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裴怀瑾被抓
作品:《缨枝暮鼓》 薄枝并未感受到那略带冰凉的一吻,而是陷入了无尽的梦魇。
梦中又是那巍峨皇宫中的欢声笑语,伴随着丝丝缕缕的香甜气息,她兀自皱起了眉头,因为她知道这一切都会消失,梦的尽头依旧是站在城墙上的兄长被一箭穿透胸前,她也依旧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箭矢穿过她透明的身体。
只是这次,她转身回头望去,城墙上的兄长似乎眼睛落向了虚空,他看到了她,脸上流露出一抹和煦的微笑,仿佛是要与她道别。
梦外,榻上的薄枝闭合的眼角沁出一滴晶莹,室内昏暗,烛火已灭,香炉中是男人离开前特意燃起的安魂香。
这夜裴怀瑾并未回寝院,而是独自坐在了书房,彻夜未眠,直至坐到天亮。
彼时,皇宫因一切杂乱事项,无人能睡安稳觉,萧景逸天微亮,便去了太后宫里,和商事宜。
萧宏礼死了,剩余的一众皇子之中,大公主早已下嫁,其他的皇子尚且年幼,唯有萧景逸能担大事。
在群臣的力争之下,皇宫的事务全都堆在了他的案头。
太后宫内,萧景逸请安后落座。
“皇祖母,您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萧景逸看着郎太后问道。
屋内碳炉已经燃起,暖意十足,郎太后睁开假寐的眼睛,看向她这位聪慧的孙儿,唇角轻轻勾起,道:“知道又如何?”
有些事情,她并不介意让人知晓,更何况,能在皇宫里生存的人,没有一个是蠢的。
萧景逸垂眸,没想到是真的,心中某个猜测也渐渐浮现出来。
“父皇中的毒应当也不是三弟下的吧,真正给父皇下毒的人,其实是您,对吗?”
萧景逸眼中复杂地看着皇祖母,他貌似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稳坐后宫,便能翻搅朝堂的女人。
而郎太后最终只是笑了笑,未答,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告退时,萧景逸踏出屋门,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殿内,停顿了下,才缓步离开。
薄枝再次清醒过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有女使专门等候着,准备帮她洗漱,却被薄枝给拒了,顺道她换了身上的衣物,转眼又是男子装扮。
她面上已经冷静了许多,没有再像昨日那般失控,神色淡淡地洗漱,用了吃食,就是有些发呆,眼睛看着某个地方出神。
江容候在府中,同薄枝说将军一早便出了门上朝,请她好好歇息,已经帮她告了假。
薄枝平静地点头,而后坐在正厅,等裴怀瑾回来,她还有事问他。
裴怀瑾下朝后被二皇子绊住了脚,眼下圣上卧病在床,朝中能扛事的大臣没有几个,萧景逸便只能抓着裴怀瑾一同商议。
商议完事情时,太阳已经升到了正中,裴怀瑾心中有事,赶着用午膳的点赶忙回了府。
薄枝已经等候多时,在看到裴怀瑾迈步走进正厅的时候,她便站了起来。
裴怀瑾脚步微顿,对她道:“你随我来。”
他将薄枝带到了他的书房,他们在茶桌前对坐。
“你昨夜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薄枝眼睛看着他,问道。
裴怀瑾替她斟好茶,才抬眼看她,“那年我奉命出兵攻打昭云,因为你们的内乱才给了我们可乘之机让军队直接入了国都,当时你兄长他与另一人,也就是你皇叔褚骅共同在城墙上,你兄长似乎已经心存死志,在两军对峙下拔剑自刎。”
“但这件事终究与我脱不开了干系,记录军绩的官员为了邀功,便将此事抹去,算在了我的头上。”
“昭云亡国之时,还残有潜逃在外的将领,当初亦目睹了此事,我已让熊讷去寻,不日便能寻到。”
“皇城烧毁时,是随行的官兵不小心点燃了皇宫里的火油,夜里无人注意,等发现之时已经来不及拯救,但......”
裴怀瑾停顿了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她。
薄枝定定地垂着眼,看着桌前茶盏中的倒影,愣怔地听着每一句话入耳。
“但是什么?”
她眼睛看向他。
裴怀瑾沉了沉气,即使这些事可能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
“但你亲人的尸骨......已经被安葬。”
这件事除了他,世上就再没有人知道了。
薄枝一瞬瞪圆了眼,眼睛直直看向他,放在腿边的手顿时轻颤。
她从未想过真相会是这样的,裴怀瑾也没有必要拿这种事情来骗她。
薄枝沙哑着声音开口:“他们,在哪里?”
裴怀瑾道:“云邑城的山上的无字碑。”
薄枝脸上大恸,微红了眼。
她看着裴怀瑾的脸,他从始至终都镇定地看着她,眼神内敛,如今她知道了真相,那么她也该给他道一句“多谢”。
旋即,薄枝茶也未喝的转身离开,离开了将军府回薄府。
裴怀瑾看着她的背影,并未阻拦,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她自己去求证。
至此,他似乎也才真正懂了当初师父莫老为何要他做出一句承诺。
在得知薄枝的真正身份前,作为昭云遗孤身份的褚娪棠是他可以毫不留情斩杀的存在,但知晓薄枝的身份后,他的心便有了偏倚。
褚娪棠可以死,但薄枝不行。
如今她们已经是一个人,裴怀瑾便要保她平安。
薄枝一人骑马离开了华京,裴怀瑾得知消息后,令江容去护送她一路周全。
云邑城刚刚经历战火不久,被收复回了中洲,薄枝赶到时已经过了几日,即使旅途劳顿她也未曾停歇。
薄枝有路引,进城之时畅通无阻,她到了下榻的客栈稍作休息,便直接奔山中而去。
幸有裴怀瑾给她的指引,她一路到达山阴处,寻找到了那一排排的无字碑。
因为长久无人祭奠,周边已经有些落败,但薄枝凭借石碑后面的记号,还是认出了其中的几座。
她摸了摸石碑上的纹路,看着这片碑林,褚氏全族,只有她一个活人了。
微风乍起,吹乱了她的衣衫,江容从暗处观察,竟觉得这景面十分凄凉。
薄枝在云邑城住了几日,每日晚间回到客栈,而白日里会带着祭祀的用品和吃食上山,顺便还清理了杂草,而后坐下来对着偌大的碑林说起了话。
她在城中住了五日,才终于决定启程回京。
回京这日,薄枝上山,身旁牵着马,对着父皇母后的石碑道:“母后,我如今有好好活着,您安心吧。”
“若是有一日我想离开了,也定然不是因为仇恨,而是因为,我想你们了。”
她说完这话,看着这片土地一会儿,才转身上马离开。
回城的路上,薄枝的脚程慢了许多,便是遇到一些沿路的城池,她都要磨叽上半天去寻一些好吃的,江容为了护送人,被树上的蜜蜂蜇了好几次。
“出来吧,别装了。”薄枝手中拿着刚买好的热乎乎包子啃着,一手牵着马在官道上走着。
“你要是再不出来,小心我回头在你主子那告你一状。”薄枝继续道。
江容这才同样牵着马,从薄枝身后走了出来,身上因在林子中钻的落了不少枯叶.
薄枝只扫了他一眼,“裴怀瑾让你来的?”
江容点头,“嗯。”
薄枝啃完了包子,回头和江容说:“既然如此,那一块儿走吧。”
旋即,薄枝便上了马,向前奔了起来,江容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早就发现他跟踪她了。
薄枝与江容一前一后到了华京城外,却看都城门的官兵明显戒严,甚至在城外张贴了两张告示,入城人员都要被搜查。
她用头上的幕篱遮住脸,骑马靠近了一些,江容则随在她的身后。
城门这边吵闹的紧,到处都是官兵的吆喝声,薄枝看到了告示,全城通缉令上画着的脸,赫然是她。
猝不及防地,她女扮男装的秘密被大白于天下。
薄枝瞳孔猛地一缩,便是她身后的江容也猛然愣住。
“这是怎么回事?”江容也未曾想到他们一回来就发生这样的事。
薄枝眼睛猛然一转,看向江容。
江容霎时惊慌起来,“不会是我们将军做的!”
薄枝收回目光,冷淡道:“我知道。”
裴怀瑾若是想要害她,当初便害了,不会等到这种时候。
眼下重要的是打听到她离开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薄枝面对着这张告示,眉心微皱。
“哎,你们那边儿,是干什么的?!”城门的官兵注意到了薄枝,朝他们这边走来。
江容作势挡在站在前面,与那人寒暄:“没什么,随便看看。”
可那官兵似乎没这么好糊弄,将目光投到了他身后的薄枝,“你闪开,那个人,你转过来!”
他指了指薄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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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容顿时额头出汗,“这......她是......”
他正要解释,却被薄枝阻止,她在官兵的注视下缓缓揭下了幕篱,俨然已经是一张与她自己截然不同的另一张脸。
江容吃惊地看着薄枝,一时话堵在了嗓子眼。
那官兵看薄枝与通缉令上的脸全然不同,便放过了他们,两人才得以进城。
“唉,你们听说了吗?裴将军被太后给下狱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听说是因为皇城宫变那日,裴将军没有虎符擅自挪用军队,有弑君谋逆之嫌,几日前便有人带兵冲进将军府,直接将裴将军给带走了!”
“可是裴将军当时也定然是救人心切啊,是急从权,圣上还没有发话,怎么太后便让人把裴将军给抓了呢?”
“这你就不懂了,当然是因为裴将军他功高盖主了呗,既得圣上忌惮,如今又有太后猜忌,就算他立了功,如今也只能是阶下囚~”
薄枝刚进城,便听到了街边百姓的浅声交谈,江容同样耳明目聪,得知裴怀瑾被太后的人捉拿,眼中不可置信!
可此事已经成了如今华京城内百姓口中的炙热话题,他们走过一条街道,十个有八个在议论纷纷。
江容实在是忍不住了,“是太后让我们带兵增援,怎么如今变成了谋逆?他们是想卸磨杀驴吗?”
薄枝扭头看他,“就算是卸磨杀驴又能怎样?裴怀瑾在那个位子上太高了,任谁都想把他拽下来踩上两脚,眼下当务之急的是该怎么解决。”
“太后这么做,无非是想震慑一些人,她不能杀裴怀瑾,毕竟眼下中洲,只有他能降住外敌。各个藩王虎视眈眈,若是没有裴怀瑾,那么皇都随时会被别人给瓜分。”
江容一愣一愣地看薄枝冷静地分析着,眼中是对整个时局的洞察。
“那我们眼下该怎么办?”他问。
薄枝想了想,“将军府你已经回不去了,薄府也不能回,只有一个地方可去。”
她示意江容上马,跟她走。
不久,江容看着华京城中最人声鼎沸的宅子,嘴角抽了抽,“你说的就是这里?”
薄枝看着宅子门口的那两个石狮子,点了点头,“当然。”
.
莫老正在院中午憩,鼻头却总是被滋扰,他甩甩袖子睁开眼,忽而被吓了一跳。
看着站在他面前跟着冤魂索命似的两个人,莫老身子猛地一弹,“哎呦~吓我一跳!”
薄枝已经摘了面具,看着刚睡醒的老头子,“你两个徒弟都进了大狱了,你也不管管?”
莫老看见他俩就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事来的。
他叹了口气,“老头子我早就隐退了,还能怎么管?这件事说来也是阿独他太大意了,竟然敢私自调用军队,我如今一个不问外事的老头子,想管也管不了。”
莫老摇了摇头。
薄枝听到“阿独”二字,耳朵一动,她本也没指望莫老。
只是将江容望莫老那边一推,道:“这是你徒弟的人,先交给你了,这件事我去解决。”
说完,薄枝便当着他们的面离开了,转眼跳过了墙头,拦都拦不急。
莫老“哎哎——”了好几声,也没见她回头。
薄枝回了薄府看了一眼,果然已经有人把守着,她翻墙进了内院,果然在廊柱上发现了松夏留给她的印记。
松夏她应当是与小六一起躲了起来,没被抓到。
所以城内官兵们才如此大张旗鼓地搜人。
如此,她便能放心了。
至于救裴怀瑾这事,薄枝想的很是通透,她投桃报李,算是对他安葬她族人的报答。
兄长的事虽还没有证据,但薄枝已经信了八成,因为她知道兄长若是当初知晓宫内发生的一切,恐怕是不愿独活,以至于选择了当众自刎。
她不怨怼兄长,因为若是当初站在城墙上的是她,下场恐怕会更加惨烈,就如同当初她用那把红缨枪战至力竭时一样,无怨无悔。
更何况萧肃他已经瘫痪在床,最爱的儿子死在了她的手中,他的余生又要在痛苦和孤独中度过,她已经达成了她的目的。
薄枝在去往刑部的路上这样想。
她立在刑部大牢前,心想她与这地方还真是有缘。
薄枝撤下了头上的发冠,头发披散下来,朝着里面道:“礼部郎中薄枝,前来投案自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