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序早就已经料到陈武会是这种反应了。


    废话，2012年是什么时候？


    杨某某被一众家长视为救星，甚至还获了奖。


    整个社会谈网瘾色变，仿佛这真就是一种严重疾病似的。


    更夸张的是，就在12年4月的时候，电视节目报导的一起恶性刑事案件中，节目组用偏见十足、极富引导意味的言辞有意无意地放大了案件与“电脑游戏”之间的联系，引起一片哗然。


    从那以后，“网瘾”就真的成了洪水猛兽，在许多不明真相的人眼里，只要沾上这玩意儿，人生就毁了。


    陈武的反应，也算是极具代表性的反应了。


    他怒目看向陈序，继续质问道：


    “怎么可能有电脑比赛？是不是玩游戏？”


    “陈序，你老实说！”


    陈武表情严厉，一旁的林星漪愕看向陈序。


    学生时代最尴尬的事情，春游没带零食，感恩讲座给父母洗脚，小情侣压马路遇见老师，还有当着同学的面挨家长骂。


    而在同学家里看着自己的同学挨骂，尴尬还要更上一层。


    她显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坐在椅子上显得各位局促不安。


    但反观陈序，却是一副“早知如此”的轻松神态。


    他直视着陈武的眼睛，语气笃定地说道：


    “爸，我要参加的是NOIP，全称全国青少年信息学奥林匹克联赛。”


    “你可以记住这个名字，去学校里问一问。”


    “我们县还没有参加这个比赛的先例，但市里每年都要送优秀学生参赛。”


    “只要拿了名次，读大学就根本不用考了。”


    “现在我已经高三了，进不了国家队，保送不了清北复交。”


    “但是，只要省赛拿一等奖，保送985、211还是很简单的。”


    “这跟网瘾不是一回事。”


    “我就说得简单点，你们认为的网瘾，那是图好玩、找乐子，这玩意儿是考试，考试能好玩吗？”


    陈序的理由无懈可击，但对面的陈武却还是一副“你在狡辩”的表情。


    这其实很合理，因为他的世界太窄了，他能获取信息的渠道也太少了，以至于他这一辈子，都会困在那个狭小的茧房里，偶尔投进去的一缕来自外界的光，都会被他当成是真理。


    哪怕那束光，搞不好是垃圾堆的腐殖质燃烧散发出来的鬼火。


    沉默了几秒，陈武终于开口说道：


    “你还是不要去想这些了。”


    “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搞好学习，你成绩本来就不差，老师说了，你考个好学校不难的。”


    “不用搞这些歪门邪道，靠努力得到的东西才是最真的！”


    “要走正路！走正路，才能走得更远！”


    “只要参赛，10月底我能上桂市电视台，12月底我能上人民日报。”


    陈序终于甩出了他手里的那张王炸。


    没错，家长可能不会在意你能赚多少钱、也不知道未来你能有多大的发展，更不在意你在外面多吃得开，做事有多格式。


    但是，你要是说你能上官媒？


    那简直就是能列入族谱的大事。


    ----当然，前提是不要作为青少年犯罪案例上官媒。


    果然，陈序的话一说完，陈武直接愣了。


    “人民日报？”


    “没错。”


    陈序坦然点头，开口解释道：


    “按照惯例，初赛成绩优秀的，桂市电视台都会安排一次采访报道，每年都如此。”


    “复赛拿一等奖的，中国计算机协会要登报公开，大型官媒也会转发报导。”


    “我绝对能拿一等奖，如果顺利的话，初赛结束，我就能上大新闻。”


    “真的？？”


    陈武难以置信地问道。


    “你问她，她是我们林校长的女儿，她懂。”


    “啊？对对对！”


    林星漪猝不及防，连连点头。


    她狠狠对陈序翻了个白眼，陈武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脸上的神情也放松了下来。


    “那既然这么说的话......就试试吧。”


    “不过，学习还是不能耽误。”


    “要是没考好，以后就安安心心搞学习了。”


    “放心，比赛肯定耽误不了学习。”


    “对了，你先帮我签个请假条，我今天晚上就回来住了。”


    陈序满脸真诚，没有半点撒谎的样子。


    ----该耽误的早耽误完了。


    一梦十几年，还用得上NOIP去耽误？


    “行！”


    陈武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像是签下了某种在未来可以兑现的巨额支票。


    气氛一下子轻松下来，陈武的脸上也重新有了笑容。


    此时，母亲谢红正好买菜回来，陈武出门去帮着她做菜，而林星漪则是挪近了两步，凑到陈序面前问道：


    “这就是你的不得不拒绝的理由？”


    “是啊！”


    陈序嘿嘿一笑，反问道：


    “你就说能不能拒绝吧？”


    “......如果我是你爸，我也拒绝不了，但前提是你真得拿到名次。”


    “你口气怎么那么大，还上人民日报？”


    “好像一等奖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一样----你该不会是提前拿到试卷了吧？”


    “那可都是诈骗啊，陈序，别上当啊！”


    “.......上你个大头鬼。”


    陈序瞪了林星漪一眼说道：


    “咋了，我就不配去奥赛拿名次呗？”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一等奖他们拿得，我就拿不得？”


    “拿拿拿，全是你的！”


    林星漪笑嘻嘻地点点头，继续说道：


    “老大记得带我喝口汤就行了，我不要一等奖，二等奖就行！”


    “不对，三等奖也行！”


    “话说你要真的拿了一等奖，那可就好玩了。”


    “哇，西南省份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里的破高中，居然出了个计算机奥赛的一等奖！”


    “这是什么啊，落魄宗门出天才啊！”


    “然后那些顶级宗门纷纷抛出橄榄枝，不明真相的群众质疑你作弊，结果你当场展露傲人天赋，一招让所有人闭嘴！”


    “宗门长老亲自来验证，发现你之所以只拿了一等奖，不是因为你只有一等奖的实力，而是受天道压制！”


    “嘿，原来你只是年纪大了一岁，要是你能早一年参赛，就可以直接进国家队征战四海了！”


    “天呐，太燃了，这不就是小说剧本吗？”


    “.......你少看点爽文吧，我谢谢您了。”


    陈序好笑地说道：


    “现实世界哪有那么多这样的爽文剧本啊，NOIP也真的不像你以为的那么简单。”


    “说实话，能拿省赛一等奖的已经是高手了。”


    “但是，拿了一等奖，才不过是见到那些真正的天之骄子的门槛。”


    “我能跨过这道门槛，但在真正的天才面前，不值一提啊。”


    “......哦。那我就更不行了。”


    林星漪仰起头，嘟嘟囔囔地说道：


    “但你至少还有那么明确的目标，我以后要干什么呢？”


    “算了，先跟着你混吧。”


    “陈序，你不会比赛参加到一半就给我甩了吧？你不会嫌我没用就给我丢了吧？”


    “......这又不是团体赛，我怎么给你甩了？”


    陈序无奈道：


    “除非你自己不想参加了，要不然我说了也不算啊。”


    “那就是不会咯？”


    林星漪执着地要个答案。


    “不会，不会，不会，放心了吧？”


    “放心啦。”


    林星漪满意地点头，紧接着又问道：


    “还有个问题----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万一没拿到奖，你怎么办？”


    “拿不到就拿不到。”


    陈序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回答道：


    “可以选择的方向太多了，只要让我碰到键盘......嗯，有太多东西，等着去被创造出来了。”


    “比如呢？”


    林星漪继续追问。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我能给你比如啥啊！”


    “你要真想知道，等我们正式开始的时候，我可以......演示给你看看。”


    “好！明天晚上！明天晚上放假！你做给我看！”


    “......也行。走了，先吃饭吧。”


    陈序起身走向屋外，小院里，父母已经摆开了桌子，码好了饭菜。


    他招呼着林星漪去坐，伸手拿起了筷子。


    但他却没注意到，身后林星漪看向他背影的眼神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