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OP.01 No.38 斜风细雨

作品:《半音关系[隐婚]

    她蓦然回头,只见何澈撑着一把黑色大伞站在门后,静静地看着她,就像是遗世千年的神明。


    突然想起那次在民政局门口见到他,那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那天的何澈也像今天这样,撑着一把黑伞站着,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她。


    不过截然不同的是,那天的何澈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而今天的他脸色却惨白一片,往日红润的嘴唇也变了色。


    “你来了?”他说话声低到几乎是用气息在支撑,那双瑞凤眼也不再明亮。


    “嗯,谱子我给你送来了。”席朵走上前去从怀里拿出谱子,珍贵的乐谱被她心细地包裹在纸袋里,毫发无伤。


    “谢谢。”何澈接过乐谱,强撑着扯出一个微笑,“今天辛苦你了。”


    本来心里还有诸多怨气,可只一看到他的脸,就好像全部都消失殆尽,一路上的奔波和疲惫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


    “没关系。”席朵说:“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嗯。”


    何澈只是轻轻应了一句,他的脑袋一动不动,似乎连点个头的力气都没有。


    她觉得他今天好像有点奇怪,刚想开口问个清楚。


    还没来得及张嘴,就感觉到肩膀上蓦地一沉,整个人都止不住向后踉跄一步,使劲全身力气才好险稳住身形。


    偌大的黑伞从他的掌心挣脱,飘然落在雨里,一阵疾风带起斜雨,那伞像是沉在泥里的蒲公英似的,在原地绝望地转着圈。


    何澈的脑袋重重地压在她的肩膀上,面无血色的那张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里。


    滚烫的气息从他的鼻尖传来,伴随着沉重的呼吸,一下又一下的拍在她冰凉的肌肤上。


    “何澈?你怎么了?”她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他却一动不动地,像是晕过去了似的把上半身的重量都依靠在她身上。


    古老的乐谱也落在地上,几张泛黄的纸页从纸袋的边缘滑出,用不了多久,便被那肆意吹来的雨点淋湿,留下一颗颗如泪痕般的印记。


    何澈依旧没有说话,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脸颊越来越热,像是刚从蒸锅里捞出来的热馒头,烫得人不知所措。


    席朵用手指在他鼻尖微微一探,还好还好,至少人还活着。


    再伸手覆盖上他的额头,那温度烧得人几乎要跳起来。


    “何澈,你发烧了?”席朵低头问他。


    猛然侧过的脸差点撞在他泛白的嘴唇上,她定了定心神,又推了他一把,“还能站起来吗?”


    何澈闷声哼唧了几下,就是不抬起头来。固执地把脸靠在她肩头,身体止不住地微微发抖。


    斜风细雨,潮湿的雨滴不遗余力地拍在她的脸上,顺着精致的颧骨线条滑下,最后在下颌处汇集,形成一条条蜿蜒的泪痕。


    何澈极力地扬起脸,如春笋般白皙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眼角,“别哭。”


    席朵梗着头,僵硬地把脸转到另一个方向,“我没哭,那是雨。”


    他从喉间挤出一声沙哑的笑声,虚弱地说:“昨晚,对不起,是我让你哭了。”


    “你烧糊涂了是不是,我都说了我没哭。”


    可能是他额头的温度实在太高,一股热气顺势蔓延到她的脸颊,染上绯红一片。


    何澈抬起双手从她的腰间环至身后,结实的双臂紧紧将她圈住,他窝在她的身上,撒娇般嗫嚅,“不用骗我,我知道的。”


    他说话时嘴唇不时地碰到她脖颈间细腻的肌肤,那炽热的触感令她心神不宁。


    浓稠的雨幕将两人彻底包围。遥相望去,就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难舍难分地抱在一起。


    “好了,下着雨呢,我扶你进去。”席朵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直起身来。


    何澈扭着脸又在她肩头蹭了几下,半晌耍无赖似的说:“我头好晕。”


    “那也得进去,总不能站在这淋雨,你还发着烧。”席朵耐心地劝道。


    “我腰也好痛。”何澈可怜兮兮地又补了一句。


    “好好好,走,进屋我帮你看看。”


    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何澈终于慢慢抬起头来,看向她的那双瑞凤眼里满是红血丝。


    “走吧。”


    她一把拉起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腾出右手揽住他的腰身稳住重心。


    屋内漆黑一片,玄关旁立着一盏中古落地灯,平日里一直没日没夜亮着,此时却也熄灭。


    席朵摸黑摁下落地灯的开关,随着“啪嗒”一声响,昏暗的空间霎时被深棕色的光源填满。


    她把何澈搀扶到卧室,掀开薄被让他躺下,何澈卷着被角往床里挪了挪身子,在床沿边留下一块不大不小的空档。


    席朵在空档处坐下,伸手把床头灯调到合适的亮度,然后又一手覆上他的额头试探着温度。


    许是淋过雨的缘故,她的掌心带着微微凉意,在触到他额前的那一瞬间,仿若冰雪融化,抚平他心中的烈火。


    他没忍住,轻轻闷哼了一声。


    “怎么会这么烫?”


    席朵被掌下的高温吓了一跳,起身打算去找温度计。


    何澈虽然烧得迷迷糊糊的,但一感受到身边的人影在晃动,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腕,“你去哪?”


    “我去找温度计。”她把何澈的手从手腕上拉开,重新塞回被子里,又轻轻拍了几下。


    何澈小声咕哝了一句,合上沉重的眼皮不再做声。


    因为之前一直帮他上药,所以席朵知道他习惯把药箱放在哪里。


    不一会儿,她拿着药箱回来,找出电子温度计靠在他的额头上。


    “哔——”


    屏幕上瞬间亮起红灯,温度数值显示着“38.9”。


    “何澈,你发高烧了?”席朵急切地问,“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不知道。”


    他连眼皮都睁不开,只是模模糊糊地应了一下。


    “昨晚不是还好好的,你都干什么了?怎么突然就发烧了。”


    他又用尽全力摇摇头,拥紧被子瑟瑟发抖,看上去好像特别畏寒。


    “走,我带你去医院。”边说,她边拽住他的手臂,想把人从床上拉起来。


    可何澈就像是被粘鼠板粘在了床上似的,无论她怎么使劲都一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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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


    “我不去。”


    “怎么能不去,烧得这么高,要是烧出问题了怎么办?”席朵急得满头大汗。


    何澈只是晃晃手就轻而易举地挣开了她的钳制,反复咕哝,“不去不去……”


    席朵在心里暗暗骂了几遍“死小孩”,以前怎么没觉得,他犟起来就跟个臭小鬼一样不讲道理。


    都说小鬼难缠,小鬼难缠,怪不得陈汀会说他的助理不好找,可不嘛,除了自己,谁还能受他这窝囊气。


    看他烧得云里雾里的,席朵也懒得跟他都嘴皮子。有道是君子不乘人之危,现在也不是出恶气的时候。


    拿出手机在网上开始搜索发高烧的各种降温大法。其中有一条是用毛巾泡凉水,不断擦拭患者的身体,直至降温。


    她转头走到浴室,想找一块干净毛巾泡水。


    可刚一脚踏进去就觉得脚下一滑,险些栽到地上去。还好她摔多了有经验,反应灵敏地扒住门框,才不至于又摔个四脚朝天。


    席朵揉了揉蹭红的手臂,把浴室顶上的灯全部点亮,这才发现浴室的地面上全是水渍,湿漉漉的一大片,连个合适的下脚地都没有。


    小心翼翼地挪到洗手台前,摸到毛巾架上放置的干毛巾,余光刚好瞥到浴缸的位置。


    整块浴缸塞牢牢地堵在出水孔的位置,里面的积水满得快要溢了出来,浴缸外的壁面上满是水痕。


    就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法海淹了金山寺也不过如此。


    何澈到底在家搞什么鬼东西,是在作法还是水疗。


    席朵垫着脚往浴缸边挪过去,弓着腰把手探进深水里,想去拔掉浴缸塞好把水放出去。


    刚一伸手,水位才没过手腕的位置,便感觉到一阵透心刺骨的凉意从手掌袭遍全身。


    她被冻得猛地一下缩回手,哪怕是在这八月初的仲夏夜里,依旧觉得那股寒冷如冰锥般尖锐。


    这浴缸里的水怎么会这么冰?


    席朵知道,有的人有夏天冲凉水澡的习惯,可她还从来没见过,有人有夏天冬泳的习惯。


    再次伸手摸进浴缸,她咬着牙在水里来回摸索,果不其然,浴缸底部铺满了一层厚厚的冰块。


    似乎是为了保温,这些冰块还都用毛巾好好包裹着,怕融化了似的一块块规整地叠放在一起,就像冰箱的冷冻室那样。


    她也不是个傻子,一下子就联想到外面那个病得半死不活的人,登时气到两眼冒星,鼻孔冒烟。


    明明从今天下午起就开始下起小雨,眼看着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温度也逐渐走低,明显是要变天的征兆。


    他可好,使唤她从一百多公里外的碧玉湖赶回来,自己却闲在家里泡澡。


    泡澡也就算了,泡什么不好,非得泡凉水,不!是冰水。


    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这天气,有这么热吗?


    席朵气得又在心里骂了他几句“死小孩”。任性枉为,只顾着自己痛快,完全不管身体能不能受得了。


    等下,身体!


    她突然一个激灵,猛地回过头看向何澈的方向,脑海里瞬间电光火石般一通乱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