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教练是一个奉行效率至上的人，陪着妻子定居美国，最常和江路川说的一句话是让他保证每一个动作的效率最大化，他早上的原话是希望在三天内见到黎琉。


    黎琉这边合计了最近手里没事，晚去不如早去，省得夜长梦多，人家反悔了，三天就三天吧。


    王露本来计划交接完手里的活，给钱敏佳和林子衿安排好下一周的训练计划，飞到美国陪黎琉适应一周，看看她和詹姆斯教练的训练体系是否匹配。


    如果可以中外合作，制定新的训练方案，就考虑留下，如果不行，就带她回家。


    这么一来，王露肯定无法直接抛弃手头的活和两个徒弟飞过去，黎琉只能先自己和家长一起过去，王露先电话沟通，后续去实地交流。


    晚上，黎琉和妈妈商量和计划了这件事，第二天早上归队，买了晚上六点半的航班，明天早上七点落地，如此一来，还不到三天。


    饭后已经是六点半，黎琉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和温唐说自己要出国，温唐呜呜呜了半天，说一定要回来啊，或者她去现场看黎琉的比赛也可以。


    退出和温唐的聊天界面，黎琉手指划动通讯录，目光落在江路川的名字上。


    江路川刚准备上飞机，接到黎琉的一条消息：[谢谢。]


    江路川：[小事，什么时候走？]


    黎琉输入了半天，她想问问江路川明天会不会来送她，可不可以来送她。


    她不知道是离开一天，一周，一个月，还是一年。


    但想到江路川明天上午十点有一场五十自预赛，下午三点有半决赛，晚上有决赛，赛程很满，他也会疲惫，就没问，只说：[明天六点半。]


    **


    第二天下午四点，黎琉拖着行李出了泳队基地，不少人来送她，有王露、林子衿、钱敏佳、方子鹤、慕旭，还有宁歌。


    唯独没有江路川。


    她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熟悉至极的地方，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离它远去，去往一个陌生的国度。


    十一月的A省早就步入了冬季，细雨绵绵，乌云密布，像是即将迎来一场倾盆大雨，让人怀疑航班能否正常起飞。


    王露抱了抱黎琉，和她说：“去吧，别耽误航班了，过一段时间我也过去。”


    黎琉拖着行李箱上了车，表哥送她去机场，说她妈妈马上下班，请了假，从公司直接去机场。


    表哥把头发染成黄绿相间的颜色，美名其曰享受大学最后的时光，差点被大姨父揍了一顿。


    他顶着一头花花绿绿的头发，准备启动发动机：“预计四十分钟能到，六点半的航班对吧，赶得上。”


    “能不能再等等。”


    表哥担心下雨不好开车，延误她登机，提醒她：“现在雨变大了，待会不好开车。”


    他指着地图显示的红色堵车区域：“而且这附近在堵车。”


    “十分钟，”黎琉打开了一小半车窗，细密的雨丝飘了进来，贴在她脸上：“拜托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十分钟眨眼就过，表哥摇上车窗，说：“四点十五了，走吧。”


    黎琉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江路川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赛程很慢，没有时间回来也很正常，黎琉想。


    汽车发动之际，一个身影蓦然出现在窗外，在模糊的外部世界里，绵密的雨打在他身上，如同纸上栩栩如生的剪影。


    江路川比完赛打车回了游泳基地，车子开到附近一公里的地方，计程车司机提醒他这里比较堵车，剩下半句话司机还没来得及说，后面的人就开门下了车，孤零零的后排留下了结清的费用，再抬头，只看到一个雨中看不清的人影。


    江路川抬手扣了三下玻璃车窗，窗户下滑，雨水打在黎琉脸上，江路川摸出口袋里的手帕纸打算递给她，但他浑身都湿透了，纸巾不可能幸免，就没给，水滴沿着他的脸下滑：“走吧。”


    黎琉一点都不想走，外面没有她认识的人，她在意的人基本都在这里，从车里递了一把伞给江路川。


    江路川让她自己拿着用，似乎看出她所想，低眼看她，看上去比平时温和了一点：“国内有国内的好，世界有世界的精彩，去看看吧。”


    黎琉点了点头，她知道，不会妄自菲薄，也不会夜郎自大，平常心即可。


    “你看过凌晨五点的旧金山吗？”


    “没有，有什么吗。”


    “有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一辆银灰色的丰田行驶在大道上，表哥还在担心飞机会不会晚点和延误起飞，絮絮叨叨说了一堆，黎琉倒是安安静静地没说话。


    好在骤雨渐渐停息，乌云淡去，几缕金色的余辉洒向了大地。


    表哥的话题又扯到了吃饭：“你没吃饭吧，一会和阿姨吃了饭再上飞机啊，十三四个小时的航班，太久了，带了零食没有，路边有便利店，我下去给你们买点——”


    他话都来不及说完，就听到后排传来一声来自他妹妹的呜咽，一种忍无可忍，泄露了一丝脆弱的呜咽。


    “怎么了。”表哥问她：“谁欺负你了吗？饿了吗？哪里不舒服？”


    可惜他再怎么追问，也没有得到结果。


    **


    一周以后，王露远渡重洋，独自赴往旧金山，詹姆斯教练对黎琉的夸赞不绝于口，说这个小姑娘的天赋上佳，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的意志品质很坚强，这是体育精神的具象化。


    王露被詹姆斯教练夸得飘飘然，笑得合不拢嘴，还以为被夸的人是她。


    最后还是敲定了一个中外合作的训练方案。


    即使有数位资深教练坐镇，这不代表可以突破人类生理极限，詹姆斯和王露共同建议，黎琉的主项转为400米自由泳，如果她不想放弃800自，可以当副项。


    其实王露认为，国内的女子800自是一条拥挤的赛道，而400自是一个空白的领域，这个项目，历史上几乎没有出现过在世界泳坛上立足的大将，让黎琉去试一试吧。


    在王露的搭桥和坚持下，他们还打算，明年搞一个相互交流的会议。


    詹姆斯教练好奇中国泳坛的发展速度为什么这么惊人，到目前，游泳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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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块领域已经不再是欧美的专属垄断，中国教练也想知道，该怎么更好地培养一些先天条件不那么完美，甚至是在外人看来，不那么适合竞技体育的运动员，让他们在保持健康的基础上，往上攀到巅峰。


    王明周曾经想尝试培养这一小撮运动员，但他得到的反馈和结果不算好。


    **


    王露留了一周就回国了，妈妈顶着压力请了一个月的假期，线上办公，现在也得回去了，她独自留在这边。


    黎琉过上了和以前一样的日子，起得比鸡还早，凌晨起床洗漱，十一月的北半球昼短夜长，黑漆漆的天穹透不出一点光亮，她裹着羽绒服到了训练池，在凌晨五点半的旧金山，有很多和她一样的游泳运动员。


    她认识了好几个人，慢慢发展了新的朋友，有黑人、白人，还有亚洲人。


    她的英语口语很一般，最初只能操.着夹生的口语，带着肢体语言让别人理解她的意思，但也学了起来，大家会帮她学习，给她练口语。


    黎琉还认识了女子八百米自由泳世界纪录保持者莫妮卡，莫妮卡是一个热爱演戏的游泳运动员，在她踏足詹姆斯教练的大门那一刻，她就很夸张地呼了一句“ohmygod”，然后叽里呱啦讲了一堆黎琉听不懂的话。


    后来才了解到，她是在夸这个亚洲的小姑娘长得很可爱，想捏一下她的脸。


    黎琉摸了摸自己脸，心想还好没被莫妮卡捏到，不然她的脸要被捏扁了，她曾经围观过莫妮卡徒手掰断了一个木棍，短成两段的木棍尸体可怜兮兮躺在地上，那力度，吓死个人。


    她还认识了男子100仰奥运冠军得主，他的经历说来也传奇，他是一个美国知名企业家的儿子，唯一的继承人，人叛逆，不想继承家业，爱好是游泳，名言是“累死了不游了，回去继承家业咯，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再回来了。”


    几个小时后，黎琉又看到他在泳池里浮动的身影。


    真香。


    还有一个世锦赛金牌得主，他的主业是律师，副业是游泳，媒体问他怎么平衡主业和副业的时间，因为游泳是一个需要训练才能进步的项目。


    他说，没平衡啊，早上提前起来练两个多小时，晚上下班游三个小时，当业余爱好。


    他还很乐呵地说，那一届世锦赛他走了狗屎运，有大牌为了备战奥运没来，让他拿了个金牌，放在其他届就只能摘个铜牌，爽歪歪。


    也有各种各样的lgbt群体。


    莫妮卡是个顶尖的后程型选手，黎琉想请人家传授点经验，那可不得拿点东西表达自己的诚意吗。


    她就带了一堆水果零食去找莫妮卡，结果人家爽朗一笑，说不需要，给她捏一下脸就行了。


    黎琉：……


    弱小无助又可怜.jpg。


    又是一个早上，黎琉踏着还没有完全消逝的月亮入了水，不知道游了多久，她从寂静的世界抬起了头。


    一缕阳光照射进沉寂了许久的黑暗天空，黑暗渐渐褪去，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朝阳缓缓升起，阳光在亲吻她的皮肤，像是西海岸的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