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问。


    “有件事需要你去做。”何澈的语气又恢复了平常。


    “什么事？非得今天不可吗？”


    席朵举着电话，急得来回转圈，余光瞥见谭风旻正立在小道边，对着墙角的小雏菊拍照，似乎并不把她这边的情况放在心上。


    “非得今天不可。”


    “可我今天在休假。”席朵说。


    “你答应过的，在我没有找到合适的助理之前，你得继续负责我的生活和工作。”何澈说。


    果然，拿人钱财替人卖命，这钱确实不大好赚。


    席朵认命般叹了口气，“那好吧，你说要我做什么？”


    “上次我去乐团排练的时候，落了一份谱子在陈汀那，你去帮我拿一下。”何澈极为平淡地说完，又补充了一句：“送到我家来。”


    “就这点事？”她惊讶地问。


    “对，就这点事。”


    席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是找谁做都可以？犯得着特地让她从碧玉湖大老远地跑回去吗？何澈这不是故意为难她是什么？


    不过，她显然没有和“老板”呛的勇气，只得好声好气地想同他打个商量，“那什么，很急吗？我明天给你送过去行不行？我明天一早就会回去。”


    “不行。”何澈果断地拒绝道：“我现在就要用。”


    到底是什么宝贝玩意儿，非要现在用不可。


    席朵在心里气得直骂娘，故意的，何澈绝对是故意的。一定是昨天晚上他听到自己想辞职后，越想越气，才特地想出这个损招来报复她。


    “那个，要不然我帮你叫个跑腿怎么样？同城配送很快的。”席朵悻悻地说。


    “别人我不放心。”何澈说：“那份谱子有些年头，是孤本，现在市面上已经找不到了。”


    “那要不，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陈团，看看他现在方不方便跑一趟？”席朵又说。


    “到底你是我助理还是陈汀是我助理？”


    抬眼又瞟了一眼谭风旻，见他在自顾自地赏花，席朵刻意地背过身去，压低音量道：“大哥，我现在在碧玉湖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一百多公里路，你就让我特地跑回去给你送份谱子？”


    “不行吗？”何澈沉声说：“你是我助理，这是你该做的。”


    好一个这是她应该做的，席朵彻底没了脾气，咬牙切齿地说：“你等着，我现在就回去给你拿。”


    “好，谢谢你。”


    何澈的语调突然变得有些轻快，像是大仇得报似的。


    挂掉电话，席朵地走到谭风旻身边，看他好像盯着什么东西出神。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席朵问道。


    谭风旻用指尖轻点了一下小巧的雏菊，奶白色的花瓣在墙角的夹缝中微微颤动，“你看这花，像不像你？”


    “像我？”


    “嗯。”谭风旻回过头来说：“和你一样，哪怕是在这么恶劣的生存条件下也可以生长的很好，蓬勃的生命力令人惊叹。”


    席朵牵强地笑了笑，有些扭捏地说：“恐怕现在要面临的生存条件更加恶劣了。”


    “怎么了？”谭风旻关切地问：“是刚刚的那个电话？”


    “是啊。”席朵没精打采，手撑着下巴和谭风旻蹲在一起，“使唤我回去当牛做马。”


    “你老板打来的？”谭风旻摘下一朵小雏菊捏在指尖把玩。


    花瓣在半空中来回旋转起来，像是被风吹动的小风车。


    “算是吧。”


    “那你是要回去吗？”谭风旻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柔，就像完全没有用力一样。


    席朵踌躇地点点头，“抱歉啊，本来说好要陪你好好玩玩的。”


    谭风旻扬起一个比南风还要暖上几分的笑脸，轻扯嘴角，“有什么好抱歉的，还是工作比较重要。”


    席朵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幽怨，更多的是愧疚。


    “要换做是我，我肯定也会回去。”谭风旻埋头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重新站起身，“我懂你，我们都是一心搞事业的人。”


    席朵也站了起来，半仰着头看他，“那我就先走了？”


    “走吧走吧。”谭风旻摆了摆手，故作轻松似的说：“只是我还想在这多待会儿，这次就不送你了。”


    墙根下的小雏菊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带到了空中，飘飘荡荡，摇摇坠坠，最后顺着光线徒然落在泥地上。


    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


    谭风旻的笑容逐渐变得很淡，眉宇间好像有种化不开的愁。


    坐在回程的大巴车上，席朵百无聊赖地翻着朋友圈，往下拉着拉着，就看到了自己发出去那条。


    她的朋友圈向来是半开放状态，只对特定的人可见，包括家人和身边比较亲近的几个朋友，所以零零星星的点赞数不过三五个，除了江书瑶以外，还有几个平日里走得比较近的好友。


    有个女性朋友留言：“恭喜恭喜，脱单成功！改天把男朋友带出来给我们见见。”


    这个女性朋友不仅是大学时期校友，并且在高中时期就已经认识了，她比席朵大了两届，严格来说，算是个学姐。


    席朵对她的了解还是比较深的，是个爱八卦，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格。


    不过，谁让她那条朋友圈的照片里只有一对姻缘福袋，除此之外，文案里连半个字都没有，看上去和小情侣初次官宣不好意思说太多似的，也难怪别人都想歪。


    席朵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并留言道：“只可惜目前还是单身，你身边要是有合适也可以介绍介绍。”


    回复完后从朋友圈里退了出来，在好友列表里找到小太阳，给对方发送一个哭丧表情包。


    大约十来分钟后，小太阳来了消息：“？”


    席朵：“宝宝好苦。”


    小太阳：“怎么了？”


    席朵：“打工人的悲惨命运，就是吐槽个三天三夜都吐不完。”


    小太阳：“比如？”


    席朵：“休假在外，被老板紧急召回，谁能有我惨！”


    小太阳：“你老板？”


    席朵：“没错，就是你那个伟大的偶像。”


    小太阳：“何澈？”


    席朵：“对，是他是他就是他，讨厌的魔鬼！拜托你能不能想点办法治治他？”


    小太阳：“怎么治？说说看。”


    席朵：“我哪里知道，你不是说你有能耐教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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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吗？”


    小太阳：“……”


    席朵：“怎么？不敢了？就这点胆量？”


    小太阳：“我尽量，不过不一定奏效。”


    席朵：“哎呀，你说我怎么就这么惨啊！何澈他是不是有病啊，他一定是哪里看我不顺眼，说不定他就是嫉妒我。”


    小太阳：“有可能是嫉妒，但一定不是嫉妒你。”


    席朵：“我管他嫉妒谁，我今天要骂他三百遍，少一遍都不行。”


    小太阳：“我看你还是乖乖听话吧。”


    席朵：“凭什么？他凭什么，就凭他是何澈？我不服！”


    小太阳：“打工人不听老板听谁的？”


    席朵：“……你成功说服我了，谢谢。”


    再次回到好友列表的主页时，这才发现位于列表第一个的是新加好友。


    黑白琴键的头像，还来不及备注姓名的高音谱号标志。


    席朵突然间额上青筋暴跳，眼冒金星，背上涔涔冒汗。


    该死，她怎么就忘了，昨天刚加过何澈的微信。加过也就算了，她竟然能蠢到忘记对他屏蔽朋友圈的权限。


    报应，统统都是报应。


    何澈一定是看到了她发的那条朋友圈，心里不爽才一个电话把她撵回去的。


    肯定是了，他有伤窝在家里哪都去不了，她却在外面乐得逍遥。何澈一定是躲在背后气不过，思来想去，才琢磨出这么个“好办法”。


    失策，真是失策。


    席朵一拳砸在脑门上，恨自己为什么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这不是故意给人留小辫子吗？完全是职场大忌。


    从鸣声那边拿到谱子，再赶到锦绣公馆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多。


    江海的夏天阴晴不定，雨季的雨更是说下就下。席朵赶得急，没顾得上回去取伞，冒着细细绵绵的小雨往何澈家走去。


    地面上积了几处水洼，她脚步快，深一脚浅一脚的踩下去，没过多久，白色的运动鞋就脏得没眼看，裤脚也被行走时溅起的雨水打湿。


    席朵把谱子护在胸前，白色的帆布包压在上面。边走边盘算着，一会见到何澈得跟他提报销的事情。今天下午光车费就花了百八十块钱，又是大巴又是打车，为了赶时间她连一趟地铁都没敢坐。


    不一会儿就走到了何澈家门前，按了几下门铃，屋内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怪事，不是他紧赶慢赶地催着自己来的吗？怎么她好不容易翻山越岭的来了，他又不在家。


    席朵抬头望向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云层厚得直叫人喘不过气来。沉闷的空气中结满了水珠，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


    看样子不过多久是要下一场大暴雨了。


    她又按了几下门铃，等了好几分钟，依旧没有什么动静。


    身上的衣服都湿得差不多，全身上下都像泡在烂菜叶子里似的，粘得难受。


    席朵转身，往外走了几步，打算小跑到对面房子的屋檐下暂时避避雨。


    脚下一个不留神踩到一处水洼，哗啦一下水珠飞溅，几滴混合着泥沙的肮脏水珠打在她的脸上，有一滴甚至还挂到了她的眼尾上。


    与此同时，身后的铁门“嘎吱”一声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