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前面就是京城了，”三四天后，走在熟悉的道路上，晴岚用手指着前方的城门道，


    即使离城门还有两三里，但它的样子早已映入大家的眼帘，


    小双感叹道：“好气派啊。”


    城墙绵延不绝，目所能及之处，看不到它的尽头，远远望去，它仿佛能与天相接。


    孟昭与吴兴颜十几年未见京城，重返故地，眼中情绪万千，


    茫茫天地间，远远地，仿佛有个身影正朝自己走来，风中裹挟的尘土却蒙了第五薇的双眼，


    京城一进，虽日月轮转，明暗更迭，但太阳照不亮的角落比比皆是，姜琛看向大伙儿，


    鸣玉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城门，在里面，注定要发生很多的故事。


    扬起马鞭，进城前最后一段路，当然要走得斗志昂扬！


    没过多久，鸣玉就被长长的队伍震惊了，


    几人牵着马，排着队，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


    队伍里，掺杂着各式各样的口音，


    挪动了得有一盏茶的时间，他们才终于能看到守城士兵的身影，


    鸣玉好奇地在他们身上打量着，


    晴岚排在他们几人的最前面，将路引交给守城士兵后，注意到从京城里“吱吱呀呀”地出来一辆简易马车，马车上没有雕花，没有珠帘，却让晴岚一眼认了出来，


    “是贺大人的马车，”


    正检查路引的守城士兵瞥了眼，道：“是啊，贺大人又去城外看那帮灾民了。”


    鸣玉的眼神随着马车移动，一阵风吹过，马车上的布幔被掀起一角，


    里面的人略显瘦削，闭着双目，却又眉心拧起，薄唇微抿，看上去甚是清冷，


    马车停下检查，那位贺大人掀开车帷，从里面探出身子，


    鸣玉不由自主地踮起脚尖，想要看个仔细，瞧来瞧去，却只能瞧见个后背，


    “别看了，还进不进城，”守城的士兵嚷嚷两声，打断了鸣玉的动作，


    鸣玉一边抱歉，一边将手里的路引递了上去，


    士兵扫了两眼路引，抬抬眼皮，“周俊，青溪县人士？”


    鸣玉心跳得有些快，强装着镇定，点头称是，


    士兵将路引重新塞回鸣玉手里，转过身，进了城门后，鸣玉拍拍胸口，看向跟自己一样动作的小双，


    小双的手心都出了层薄汗。


    然而，没走两步，鸣玉跟小双就被京城的繁华震惊住了，


    宽阔的街道，林立的商铺，熙熙攘攘的人群，


    鸣玉发自内心地感叹道：“京城每天都在过年呀。”


    “万事多加小心，”姜琛的叮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但却十分重要，


    鸣玉点点头，“好。”


    街道上人来人往，马车吱吱呀呀，一辆接着一辆，看上去大多都颇是华贵。


    这倒叫鸣玉愈发对刚刚那辆马车的主人感到好奇，


    “刚才，那位贺大人是什么人呀？”他的派头，跟自己听说过的大官出行不太一样，


    晴岚想起爹之前对他的评价，


    “贺大人，本名贺青，当今大理寺卿，位高权重，但是呢，他这人虽高居朝堂之上，却一直是独来独往，做事向来注重证据，只求对错，”


    托着下巴，晴岚继续道：“想起来，贺大人还到我家找爹几次，不过每次都是因为公事，他待人有礼，却分寸感极强。”


    说着说着，晴岚四处打量一圈，压低声音，“当今安王殿下，也就是皇帝陛下的亲弟弟，可是个非常非常欢脱的人，就算是他，想跟贺大人说两句话，也是热脸贴冷屁股，人贺大人根本就不愿意理他，”


    “晴岚，又胡说，”姜琛开口，阻挡下晴岚越讲越响亮的嗓门，


    晴岚意识到自己的不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听上去，贺大人还真是个好人呢，”鸣玉咂咂嘴，


    晴岚点点头，“我也觉得是，而且，贺大人马上就要到而立之年了，却还是孑然一身、无妻无妾无子，”


    “怎么说？”鸣玉问道，


    晴岚叹了一口气，“但这事说到底，贺大人也算是个苦命人，他家里有一间房，专门摆着他亡妻跟过世孩子的骨灰，听说，原本他跟他夫人琴瑟和鸣，只可惜一场疫病，夺去贺夫人跟孩子的性命，让贺青贺大人变成了孤家寡人，可能也正因如此，他的性子才变得如此冷淡吧。”


    “啊？”鸣玉将这个故事与那个瘦削的身影联系在一起，“能让贺大人惦念这么久，那位夫人，想必也是个顶好顶好的人，”


    “天意难测呐，”晴岚撇撇嘴。


    “是啊，天意难测，”姜琛看看晴岚，“你准备好见到师傅师娘后，要说什么话了吗？”


    晴岚一瞬间僵在原地，肩上的包袱滑落到臂弯处，


    她从家里逃出去都一个多月了，爹娘见到她，不会先打断腿，再把她塞进花轿吧。


    “别担心，有我在，”鸣玉帮她把包袱重新挂到肩上，


    晴岚机械性地转过头，“我的小命，就全仰仗赵姐姐，哦，不，周俊哥了，”


    越到京城，就越要小心，细枝末节的事儿，也就越容不得马虎，


    鸣玉拍拍她的肩膀，


    晴岚看着她，就像看着救星一样。


    却在此刻，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晴岚，你回来啦？”


    声音很惊喜，晴岚很慌张，她连忙取下包袱，盖在自己脸上，内心咬牙道：真是冤家路窄。


    声音的主人想快步走到晴岚面前，鸣玉一个箭步，张开双臂，将晴岚护在了身后，


    第五薇抢先一步，拦住了少年的脚步，


    少年出手，与第五薇过了两招，


    “晴岚，我都看到你啦，”少年收手，“你回来，不就是要嫁我吗？”


    “姓纪的，”晴岚从鸣玉身后探出个脑袋，“你别信口开河、信口雌黄、信口胡诌哈，”


    少年看到晴岚终于露了面，笑容弧度又扩大几分，露出两颗虎牙，眼神狡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纪家三子纪承影入赘江家，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你做梦，”晴岚气得就要将手里的包袱朝他脑袋砸过去。


    “这位公子，您请自重，”鸣玉没好气地出了声，


    纪承影抱起双臂，“你们是晴岚的朋友，也就是我纪承影的朋友，看在朋友的面子上，我不跟你们动手，所以说，我这就回家，让我爹准备准备，把我嫁过去喽！”


    这话听得晴岚满头黑线，


    说完，他就一个潇洒的转身，


    第五薇的手掌扣在他的肩上，他回头一笑，“是晴岚让你留我一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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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薇姐姐，麻烦让他滚——蛋——吧，”晴岚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几个字，


    第五薇渐渐松了劲儿，纪承影摆摆手，心情愉悦地离开了，徒留晴岚在原地抓狂，


    “冤家路窄，冤家路窄，冤家的路怎么能这么窄，”晴岚狠狠地揉搓着手里的包袱，就好像它就是纪承影一样，


    众人看向她的目光，饱含同情，


    纪承影的影子消失在人群里，但他带来的阴影依旧笼罩在晴岚的脑袋上，挥之不去。


    垂着脑袋，闷闷不乐地走在路上，


    鸣玉同情地望着她，想要接过她手里的缰绳，晴岚摇摇头，


    “这个姓纪的，什么来路？”鸣玉试探到，


    晴岚叹气，


    “纪家三代，驻守边疆，纪承影十一岁就跟着他老爹去了西北大漠，在风沙里一呆就是九年，直至几月前，他大哥正式接了他父亲的职，他才跟着回京长住，”


    “他之前见过你？”鸣玉跟着叹气道，


    “冤家啊，”晴岚耷拉着眼皮抬起头，


    “元宵灯会的时候，我光顾着看风景，一不小心撞掉了他手里的花灯，我当时立马就给他捡起来了，还毕恭毕敬地道了歉，看着他的灯没什么问题我才还给他，谁知道，他竟然提出要跟我换灯的要求，说要要我手里的那盏，我的灯就是普普通通的一盏，既然他要，我就连同他的一起，全都塞给他了，”


    在晴岚的记忆里，这就是他们的初见，她并不觉得，他们两个能给彼此留下个什么好印象，


    “后来再见，应该是在京城里的醉香居，听说他们家新出了一道招牌菜，我就想着过去尝尝，小二引着我上楼，好巧不巧他正在那里跟城中的一群纨绔子弟吃酒，我也不记得跟他有过多深的交情，结果某一天，他忽然屁颠屁颠地跟着他爹来我家，跟我爹商议起入赘的事儿。”


    “照你这么说，他只见过你两面？”鸣玉不可思议地问道，


    “还有第三面，”晴岚拍拍额头，她转过身，看看姜琛，有些露怯，但还是开口道：“在赌坊，”


    听到赌坊两个字，姜琛皱起眉头，“江晴岚，你能耐了？”


    “我错了嘛，这不老天爷就在惩罚我了，”晴岚撇嘴道：


    “平日里我没什么朋友，在得知我想开餐馆之后，爹娘更是严令禁止我去厨房鼓捣花样菜式，长此以往，我当然郁闷了，某天听人说，赌坊里有不少乐子，好奇心作祟，我就想进去瞧瞧，刚走到赌坊的巷子口，姓纪的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但是后来，他赢走了我的全部家当，”


    想起自己白花花的银子，晴岚气得要死，又想起后来姓纪的跟他爹一起来自己家，跟爹商议入赘之事的场景，晴岚整个人都要气炸了，


    “我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就让他如此情根深种，变成了那副鬼样子。”


    “后来，还有去赌坊吗？”姜琛抓住了重点，


    “这不重要啊，”晴岚苦着一张脸，但还是乖乖开口否认道：“去一次就知道那里一点乐子都没有了，我怎么还会再去。”


    “纪承影这人，可真算得上奇怪，”鸣玉本以为，晴岚跟纪承影两人之间，曾有过多少拉拉扯扯、你来我往、刻骨铭心的回忆，然而听完晴岚的讲述，她陷入了自我怀疑，这点交集，恐怕连朋友都很难算得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