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侑怔怔地抬眼望去，不知道何时，夜色中出现了一个人，一身黑色劲装，头戴斗笠，看不清模样，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然而自斗笠下飘垂着一根红色发带，鲜明又显目，让人难以忽视。


    黑衣人们反应过来后，立马散开呈防御行阵。


    “什么人？！”


    “呵。”


    那人缓缓抬头，露出了一截白净的下巴和肉色偏薄的嘴唇，随即是直而挺的鼻子，眉眼疏淡，眼尾轻轻上扬，漠然冷情之色十足。


    她嘴唇轻动，嗓音清冷：“杀个人也这么麻烦，啰哩啰嗦半天还不下手，不如趁早回家。”


    “你！”其中一个黑衣人怒不可遏，抬起大刀就要向那人砍来，然而被同伙拦住。


    “莫要意气用事，此人武功高深，咱们一同出手。”


    那人嘴角轻扬：“也好，一起上，倒省了我时间。”


    下一瞬，黑衣人们便一齐扑杀过去，然而尚在丈外距离，那人手一扬，黑链仿若有生命般，自发朝黑衣人迅猛而来，链尾直逼人脖颈。


    不过一息之间，三个人的脖颈先后被链尾割动，血流也随之喷涌而出，三人竟一齐丧命！


    剩余两个黑衣人神色震惊，眼神也变得畏惧忌惮，一时不敢再上前一步。


    然而其中一个黑衣人垂眸想了想，放弃了再对那人下手，利剑自半空转了个弯，直逼呆愣的池侑而来。


    利剑划破夜空的声音惊醒了池侑，他几乎凭本能的侧身一滚，这才没让剑落在自己身上，然而下一瞬第二个黑衣人也已经近在眼前，而方才手刃四个黑衣人的人竟是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没有要再出手的意思。


    池侑咬了咬唇，他知道自己不是黑衣人的对手，硬扛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不，他不能死，这些人杀了他全府上下那么多人，而他至今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不能死，他要活着为池家人报仇！


    池侑神色一凝，看向不远处站着看好戏的人。


    只有她，只有她能杀了这些人！


    在两个黑衣人同时逼进他时，池侑拼尽全力一拳揍向其中一人的髋骨，这还是府里的拳打师傅教他的。


    他以前虽一直在学些功夫，然而想的不过是在街市上“替天行道”，收拾那些街头混混，学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每次学完一招两式，小厮们纷纷拍手鼓掌叫好，他也便以为自己已经学到位了，丢下武器便离开，只有武打师傅沉默不语。


    经历过今天他才知道，自己以前学的那些花拳绣腿在这些人面前是多么可笑！


    然而黑衣人明显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一拳，这一拳同时也是池侑用了十足的力气，一时之间竟真让他身形踉跄几下，池侑大喜，立马趁此功夫朝拿链剑的人奔去。


    身后风声突起，池侑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一刻，他拼尽全力，一把抱住不远处的人。


    姜欲燃实在没想到这人突然会这样，利剑被黑衣人掷过来，本来会直接插进小废物的后背，然而没想到这人竟打算拿她做靶子保命。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一甩软剑，“铮”的一声，铁器在半空相撞，已近在眼前的利剑就立马被弹飞了出去。


    姜欲燃简直要被气笑了，她冷声道：“放开。”


    池侑听见背后利剑掉落在地的声音，顿时松了一口气，但仍然死死抓着眼前人的衣襟不放，大声道：


    “女侠！你武艺高强，杀了他们不在话下，求求你救我一命！”


    黑衣人们眼见池侑紧挨着姜欲燃，一时顾忌着她的实力，不敢上前。


    姜欲燃眼色已经冷了下来，再次说道：“放手。”


    可池侑怎会乖乖松手？他宁愿被眼前人杀死也不愿死在黑衣人手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冲着身后黑衣人大喊：


    “来啊，来杀了我啊！不然你们怎么好回去交差？”


    黑衣人彼此对视一眼，随后分开，从左右两边包抄上来。


    这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已经杀了他们四个同伙，若不是顾忌对方深不可测的武功，他们早就出手了。


    但若这陌生人执意要救池侑的话，他们也只能下死手了。


    下一瞬，两名黑衣人同时跃起，快速飞近姜欲燃的身边。


    此人擅长远攻远守，他们只能选择近身攻击，尽快一击毙命。


    最重要的是，要杀了池侑。


    两人祭出手中刀剑，冷冽的锋芒一闪而过，一道对准姜欲燃的心口，另一道直逼池侑的脖颈。


    姜欲燃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赤黑的链剑从她手中甩出去一丈远，姜欲燃一拉，链剑顿时又收了回来，但链尾竟像是有生命般，径直朝其中一个黑衣人而去。


    黑衣人本就高度警惕着，见状立马撤身后退，锋利的链剑扑了个空，链尾登时插进地下青石板，路面裂开数道狰狞的裂痕，不敢想象若是方才他没及时躲避，这凶狠的武器插进他的身体又是怎样一番惊悚血腥的场面。


    另一名黑衣人已经近在咫尺，姜欲燃收回链剑显然来不及，她索性一只手揪住挂在自己身上的池侑，一把甩出去。


    池侑实在没从这一变故中反应过来，但骤然凌空之感让他立马嚎叫起来。下一瞬，他感觉到自己的头颅狠狠地撞在黑衣人腹部，接着头顶便传来一声吃痛的闷哼声。


    几息后，池侑再次屁股着地摔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时，姜欲燃已经一个回旋，链剑如灵活的黑蛇，径直朝他劈来。


    池侑下意识地紧闭双眼，却只感觉到一阵劲风从自己右耳边穿过。


    “啊——！”


    惨叫先后响起来，不消片刻便安静下去，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一股恶寒之感突然一丝丝袭上来，池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他睁开眼，抬头望去，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追杀他的六个黑衣人，皆死状惨暴，一地血腥狼藉。


    而出手者正站立在他们之中，气定神闲地插拭手中的武器，神色冷淡，仿佛没有心一般。


    这些黑衣人都是杀害他全家的罪魁祸首，他们今夜不久前肆意把手中冰冷的武器一次次插进他的家人仆奴的身体，不久后自己便也落得这般下场。


    惨么？惨。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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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他们应得的。


    哪怕他们被碎尸万段也解不了他心头的恨！


    池侑只恨不是自己动手，亲手了结这些人的性命！


    原来强大是这般滋味。


    池侑享尊处优、自以为是的活了十七年，到头来却连自己家人都护不住，甚至自己也差点死于仇人剑下。


    若是……若是自己也这般强大该有多好，说不定他就能救下大哥，能救下爹娘。


    池侑心底隐隐有种冲动越发强烈，很快漫延上来，席卷至全身。


    他抬头看着不远处身形颀长的人，那人背影单薄，却拥有出那么深厚强大的武功，屹立于天地而不受他人牵制。


    “谢女侠救命之恩！我想拜您为师，求您收我为徒！”


    池侑突然径直跪下来，双手拱拳，诚恳说道。


    姜欲燃闻言转身看向这个朝她跪拜的少年，轻轻挑眉：


    “为何？”


    “这些人杀了我全府上下数十人，若不是女侠今日救我一命，我也会丧命于他们剑下。我想拜您为师，学得武功，终有一日……为我爹娘报仇雪恨！”


    姜欲燃轻笑，颇有些漫不经心地把链剑收回自己腰间：“我没有救你，只是这些人一直在这儿絮絮叨叨吵得我睡不着觉，我才出手的。”


    池侑一顿，仍低头道：“不论如何您都救了我一命，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女侠，我是真心实意想向您学武功的，救救您收我为徒吧。”


    “这些人受人指使杀我全家，虽然他们现在都死了，可真正的幕后指使尚还逍遥法外，说不定他日还会残害更多无辜之人！大侠，我相信您也一定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我……”


    “杀不杀的，与我何干？我又不认识这些人。”姜欲燃打断了他，“况且，说得好像我教了你就能阻止这样的事发生似的。”


    “你有那么厉害吗？”


    池侑一噎，随即道：“我不怕吃苦，只要您肯教我，我一定刻苦学武，绝不懈怠！”


    姜欲燃不置可否，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戴好斗笠，足下运力，下一瞬便跃上了巷墙头上。


    池侑见她已然打算离开的身影，心下更加焦急，他从小到大虽自己不曾认真学武，可府里教他的武打师傅哪一个不是经验丰富、武力不凡的？方才女子的功力深厚程度他已经见识过，一个人便可以轻松了结掉所有杀他全家的黑衣人，这样高超的武力在江湖上绝非常见，若是离开了以后他打着灯笼都很难再找到这样厉害的人物！


    “求你收我为徒！我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给你当牛做马，洗衣做饭，我都愿意！”


    可夜凉如水，四下静谧如初，哪有回应他的声音？


    池侑看着青黝的地面，悲凉凄愤如海水般涌上心头。


    一夜之间，他失去了所有至亲，凶手不知道是谁，自己又这般弱小无能，他该怎么办？


    他真的能杀了仇人吗？


    “此话当真？”


    清冷的嗓音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像是远在天边的飘渺审问，又像是近在耳侧的吟语。


    池侑不可置信地猛然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