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星星街灯
作品:《[咒回]世界绝赞毁灭中》 初次见面时,木下隆正在值夜班。凌晨的医院灯火通明,几位护士匆匆从他身侧走过,钢笔的黑墨还微干透,笔身很沉的坠在他胸前的口袋里。
他要抓紧时间小睡一会。毕业后,他如愿进入了东京的一所大医院工作。正是80年代中旬,一切都欣欣向荣。每当木下隆看见满街穿着西装和大衣步履匆忙的人,看见窗外铅直的大楼和喧闹的建筑工地,他总觉得时代就在脚下缓缓流动、将他们所有人托举。与丰厚的薪酬和体面的身份相对的是,他也经历了掉头发又犯胃病的多年苦读,大医院的病人和突发事件都多的超乎他的想象。生死轮转,啼哭和哀鸣混在一起,血溅在洁白的、带着消毒水味的床单上。
木下隆终于靠上科室中铁白的立柜。胸口有些闷,他觉得自己的脸色应该不太好。门外时常有脚步声响起,他看向窗,凌晨两点的东京闪着星星点点的街灯。
又是一个普通的值班夜。
或许是因为犯了夜班玄学,就在他这么想的下一个瞬间——
——他的一生被改变了。
在他迟钝的大脑咔咔运转时,玻璃突然碎裂了。科室的玻璃灯管断成几节,眨眼间便是数次闪烁,电流的滋啦声、铁皮柜被撞成一团的刺耳动静和巨物击地的轰鸣一同在黑暗的室内响起。走廊后传来尖叫,漫天白纸飞舞。抱着头蹲在墙边的木下隆颤抖着抬头,他第一次见到如此超现实的画面。
室内平白空了一块。墙面豁出大口,穿着狩衣的少女抓着黑色的缆绳从天而降。她的身后背着货真价实的太刀,眼神凌厉肃穆,嘴边却挂着玩味又充满兴致的笑。
少女的视线从室内的空洞上移开。滞空的数秒内,被吓呆的木下隆和她双目相交。少女势在必得的眼神变了。她的眼睛微微睁大,像看见了什么危机一样——
木下隆看不到的世界里,咒灵狰狞的双手已经虚握在他的身上。巨掌之上,更有一双畸形的血手沾着黑浆,牢牢掐住他的脖子,威胁的意图明显到不能更明显。
但他毫无察觉。木下隆只是看着帅气落地的少女,她俏丽的侧脸在月光下像是镀了一层银边。封印符咒做成的纸片耳坠在她右耳上轻轻旋转,气流晃动,符咒上闪过玄妙的光。只衬的她的容貌更加昳丽,睫毛扫过,日月都在她的眼瞳中流转。
好美啊。
木下隆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愈发困难,像是被什么掐住了脖子。他的心脏似乎察觉到了无法被看见的危险,胸口中有巨兽搏动,每一下都锤上他的肋骨。砰砰,砰砰。
这是梦境吗?他恍惚间问自己。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他的脸一定涨红了。他自认外貌很受欢迎,联谊时也会最先被女方搭话。可是刚刚在值夜班啊,说不定他的脸色是蜡黄的……不行,不行。起码要将头发抓顺……呼吸!怎么呼吸不了了,你这个怂货?天啊她在看我,镇定要镇定……
五条美嘉子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
八十年代的东京聚集世界的目光。和京都完全不一样,这里有新兴的一切国际化产业,时髦又摩登。作为五条家的新一辈咒术师,她为了能借任务的由头跑到东京玩拜托了好多人。好不容易来了梦想中的东京,不能穿好看的衣服也就算了,工作时间在深夜也能忍——刚好方便她衔接京都完全没有的夜生活嘛。但!是!
任务期间居然出现了可能造成目击者伤亡的大危机啊!本来出现在大医院的咒灵就难搞:没办法疏散人员,也没办法找无人时间段。辅助监督设的帐都十分保守,当然等级评定也是……
结果咒灵比预想的三级强太多,已经有一级了。而且帐和结界都被打破,咒灵居然直接冲入了医院“人声鼎沸”的住院部啊!毁了人家的墙就算了,为什么这里还刚好有个傻傻的二愣子小医生?盯着她看做什么,方便把她的工号记下来投诉吗?好不容易能来东京,她才不要被调回京都那个破乡下啊!
五条嘉美子用杀必死的目光盯着狞笑的咒灵。她深吸一口气,摆出自认最温柔无害的表情,软软的说:“你放开他,我们还有的商量。听得懂吧?我们可以谈判……”
她一边说一边在背后疯狂的掐手诀。这只咒灵有些聪明,但显然脑袋不太灵光。要问为什么的话,它庞大宽广的肩上顶的是个死胎的小头。这种不蠢不机灵的小可爱最好对付了。
她没注意到的是,咒灵的小头刚刚好横在木下隆被掐的泛紫的脸旁边。木下隆完全上不来气,眼前一片又一片的模糊,耳膜似乎充血了,在疯狂鼓动。
他看到:帅气的少女咒术师露出了山口O惠一般甜美可亲的笑容,神色温和,眼睛好像闪着小恶魔一样狡黠的光。她面朝着他,嘴唇一张一合,好像在说什么……在说什么呢……
“我们可以谈谈?”
谈谈,是他、是他想的那个谈谈吗?
木下隆情不自禁的露出傻笑。他的脑袋越来越晕了,四肢发软发涨,手好像完全失去知觉。这……这就是一见钟情的力量吗?他清清嗓子,摆出自己最帅气的表情,想要回应。可恶,为什么嗓子好像被人掐住了一样,完全说不了话啊?
手诀快掐完了。五条嘉美子看向咒灵手中倒霉的小医生,脸色古怪。完了这人是要失去意识了吗,怎么开始翻白眼啦?笑,笑什么笑,该不会是看到走马灯了吧。别死啊,我的东京生活,我的大把帅哥,我的美好未来!坚持住啊!天哪他为什么张嘴了,这是传说中的口吐白沫吗?
术式准备完毕。终于能够结束对峙,五条嘉美子趁着咒灵放松警惕猛的向前冲。砰的一下,在咒具和强力术式的加成下,咒灵炸成了烟花。被挟持的人质软软瘫倒在地上,面朝下栽了过去。五条美嘉子连忙上前,将他翻过来:“喂!没事吧你,还有气吗?”
胸口还在动,看起来应该没出大事。少女终于松了一口气,放任身上携带的bb机不停乱响。出这么大的事故,应该全是窗的错吧。只要这位昏迷的目击者被处理好了,她就可以继续梦中的东京生活了……
好嘞。少女拍拍狩衣上沾的灰,噌的站起来。她捡起掉在地上的太刀,跨过似乎昏迷的医生,向来时的破洞走去。收工。好,形状很规则,那就说“医生值夜班时用小瓦斯罐煮寿喜锅加餐导致爆炸”吧……
当她跨过地上的木下隆时,脚踝却被抓住了。少女回头,看向她的“污点证人”——
木下隆突然惊醒。终于恢复意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远去的美少女。来不及思考,他拼上最后的力气向她的背影挪动。木下隆强行装出深沉的眼神,双手抱住她的腿:
“我稍后就下班了,小姐,有兴趣一起去吃饭吗?”
五条嘉美子想都不想:“当然不行,你好好躺着去吧——”她突然一顿,少女的眼珠骨碌碌转起来:“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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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起去吃饭吧,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喔?今晚你只是开门后碰巧见到我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喔?”
一顿晚饭。稍后,又是很多顿晚饭。太阳升起又落下,东京的夜晚一片灯红酒绿。她神出鬼没,他终于在家里等到了少女;一盏暖灯下,他处理她身上奇怪的伤口,她拂去他肩上不小心粘上的秽物。一周,一月,一轮四季。也不知道是其中的哪个晚上,灯终于灭了,两个年轻人不知怎么滚到了一个被窝里。
“隆……我要被调回京都了。”少女枕着他的肩膀,声音闷闷的。“任期三年,我要是回去了,家里绝对、绝对会安排我结婚的。”
“说什么啊?”木下隆一头雾水:“之前总说过年时就带我去见你的家长。嘉美子,”他慢慢抚摸少女的头发,发根处有些汗津津的,散发暖烘烘的洗发水味道:“我都带你见了我爸妈了,这种时候可不能反悔啊?”
怀中光滑温热的躯体突然离开了。五条嘉美子抱着被子滚到床的另一边,背对着他:“隆是个笨蛋,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怎么你了?”木下隆连忙调亮台灯,“大小姐,喂喂,可以看我一眼吗?我错了啦,原谅愚笨的我吧……”
五条嘉美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呢喃:“真是个只会道歉的大笨蛋啊。也是,那样的生死危机里都看不到咒灵……我这是给孩子挑了个什么样的爸爸啊。难得我有一级评定,说不定以后能摸到领域的边呢……”
“什么玉?嘉美子,你在说什么啊?一级,是考证的事情吗?”
五条嘉美子瘫在床上,四肢打开成一个大字。她看向天花板的吊灯,呐喊:“真是栽在你身上了——我要是被家族处死了绝对是你的错!不管了,不用回家见家长啦。隆,你选个日子吧。我们扯证!”
那个晚上,他是怎么想的呢。策划的海边浪漫求婚没有用上,就连拜托熟人抢的、最流行的东京迪O尼乐园门票都还没有用上。不如说,是在一个最普通的晚上,甚至是刚刚干完那事不久就突然被女方求婚了。
不要说日本了,放眼世界,这样的情侣也很少见了吧。
但是他答应了。他们带着激动依偎在一起,心里燃烧着对新生活的期望。嘉美子执着的想要一个孩子,并且一定要亲手教导孩子学习她家古怪的家传。生完就重返一线,孩子给他带,两人是这么商量的。为此,木下隆忍痛放弃了自己在医院的职位,开起了自己的小诊所……
……诊所里摆满鲜花,墙上爬了绿色的藤蔓。他握着嘉美子的手坐在小办公室里,戴着眼镜,第一次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
一切违和的谜题都被解开了。嘉美子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低语:“不用害怕。我、我们,都会保护好隆的。”
她做到了。直到最后,嘉美子都勇敢的站在他的身前,简直要把那个充满危险和看不见怪物的世界关在身后。甚至,孩子们都接过她的刀剑,让这个温馨的家不落入魑魅魍魉中。
对不起,我是一个无能的父亲啊。
我是一个向孩子挥刀的,无能的父亲。我是一个向我的挚爱,我的灵魂挥刀的无能的父亲。
梦中的嘉美子还是当年最如梦似幻的样子,月下的她像是天上降临的辉夜姬,木下隆紧紧抱住她,求遍天上地下的所有神灵:不要放她走。
梦终究是要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