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走廊里，足足四个人对峙着。


    杜克和布里斯托尔在明处，威廉和白崖在暗处。


    “那厮到底给你许诺了什么？”事已至此，白崖的语气已经带上了无奈，甚至是在示弱：“告诉我吧。”


    “白崖，你好像对自己没什么认知。”


    布里斯托尔的语气淡淡，淡蓝色的灯光打在眼前，恍恍惚惚，七八年前的记忆格外清晰。


    他曾经毕业于白芨大学，家庭并不富裕，是咬着牙供昂贵的学费、那些数量繁多的科技产品、一个月一次的高额软件更新费。


    布里斯托尔是上下三届中最出色的学生，年仅十五岁便进入大学，艰难晦涩的讲座上，他却在研发自己的软件蓝图。但没钱是藏不住的。


    某日他浑浑噩噩回到家中，忽然意识到母亲很久没有戴过首饰，姐姐手上多了茧子，父亲正将手表装进袋子里。


    布里斯托尔没说什么，因为他是毫无疑问的天才，因为他知道家人这么做，也仅仅是为他的能力。


    一开始，这都是为了终端中那个未完成的设想，飞行车。


    人类对于天空的妄想总是丰富的。


    布里斯托尔同样不例外。


    蓝图的研发比想象中更快，大学第二年，布里斯托尔研发出了第一代测试机。他义无反顾地退学了。


    这个决定几乎让他和家庭一刀两断，他们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从最高学府退学，前功尽弃。从一个百分百确定的光鲜人生变成街边随处可见的普通人。


    布里斯托尔没有在意，他的理想远不止区区一个白芨大学毕业生。听说遗弃白石城的人们将智慧结晶带上了太空，导致白石城科技发展停滞，几乎半个世纪没有新技术出世。


    他可以改变这一点。


    事实证明，布里斯托尔是个纯粹的天才，不到五年时间，他成为了当时最大科技公司的技术监管。


    第六年，布里斯托尔科技公司成立。


    第七年，一跃成为白石城最大势力之一。


    布里斯托尔站在玻璃高楼上，看着窗外的飞行器来来往往，目光渐渐移动到更上面的某处。


    他要前往太空，去寻找抛弃他们的人类族群，去看他们带走的智慧结晶。


    这个设想仅仅差一点点功夫，布里斯托尔甚至已经说服了加拉菲医药参与。


    就在当天的一场最普通的高议会见面中，意外发生了。


    意外说他叫白崖，掌控克林武器公司。


    一款又一款更加完善的科技武器通过他的手被制造出来，涉及的却不仅仅是武器行业。


    无数建到半截的建筑物被重新规划、时常发出碎裂声音的围墙被填补。白石城曾外号‘被遗弃的城市’，‘淘汰科技回收处’，然而却一天比一天更好。几乎和照片上人类最辉煌的时代别无差距。


    白崖似乎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想法，修复那些已经习以为常的错误。一潭死水的白石城被带动，高发展期就像是蔓延的霉菌，越中间的位置越发繁荣旺盛。


    他们管以克林武器公司为中心的商业区叫‘西城’。


    布里斯托尔科技公司的产品相比之下是那么无力。


    半年前，白崖亲手研发出单人飞行背包。这是布里斯托尔从未成功过的想法，如何将巨大的能量储存进小小的背包看上去是个违反物理定律的难题。


    但白崖做到了。


    单人喷气背包真正让人类长出了翅膀，而不是一个会飞的铁罐子。


    布里斯托尔却前所未有地愤怒。


    一天比一天富有活力的白石城让所有人都打消了太空的主意。加拉菲在部分利润下翻脸不认人。再有人听见布里斯托尔关于太空的理想只会用莫名其妙的语气反问。


    “难道现在的白石城不好吗？”


    白崖创造的翅膀好像赐予了人类翱翔的权利，却同时将他们拴在了地面。


    “你真的，对自己缺乏认知。”


    布里斯托尔又重复了一遍，早已机械化的声带似乎藏着些说不出来的痛苦。


    如果他是天才，那么白崖是什么？


    神吗？


    机械装置嗡嗡运动，布里斯托尔量身定制的脊椎辅助器发出幽幽蓝光，就像是他本人似的淡漠，暗藏杀机。


    然后，他背后张开了一副纯粹由机械构成的翅膀，边缘锋利得几乎能透光。


    “.........”


    空气中静默了好一段时间。


    忽然，白崖有些困惑的声音传过来：“翅膀？所以你想表达的重点是，你早就偷到了单人飞行技术？”


    “非常好笑。”回复他的是威廉淡漠的声音：“布里斯托尔先生，拜托你了。”


    话音未落，布里斯托尔一声怒吼。杜克仅仅看到那双翅膀微动，下一秒刀刃已然到了眼前！


    杜克只来得及闪开半个身位。


    呲啦——！


    刀刃直接透过肩膀切了进去，轻量合金制成的义肢简直像是豆腐做的。


    杜克的反击转瞬便到，布里斯托尔顾及屋内的威廉不敢开火，但他可没有这顾虑。硬是承住了这一击，半扭着身子卡住刀刃，左手飞快变动，在一个不可能的角度对准了胸腔。


    轰！


    避无可避。


    也不用避开。


    布里斯托尔胸口前的衣服被彻底轰飞，露出冷酷金属光芒的机械体。整个人却动也没动，仿佛刚刚只是被吹了口气。


    然而紧挨着爆炸的墙体猛地从上到下裂开，某个瞬间爆出大片蜘蛛网似的裂痕。昭示着这一炮的威力并不是开玩笑的。


    改造人之间的差距就是如此无解。


    “其实为了飞行技术真的没必要。”白崖不嫌事大地补充：“大不了你说！你只要能提出来，我就能给你！”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在布里斯托尔耳中简直就像是嘲讽。


    他的动作瞬间更快了！


    砰！杜克直直地飞入身后的走廊，整个右半边身体几乎只剩下数根电线还连着。


    “白崖！”布里斯托尔义眼转动，似乎闪着红光：“你凭什么？！凭什么？！”


    “额，凭我滔滔不绝的才华？”


    “额啊——！”布里斯托尔脚下猛然加速，目标直指那个令人厌恶的音响。


    曾经，他以为自己是这天空下最聪明的人。


    曾经，他以为自己会带领白石城前往太空，寻找人类文明真正的智慧结晶。


    曾经，他以为自己会赋予人类翅膀。


    但意外说他叫白崖，轻而易举地做到布里斯托尔苦思冥想才得到的成果。


    曾经被誉为黑马的布里斯托尔科技在人们心中像是小溪上的叶子般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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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唯有克林武器公司稳稳立于名为时间的河中，不可撼动。


    白崖凭什么？凭什么游刃有余？凭什么以一种戏虐的姿态驾临所有人至上？


    这时候，那个虚弱却清亮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布里斯托尔先生，我很理解您的想法.....”


    轰隆！


    布里斯托尔出拳快到看不清残影，几乎是把杜克背后的音响连带着人一起压在地上，颇有种要砸成肉馅的趋势。


    杜克一开始还在挣扎，连绵不断的能量炮弹近距离炸开，伤到的却好像只有他一人。


    与之相对，布里斯托尔眼前已然发黑，只是机械性地一拳、一拳、再一拳地砸着。每一击的力道都足以轰开整面金属墙壁。


    砰！砰！砰！砰！


    恼人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连带着身下的杜克也不再动弹。


    脊椎辅助器喷出一股热气，顷刻间冷却液重新循环，短短几秒便从过热状态恢复。布里斯托尔只觉得脑袋像是个沉重的壶，里面晃荡的热水好像在煮熟脑子。


    碾压式的运作效率还是有后遗症，不过上限已经不在于机械，而是个人的基因天赋。


    但这已经足够，敌人甚至已经变成了肉泥。


    布里斯托尔大口大口喘气，很难说得上来，脑袋里灼人的热度是否和暴怒的情绪也有关系。视野边缘一阵阵地发黑。


    好在恼人的声音终于停了。


    布里斯托尔降低了运作频率，调亮视野聚焦，终于看清自己手下那仿佛成为压缩饼干的高密度合金。上面大面积发黑的液体在流动。


    那是血，布里斯托尔的动作太快，以至于热量快要焖熟了碾碎的血肉。


    改造人的战斗只要见了血，基本就代表其中一方的彻底完败——改造人还留为血肉的地方只剩下重要器官，比如大脑，比如心脏。


    “白崖的保镖吗....”他有一瞬间的失神，恐怕这次是要跟克林公司全面开战了。


    没关系，这是早就在预料内的结果。


    只有杀死白崖，太空才会成为选择。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听见背后有脚步声，愕然转身！


    那是个脚步已然踉跄的人影，扶着墙缓缓移动着。右半边身体血肉模糊，似乎能看见部分器官——他竟然还能动？！


    电光火石间，布里斯托尔想通了，恐怕对方自己切除了右半边身体，趁着动静大，运用所有运算逃开了！可恶！自己怎么会没发现？！


    那一刻，布里斯托尔下意识想抬手开枪，却立刻意识到那边是威廉的方向。


    而就在这犹豫的片刻，脚腕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住了。竟是一节幸存的机械臂，内嵌的发音装置又传来白崖的声音。


    “哎，多大个人了。这么容易被激怒可不行啊～”


    就是这拖延的短短几秒，杜克竟已经坚持到了那扇门前！


    他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情况似的，举动异常果断，根本没有开门，抬手便冲着那边一炮过去！


    “不——！”布里斯托尔目眦尽裂，这时候想提升运作效率已经来不及了。


    像是为了这疯狂的一晚化作句号似的，以最大功率启动的能量炮仿佛陷入了慢动作。


    淡蓝色外壳撞入门中，绽放开亮黄色线条，纯白色内核像是跳动的心脏。一下、两下、轰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