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古好久没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过了，说不上是稀罕，总觉得有些陌生。


    就在他离神的片刻里那黑黢黢已经又离他进了几步，荀古虽闭着眼，依旧能感觉到来者的注视，这让他很不舒服。


    这一边陈集已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眼神的转变没落在荀古眼中，却落在了黑黢黢眼中。四目相对，他们分明不在一个世界，却好像隔绝的是别人。


    陈集擦拭着双手，慢条斯理又带着些许杀意：“你不觉得你近来有些窝囊了吗？总归是完成任务，怎么完成不是完成，我要是你，管它什么旅社还是千岁塔，黑衣人还是丑女，我的事才是要紧的。”


    荀古没有应声，因为他感觉得到黑黢黢还没离开。


    陈集又来一句：“我还记得第一案见你时，也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怎么到了这一案，见了一个从法典司来的人，反而变得愚拙了，你要是这样，我也就不需要你了。”


    黑黢黢往后撤两步，给出荀古回话的空间：“法典司倒也还好，前两案也都没什么，只是这一案不知道怎么，总是很被动，就好像被什么压制着，又被不知道什么牵引着。”


    “你是在指我，还是指隋宁？”


    荀古微微沉默：“不知，我现在只想结了这桩案子出案，这个地方实在是阴森森不怎么样。来时是让白桦给点难度，但没想让他增加案件环境的阴森程度。”


    “万一和他没关系呢？”


    “和他没关系那就是笔记的问题，说来也是，这笔记从被绑架到现在也过去一段时间了，进进出出这么多人，这么大的阵仗，笔记世界那劳什子自我防护措施也该打开了，也说不好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陈集：“于是你就这样将千岁塔抛之脑后了？”


    “那倒没有，可千岁塔对我来说过于神秘，我竟不太想关联它什么，当然，要是我躲不过也没办法。”


    陈集就那么轻飘飘抬眸扫了一眼，便听那黑黢黢说道：“闯进来的那五个外客绑在哪里？”


    村长维诺道：“在在在清坛。”


    “坛主不在，清坛可还能打开？”


    村长：“这……”


    “带我去看。”


    “欸，那那他……”


    “不用管他。”


    “是。”


    呼呼泱泱一阵之后这里安静了，陈集跳下来活动腿脚，荀古伴随着浓浓无语企图有所动弹。


    “起来吧，你动弹得了。”陈集这么说。


    荀古脸色难看的紧：“也就是说另外五个入案的被抓走了，呵，还不如进一个案子，到底是哪个蠢如猪的提的分开的建议，唉……”


    “蠢如猪哈哈哈哈，那么现在我们也赶去看一看？”


    还有别的路可选吗？荀古摆摆手，示意陈集带路。陈集隐身后并不担心被发现，荀古这么大个人走在路上，需得东躲西藏，担心被发现后又绑在你跟柱子上火烧水淹，走起来慢了些。


    所谓清坛是一座三台白玉石搭建起来的圆形祭坛，坛中有一根白玉石立得柱子，柱子上已经绑好了五个人，这五个人荀古入案的时候就没太注意，现在见了也没法确认是不是和他一起来的五个人。


    陈集与他躲在杂草丛里，远远瞧着清坛那边的动静。


    只见黑黢黢的走上前不知道做了些什么，那清坛下竟打开一道门走出一个人来，一个女人。此人乌发垂腰际，素衣落脚面，没有柔弱，一身坚毅。


    “丑女？”


    “看来你眼神和记性都不错，确实是丑女。”


    “而且这个丑女显然很好看，比隋宁扮的还好好看，是一个人又好像不是一个人。是不是说隋宁用丑女的身份四处走动的时候真正的丑女还活着？”


    陈集不说话，只是看着清坛的方向，荀古意识到自己想错了：“不不不，隋宁不是假扮的丑女，而是像我一样在丑女的身体里，那这样的话隋宁在的时候丑女是不存在的，可是如何实现共生呢？”


    陈集才说：“你就这么相信隋宁，从来没想过她是站哪一头的？万一人家从来都是另外一头的怎么说？”


    荀古倒乐呵：“那感情好，隋宁都是另外一头的了，我岂不是必死无疑，还破什么案啊，直接入土为安。”


    陈集低声笑：“荀先生是真乐观啊。”


    陈集在说隋宁和丑女的事，荀古则在心里试图把线拉回来，他在意丑女，真实的丑女，或者说可能和路津有关系的丑女。他发现丑女似乎和那个黑黢黢的人关系匪浅，说不出是利用还是投靠，但假使说隋宁先前说的关于丑女的话是对的，丑女也是被绑来的，并且在绑来之前是医学生，加上村长说丑女会断男胎女胎，有接生的本事……他之前死了几次都没死全乎，那么大摇大摆跟着丑女回来，丑女都没有引起怀疑……


    “有没有可能丑女才是这群人的老大，就是所谓掌权的人？”荀古问陈集。


    陈集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诧异之后是微微遗憾：“当然有可能，为什么不呢？一个女人，她的货再好也是村民，是底层人物，可她次次将你带回去，次次不被怀疑，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她是操控一切的人，只会是她怀疑别人，而不会是别人怀疑她。”


    “那路津的死会不会和她有关系？”


    “这就是你要查的事情，我现在不掺和。”


    陈集不答话要么是荀古猜对了，要么是他猜错了，荀古更相信他这一次是对的，因为综合各个答案来看，这个是最合理的。


    “假使说这条路是对的，我们顺着这条路细想，丑女是被绑架来的，却又因为些什么一步步掌控了这个村子，后来路津来了，路津是警察，他的身份从来不是秘密，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大学生当然知道警察的到来意味着什么，她也有两条路，要么配合警察逃出去，要么享受这里带给她的权力，害了警察。”


    陈集赞许道：“那你选择相信哪一个？”


    荀古只是稍稍沉默，便说：“我相信前一个。”


    “为什么？”


    “因为她既然能得到这里人的认可，就说明不是蠢的，只要不蠢就会在这两条路中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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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的那一条，她知道路津活着离开这里的意义。”


    “可是路津死了，而她，呐，很明显她和千岁塔还有点关系，这又怎么说？”


    “是啊，丑女怎么会和千岁塔有关系，并且看起来丑女更像是和千岁塔有直接渊源的那个人，村长像手下。”


    陈集成功把荀古的目光挪回到清坛方向，荀古目视着发生在清坛的一切，看丑女和那黑黢黢的人说着什么话，看两个人毫无预兆地起了争执，看村子里的村民各个小心翼翼扎着脑袋不敢说话，荀古脑袋里产生了一个略显荒诞的念头：“丑女在这个盘根多年的村子里得到权力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


    “千岁塔。”


    陈集再次沉默。


    陈集的沉默似乎在说明荀古的论断是正确的，荀古逐渐兴奋：“丑女先和千岁塔达成某种协议，然后掌控这个村子，路津来这里，丑女很高兴，知道这是她的生路，但同时因为千岁塔，她又没有生路，然后呢？我们知道路津不是在旅社死的……”


    “砰”的一声，清坛方向传来动响，两个人看过去，只见在清坛后方拔地而起一座高塔，塔身很虚，就像是某种投影一样，那个黑黢黢的人正阔步走向高塔，村民们呼呼啦啦跪了一地，而丑女面对着荀古的方向，柱子上捆着的那五个人嚎叫着，荀古下意识感觉不对，起身冲向清坛。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甚至不确定是晚了一步还是正正好，高塔的投影不见了，村民们四散而逃，丑女倒下的同时那根柱子也在以缓慢的速度下行，换句话说五个人的性命堪忧。


    荀古扶起表情痛苦的丑女，想救她，却被丑女制止。丑女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荀古掀起衣服来看，只见丑女肚子的位置被挖了一个坑洞，内脏器官皆在，坑洞则不浅，就像是……像是挖走了一个囫囵圆的胎儿。


    “我的孩子……所有的……唉……我用生育能力换来的这坛主……路警官……我想救他……可我被千岁塔选中做了交易，一旦交易成了……我的所作所为都会收到千岁塔控制……我试过……拼尽全力试过……路警官要我放过自己，他说他会救我出去……”


    “他是为了救你才被杀死的？”


    “是，他一直把我护在身后……”


    “可他后背……”


    “我杀了他。”


    荀古：“……”


    丑女这时抬起手指向一个方向，并说：“那里有个洞，里面关着七十九个女孩，路警官说一换八十，值得，反正他出不去了。”


    荀古：“……”


    丑女的声音几乎发不出来：“我知道你是外来客，千岁塔很危险，他们想要建立新的世界……”


    丑女用尽全力将荀古的耳朵扯向自己，说道：“刚刚那个人要我告诉你……丑时过，为新，渊海玉衫问好……”


    丑女的死亡很干净，化为风，融入土，不留痕。


    荀古起身看了眼柱子上的五个人，对陈集说：“救下那两个，多谢。”说完他走向丑女手指的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