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你说的，这个世界，没了谁都是可以转的。你的公司，也不是非我不可。”


    残酷的说辞，朗陈南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看法会成为陆铮拒绝自己的一大利器。


    朗陈南默默地抿紧了唇。


    陆铮思索了一阵，又接着说，


    “而且你的这个想法，如果要付诸行动的话，还需要考虑很多东西。我现在从事的墙绘工作，虽说也是在公共区域内作画，但是更多的还是在私人领域——比如商场，或者别墅、公园里面。你要的这种效果，需要占用公共用地，以及使用高空，不仅要考虑天气等因素，可能还需要获得政府的批准吧。”


    陆铮摇了摇头，“这条路可能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也没有那么容易。是一条很辛苦很辛苦的路。”


    陆铮话里的坦然，让朗陈南高悬的心狠狠砸向了地面——陆铮好像在拒绝他。


    他记忆中的陆铮，是那个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可以不顾一切的人。


    是那个为了还清债务，不害怕吃苦的人。


    可现在的她有些不一样了。


    朗陈南当然清楚明白，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去埋怨陆铮怎么变了，变得和他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了。


    他算个屁啊——


    可陆铮明里暗里的拒绝，还是让朗陈南有些失落。


    他想要再争取下陆铮的看法，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在没有看见陆铮推荐的画师的能力之前，任何拒绝的理由都显得不太成熟，也不够理智。


    况且，这条路确实如同陆铮所说的，并没有那么简单。


    朗陈南：“你说的没错，这条路太过理想化。在经济实力不足以支持梦想之前，我盲目地拉你下水，对你不够公平。那就拜托你把你说的那些画师的作品发一些给我吧，我看下有没有合适的可以胜任这个岗位的人选。我打算前期先招一些员工，如果这条路走的不太顺畅，至少游戏这条路还可以维持基本的开支，不至于让我倾家荡产。”


    说着，朗陈南勾起了一个自嘲的笑容。


    陆铮突然鬼使神差地说，“你这算不算抢赵赫哥的生意？”


    “额。”朗陈南一时哑然，好一会儿才开口，“不算吧？沂宁和嘉海隔了这么远，我们这发展起来了，对他也没有坏处不是。”


    对于朗陈南与赵赫的合作关系，陆铮并不太清楚。


    所以在这件事上，她也不想深究，既然朗陈南觉得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


    见陆铮又不说话了，朗陈南开始打量起了对方的微表情。


    但陆铮只是坐着，看似无意地用勺子搅动着杯中的饮料。


    就在朗陈南决定先暂时接过话题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陆铮笑了。


    这一回的笑，比先前的更加明媚。


    在窗外的日光衬托下，她圆润的杏眼中瞳孔被倒映成了琥珀色，陆铮眨了眨眼睛，说，


    “当然，如果你非要让我加入的话……”


    有转机的话，再度引起了朗陈南的希望。


    他也不自觉地睁大了双眼，摒住了呼吸。


    “如果要我加入的话，我要股份。”


    朗陈南：“没问题。”


    “我要自由安排自己的工作时间——要弹性工作制，不想被考勤束缚手脚。”


    “没问题。”朗陈南顿了顿，“本来我就没打算抓考勤，小公司抓考勤只会适得其反。”


    “一些我不喜欢的项目风格，我不想画。”


    “当然，原画主美，你的主要工作是对我们产出的原画质量进行把控，你自己是否真的要画，可以看你心情。”


    “噗——”


    朗陈南过分痛快的答应，让刚说完一段话，嗓子有些发干喝水喝到一半的陆铮，没忍住，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好在，她喝水的时候打算转头，给朗陈南一点思考的时间，所以并没有影响到刚上的菜，飞溅的水珠只堪堪落在了桌沿。


    她着急忙慌地捂住了嘴，伸手去抽抽纸。


    在陆铮忙着收拾自己残骸的过程中，朗陈南又开口了，“股份也可以对半分。”


    “你怎么这么痛快？”


    陆铮将纸巾丢进了桌上的小型垃圾桶后，一连难以置信地看向朗陈南，“我说要股份，你就给啊？这么大方……”


    陆铮故意玩笑道，“陈南哥，有这么非我不可吗？”


    “非你不可。”


    朗陈南收敛了一问一答时候眼底的所有笑意，一字一顿正经地回答了陆铮。


    简单的四个字，在无意间飘向了陆铮，又化作了坚定的选择砸向了陆铮。


    有那么一瞬间，陆铮的耳边仿佛听见了被风吹动的风铃声响，那清脆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击着心房，让她感受到了微弱的心跳。


    见陆铮有了片刻的愣神，朗陈南轻笑了一声，他那双有些淡漠的丹凤眼中，此刻的笑意都要溢到眼尾了，


    “本来我来找你合作，就是奔着合伙的想法来的。如果你不提这个股份，等公司成立了我也是会给你的。更何况，原画主美本来分角色和场景，但这两个方面，你都不薄弱，所以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相应的工资也会满足的。”


    “陆铮，你看起来和以前比起来真的变了很多。”


    陆铮：“嗯？”


    “以前的你，在遇到争取自己应有利益的时候，还是会有点畏畏缩缩的。现在嘛，脸皮厚了不少。”


    朗陈南顿了顿，接着说，“我很高兴，你能这么直接地表达自己的要求。”


    “真的吗？那股份就不用对半分了，四六分吧。”


    朗陈南：“我四你六？”


    “你怎么知道？”陆铮脱口而出，两只眼睛都放光了，“真的可以吗？”


    朗陈南：“这么多年，你依旧想得这么美。”


    “切。”陆铮撇了撇嘴，“那我四你六也可以，但我不要法人。”


    朗陈南笑着说，“你还挺机灵。”


    “那必须的。工作这么多年了，不得多长几个心眼啊。”


    陆铮的唇角高高扬起，她玩笑道，“陈南哥，你刚才那个样子给我一种感觉——一种我说我要当老板，你也会同意的感觉。”


    朗陈南满含笑意的眼眸对上了陆铮的眼睛，说，


    “陆铮，这么多年了，你依旧想得这么美。”


    等到朗陈南将公司等事项办下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大约过去了一个多月。


    十一月的沂宁市，开始降温了。


    那种潮湿的阴冷，无孔不入地钻进了陆铮的每一个毛孔，让她的手脚冰凉。


    她一边踏进了之前办理公司选好的地址，一边将口袋中冻得通红的双手拿出来搓了搓。


    就在这个时候，陆铮口袋中的手机响了。


    是晏霞。


    晏霞又一连串发来了好几条消息。


    晏霞：“铮铮啊，吃饭了吗？”


    晏霞：“铮铮，你看，妈妈现在在爬山。”


    附上了几张晏霞登山时的照片，照片中，晏霞正沐浴在日光下，身上穿着单薄的短袖，脸上的笑容却很幸福。


    陆铮冻得有些泛红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她犹豫了片刻，敲下了回信，


    “没呢，还没到吃饭的点呢。”


    随着一声清脆的“叮——”，电梯停在了十二楼。


    陆铮迈出电梯后，按照墙上的数字，在一间又一间的联合办公场地中，找到了朗陈南说的那一间。


    踏入玻璃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约七八十平的办公场地。


    比起一开始选址时候的凌乱，此时的办公点已经被规整得差不多了。


    大扇大扇的玻璃窗，让冬日和煦的日光洒进屋内。


    朗陈南正穿着一件米色的高领毛衣，毛衣的袖子被他挽起到了小臂处，他正在搬桌子。


    他的小臂，因为发力青筋凸起，见状，陆铮赶忙放下了身上的背包，跑到了桌边。


    陆铮：“陈南哥，我帮你。”


    “不用。”


    朗陈南将桌子安置好，彼时，温和的日光洒在了桌子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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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回过头对上了陆铮的目光——


    陆铮今天将自己围得严严实实的，大半张脸都塞进了围巾之中，只留下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与朗陈南面面相觑。


    而她刚才说要帮朗陈南搬桌子伸出来的手，已经揣进了大衣兜里。


    “你就坐这。”


    他点了点木头桌面。


    陆铮从一进屋就看见这个工位了，这个工位在这不大的办公场地内，算得上是相当好的位置了。


    身后是高楼外的景色，工位的两边是视野死角——这个位置如果用来摸鱼，绝对是相当好的位置。


    朗陈南打量着自己的安排，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他指了指工位右边，说，


    “到时候在这里安排一个屏风，就完美了。”


    “哇哦。”陆铮捧场地惊呼了一声，“这是要给我创造一个得天独厚的摸鱼场地吗？”


    闻言，朗陈南将目光看向陆铮，他那双丹凤眼中写满了揶揄。


    朗陈南学着陆铮，也惊呼了一声，


    “哇哦，如果你觉得你的工作可以清闲到摸鱼的话，你可以随意摸鱼，我没意见。”


    朗陈南转过身，“到时候，你前边的区域就是办公区，后期招进来的其他员工都会坐在这里。”


    “哇——”陆铮没感情地惊呼了一声，“以后我就一个人管这么多员工呢。”


    陆铮面色平静地说，“我能行吗？”


    陆铮看似对自己的能力没有信心的话语，却压根没有给朗陈南足够的反应时间，又自顾自地说，“我可以。”


    朗陈南无奈地摇了摇头，只笑，没吭声。


    陆铮一脸坏笑地看向朗陈南，“老板，我的工资有多少哇？”


    “股东还拿工资啊？”朗陈南笑着调侃道。


    “嗯？忽悠我入伙的时候，你不是这么说的。”


    陆铮没好气地白了朗陈南一眼，迈腿就走，“没工资我不干啦。”


    “好了，工资不会亏待你的。”


    见状，朗陈南赶紧拉住了陆铮的大衣袖子，将目光投向窗外，“对了，今天天气挺好的，你下午有空吗？我打算去沂宁附近的郊区踩踩点。”


    “下午没事。”


    午后，两人简单地在写字楼附近的小餐馆解决了午饭后，才准备出发前往郊区。


    在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内，陆铮盯着面前的摩托车，愣住了。


    摩托车漆着亮黑色的车漆，熟悉的车型，熟悉的样式，以及后座上那熟悉的扶手。


    陆铮看向朗陈南，“你怎么把……它，也带来沂宁市了。”


    说来，这辆帅气的摩托车和陆铮也有一定的渊源。但嘉海市距离沂宁市有着一千多公里的距离，陆铮怎么也没想到，朗陈南会把它也带回来。


    朗陈南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车头，“拜托，它可是我的宝贝，我去哪儿都不会丢下它的。”


    朗陈南的目光落在车身上，陆铮在他的眼中看见了对车子的热爱，而这也牵动了陆铮的心绪——


    幼时，陆文康先是用沂宁市摩托车禁行当作借口，卖掉了陆铮心爱的摩托车。


    后来上学了，在二十六中，陆铮为了自己能够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一路谨言慎行，压抑着自己活泼的天性，来到了沂宁七中。


    在七中，陆铮背离了林良辰口中所谓青春的朝气，只是为了一个好成绩……


    再之后，陆铮为了妈妈、为了家庭、也为了保持本心，放弃了少年人的懵懂与心动。


    她这一路上，好像总是再舍弃，也好像总是没能抓住自己心爱的东西。


    但现在，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她不再被那些世俗的情感束缚着，也不用再压抑自己的天性，她是自由的。


    在愣神间，陆铮鬼使神差地抓住了朗陈南摩托车的车把手。


    有些颗粒感的把手，拉回了陆铮的思绪，也让一个想法，在她的心中成型。


    陆铮看向了朗陈南，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陈南哥，我也想学摩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