仇怨,被她一咬,当即恨上心头,又有意挑恤那威名赫赫的大枭雄,煞他威风,长自己气焰,便一甩手,掐着毫不留情的小姑娘将她拽下马来。


    剑气蹭着厚雪,带起一股雪雾。


    晞婵跌在雪里,呼吸困难。温达弯下长身,死死掐着她的脖颈,咬牙冷面不语,侧脸上暴露在李覃眼中的狠戾丝毫不掩。


    只看他手背上的青筋,便知气力之重。


    “惊惊!”


    “温达!”


    徐昴和裴度同时出声。


    然温达最想听见的声音却并未传进耳中。他侧过头,李覃几近纵马飞至眼前,眸中狠色,人鬼皆颤。


    一旦没有距离,他并非李覃对手,身后千军万马必然犹如摆设。


    他太阳穴青筋突突直跳,忙道:“李覃!你就不怕我直接掰断她脖子?”


    “你敢?”他淡声反问,寒风将这句嚣张反问送进温达耳中。


    温达暗骂了句,提起晞婵,她咳了咳,眼眶泪花摇摇欲坠。李覃看见,悄然握死了剑。温达硬着头皮道:“我如何不敢?!”


    李覃悬住马,高大骏马两只前蹄跃起,好不威严。温达目光一凌,在他剑指来的那刻,忙向后急退两步。


    “你敢杀她,今夜,不惑山七处,皆是你温达之墓。”


    碎尸万段。


    温达向来知随侯李覃生性残暴,故开始挟持晞婵与他对峙,心中已有几分不定,如今听此威胁,望向那双毫无温度的寒眸,只觉自己在这男人面前,竟如蝼蚁般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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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怜!


    可那又如何?


    他大笑,不以为意道:“口出狂言。君侯一人,莫非敌得过千军万马?识时务者为俊杰,君侯莫要猖狂!”


    “就是挖了墓,孤也会命人将你挖出,先鞭尸,后剁了喂狗,要么,做成肉泥,养这不惑山雪泥。”李覃面无表情看着他,极为平静地一字一句道。


    “......”


    “你动她试试?”


    温达脸色分外难看,若动了晞婵,只要李覃今夜不死,日后一定天涯海角也要弄死他。


    这就是李覃底气所在。


    他残忍,天下无人不知。


    正因顾虑这个,又不知晞婵可有与他和离,便是和离,也是他随侯的女人,轻易动不得。如若不然,方才在破屋,他恨她至极,又悦其美色,早就不顾地方下手了。


    徐昴观罢,忽然策马奔去,冲向温达:“拿命来!放了晞婵饶你不死。君侯何必与他废话?”


    听此,李覃拧眉,侧头一瞧,当即厉声喝止:“蠢货。”


    那边裴度脸色亦是铁青,忙也领人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温达神思骤然清醒,一面喝来身后千军,一面向后急速撤退,煞白着脸,当即将晞婵推倒在地,拔剑欲斩杀。


    雪下有石,晞婵手臂撞上去,瞬间发麻,随即剧痛袭来。那剑狠辣逼近,她脸色一白,下意识抬手去挡。


    李覃飞身下马,一脚将温达踹滑三尺雪地。


    混战忽起,温达军大多冲着李覃一人去。


    都想杀了随侯,立大功。


    踩着他的血,出人头地。


    徐昴竟也趁人之危,下令围杀寒风嘶哑下孤身握剑的男人。


    岂止万军可言!


    李覃看了眼四面八方,奔腾如雷,人马绵延望不见尽头。他面色不变,毫无惧意,只扯起地上吓傻了的小姑娘,揽她入怀,半晌,在晞婵挣扎之前,挥剑割下她一撮黑发。


    两人相对而立,茫茫大雪,苍苍黑夜,火光与刀剑交相辉映。上万兵马自四周排山倒海奔来,天地震动。


    “夫妻一场,允了孤吧。”他淡声道,将那束发丝缠在左腕上,伸向她。


    晞婵低眸,一截皓腕骨感分明,与她的发丝黑白可辨。


    她颤抖着手,鬼使神差地帮他系了。


    从始至终,李覃目光从未离开过她。


    他忽然低头,不分时候,不顾一切地抱紧她,即便大军到前,也不怕死地狠命吻着她,不留一丝空隙,掠夺属于她的所有感官。


    晞婵觉他奇怪,羞红了脸,却从这急中无声滑下泪线。她红着眼,偏头问他:“姚崇和段灼呢?”


    他低声嗤笑,暗自细细看着她的容颜,放浪不羁道:“又不是他们媳妇儿丢了,赶来作甚?”


    “援军呢?”


    “最早天明到。”


    晞婵没再问,说不出话来。


    他还有心情玩笑:“怕了?”


    她没吭声。


    李覃瞥见冲过来的三人,揽她甚紧,挥剑便是三道飞血。


    很快又围上来更多,多到他连分神都不能。尸首堆积如山,他满身是血,俊脸肃杀,仿佛永远也有用不完的力气,不知疲倦。


    晞婵心知肚明,这时候不能给他添麻烦。可她以为必死无疑,亦觉心中有什么更为重要的在破土而出,逐渐围绕她整个心间,以致于她很难呼吸,只是拼命感受着他的气息。


    “李覃......”她话不由己地带着哽咽。


    男人低头,抽空嗯了声询问,随意极了。


    “没什么。”


    他捧着她的后脑勺,忽然道:“晞婵,你可有悔?”


    然不等她回答,李覃自嘲一笑:“罢了。”


    他突然劈出一路,将她大力甩出。晞婵惊慌失措,瞳孔里映照着飞快被重重围住、遍体鳞伤的男人,他孤身站在中央,却并未看她,只声严色厉地喊:“裴度!带她走!”


    裴度顾不得思索,砍杀一人后,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接住晞婵。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方向,随即不容分说地扯住人向薄弱处杀出重围。


    两人所到之处,皆有李覃掩护。


    “李覃!”


    晞婵于血光中回头,泪拼了命地流出,她不能就这样丢下他。


    然而裴度亦铁了心带她走。


    她死活挣扎不开,泣不成声:“裴二哥,我求求你了,你放开我好不好?”


    裴度面有痛色,抿唇不语,似在权衡。


    只不走,大家都得死在这。


    晞婵不住回头去看李覃何在,这一次却再也看不见他。众人围剿中,他高声嘶哑喊来,嗓音沉着,分明满身鲜血,杀红了眼,说出来的话却温柔至极。


    “乖别哭,你去替夫君喊援军,姚崇他们就在前面。”


    “之前是孤骗你的。”


    裴度心下一转,终是不露声色地补充:“我来时倒见了姚崇等人,知他们在何处,只他们未必信得过我,若当是埋伏岂不反坏了事?”


    “惊惊,只有你去方可。”他凝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