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是不想见就能不见的时候吗？！


    黎阁老双腿灌铅似的走不动，没关系，有人拖着他走，没走多远，就成了一根沾满泥土的软烂面条。


    在朝堂挣来的半辈子荣光，都在此刻荡然无存！


    而他们走的，正是二皇子私自挖通的地道口，方瑀珩不用人引路，宛如在逛自己家的后院。


    这一点看得黎阁老连一丁点的侥幸心理都没有了！


    “方瑀珩，你总不能是皇帝派来潜伏的，你究竟是什么人！”黎阁老到底是垂死挣扎了一下。


    方瑀珩走得不慌不忙，袍摆轻轻翻扬，被火把投映在墙上的身形修长，像一片乌云笼罩在黎阁老头顶。


    “不怪老师聪明半生，猜不出来。毕竟，叫你猜出来了，也就没有今日的事了。”他淡淡回了一句。


    随后抬手挥了挥。


    黎阁老看得一愣，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砚书知道啊，立马掏出手帕把黎阁老的嘴巴给塞住了。


    黎阁老：……


    嫌他话多？！


    地道不算长，出口更没有想象中刺眼的光芒，但踩着台阶出来后一看，却是黎阁老最为熟悉的地方。


    ——皇帝的书房！


    “你小子来了，还以为你半路被偷袭，我要有女儿了。”


    黎阁老刚站稳，就听到帘子后传来声响，紧接着一身戎装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浓眉大眼，威严无比。


    方瑀珩拍了拍袖子上沾的灰，淡声回怼：“你只会有孙女，其他都是做梦。”


    中年男子嗤笑，手指朝他点了点，颇有警告的意思。


    黎阁老看清走来的中年男人，已经愣在当场，甚至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抬手揉了揉眼睛。


    被儿子怼完，唐老爷这会心情正不爽，余光就瞧见黎阁老，呵地笑一声：“你带个老眼昏花的东西来干什么？”


    “门口捡的。”


    黎阁老：……


    奇耻大辱！


    但他已经认出唐老爷了，想要说话，才想起来嘴巴给堵住了，只能发出呜呜声。


    听得唐老爷直皱眉，让人给他把布给扯了出来。


    “宸、宸王！”黎阁老震惊的声音响彻大殿。


    宸王宋明御，先皇嫡二子，故太子的同胞兄弟。宸王的名字是先皇和故太子一块挑的字，从名字上就能看出，他有多得先皇和兄长宠爱。


    可他不是在当今圣上登基前死于一场大火！


    如今的皇帝还特意派人往山西的宸王府验过尸骨，宸王府近三百口人，无一生还！


    这也是皇帝登上帝位的最大原因，立长立嫡，长嫡皆不在人世了，自然是由排名第二的那位继承大统。


    哪知十几年后，宸王露面了，还是在皇宫之中！


    一声宸王，却叫唐老爷……宸王宋明御愣了片刻才一拍脑门，嘴里骂道：“都怪那弑父欺祖的玩意，老子太久没听人喊封号，还得反应一会。”


    “不打紧，反正马上也要更换了。”方瑀珩扫视书房一圈，懒得在这些小事上浪费时间。


    秦宝姝还在等他回去，拖延越久，她越担心。


    “人呢？”他问。


    宸王没理会嘴里还在念念有词的黎阁老，想起更重要的事来：“你的母亲要去了……完蛋，她别没收住力，给直接弄断气了，我还要活口有用！”


    话落，宸王急急忙忙往外走，方瑀珩自然跟上。


    黎阁老还在当今皇帝弑父二字上没能回神，砚书看一眼，还是挥挥手，让人继续拖着他走。


    可再见到的场面，就不是书房那般平静。


    依旧用半张面具遮脸的宸王妃，手里握着长剑，泛着寒气的剑尖就在抵在被擒的二皇子身上，而皇帝被五花大绑，绑在椅子里，心惊地看着儿子肩膀冒出的血水。


    “你比你爹脑子好用一些，胆气也足，我很欣赏。但是我睚眦必报，你让人伤我肩膀，你说我该怎么继续回敬你？”


    一身戎装的女子，英姿焕发，说的话却叫人不寒而栗。


    二皇子疼得根本没法动弹，被擒后更是脑子不清楚，不明白怎么自己就成瓮中的鳖，被别人给抓住了！


    刚抓住，以为要面对父亲，结果是一个不敢用真面目见人的妇人，还说自己让人伤了她肩膀。


    二皇子疯狂回想，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得罪这个妇人，还伤了她。


    终于，他在脑海里找到了相关的记忆……“你、你是那个姓唐商人的妻子！”


    他话音刚落，宸王妃剑尖正好滑开他左手手腕，疼得他痛苦一声大叫。


    皇帝就眼睁睁看着儿子的手筋被挑断，整个人都在发抖，但皇帝怕归怕，还是认出人来了。


    或者说，认出了宸王妃手里的长剑。


    “金家的家徽……你是宸王妃金馨儿！”皇帝说完，又疯狂摇头，“不，他们都死了，死在大火里，没有一个活口！”


    金家。


    这个稀有、在本朝却显赫的姓氏，让二皇子又愣住了。


    金家早在他父皇登基后斩草除根了！


    “是啊……一场大火。”宸王妃闻言笑了声，伸手去摘下面具，露出从耳朵一直延伸到下巴的烧伤。


    银制面具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声音发凉：“可惜，太子殿下早知道你狼子野心，在你火烧王府的时候，派来支援我们的人到了，帮我们暗中脱离了火海。”


    说着，她忽然想到什么，看着皇帝玩味一笑，用染血的剑尖抵在二皇子的喉咙上。


    “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当初你爹杀了先皇，才得来的皇位，如今，你杀了他，我也赏你活命的机会。”


    二皇子敢闯宫，就是要反，弑父是他的计划之中。


    他几乎没有思考，立马就大声答应：“我、我照做！那些恶行都是他干下的，和我没有关系！”


    宸王妃颔首：“很好，果然是个有胆气的孩子。”


    皇帝疯狂挣扎，怒吼：“逆子！你敢！”


    可再是挣扎，宸王妃让准备的毒酒已经送到了二皇子手上。


    二皇子一身血淋淋，用右手捏着杯子，忍痛挣扎着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父亲，面目狰狞。


    黎阁老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宸王见妻子要赏毒酒，先前说留活口有大用，但在这会儿却是站住了，一动不动，没有阻拦的意思。


    方瑀珩亦然。


    母亲要出恶气，他有什么道理拦着。


    皇帝嘴里的怒骂随着酒水的灌入变得模糊不清，二皇子双目赤红，疯了一样连杯子都要塞进父亲的嘴里。


    “你早就该死了！你哪个儿子都不爱，只爱你自己的皇位！你还想看我和太子互相残杀！但你没想到吧，你也死在了你自己儿子的手上！”


    “你去死吧！”


    酒杯居然就那么被二皇子硬生生捏碎，碎片扎在皇帝嘴里，涌出鲜血。


    宸王妃见此让人松开皇帝，拉开了发癫的二皇子，他们父子之间有什么仇恨，可跟她没关系。


    她懒得看。


    而是看向过来的儿子，抬手指着被摁倒在地的二皇子：“人留给你，随你处置。什么玩意，还肖想我儿媳妇，膈应谁呢！”


    二皇子猛地抬头，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你言而无信！”一句话刚说完，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年轻公子。


    那张面容不算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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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认得！


    最近风头无两的状元郎，他如何能不认得！


    刚才宸王妃说什么？


    她的儿媳妇，所以方瑀珩是……


    “你、你是宸王的儿子？！”


    方瑀珩已经走了过去，宸王妃把自己手里的剑递给他，他双手接过，曲指在剑身弹出一声剑吟。


    他没有回答二皇子问题，而是微微点头示意，士兵立刻摁住二皇子的右手，把手腕露了出来。


    他一句话没有，落剑更是利落。


    惨叫声响起，二皇子刚才用来给父亲灌毒酒的右手手筋也被挑断。


    方瑀珩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我母亲说的是，你弑父，饶你一命。但你爹还活着呢，一时半会也死不了，所以不算。”


    “身为人子，你伤我母亲，挑你一根手筋，是替母报仇。”


    他说着，长剑再被轻轻抬起，在虚空中沿着二皇子的身体往下走，停在了他脚踝上。


    “你联合傅家，企图欺辱我未来的妻子，挑你一根脚筋，也不算过分。”


    剑落，惨叫声再起，黎阁老看得心都在抖。


    谁说的方瑀珩温润如玉，都谁他娘的说的！


    这简直就是个活阎王！


    可方瑀珩的长剑没停下，再挑断了二皇子另外一条脚筋。


    “这个嘛。”他在二皇子已经痛得叫喊不出声的狼狈中微微一笑，“单纯看你不顺眼，喜欢看你吃点苦头。”


    他收了剑，看向砚书：“把逆贼之子挂皇城门口示众，我倒看看还有几个硬骨头敢再造次。”


    黎阁老再也支持不住，双脚一软，跪倒在地。


    ……他当初是怎么威胁方瑀珩来着？！


    宸王看到这里，啧的一声，这小心眼随足了他母亲，醋劲随了自个！不愧是亲生的！


    不过，该收场了。


    正是想着，有身披铠甲的将士来禀报：“大军已经守住四处城门，京中几大营归顺，锦戎卫指挥使被斩首于宫门口。”


    宸王颔首：“召集朝臣，本王要好好给这弑父的逆贼算清楚旧账！”


    方瑀珩把长剑擦干净，归还母亲，居然是抬脚往外走。


    筹谋多年，本就是为了万无一失，如今亲眼确认一切顺利，他就该去处理更为重要且紧急的事。


    宸王喊住他：“这会又干嘛去！”


    “今日是下聘最后的日子了，儿子回去给您儿媳妇报平安。”年轻公子头也不回。


    宸王顿时眉开眼笑：“把人直接接进宫，外头估计还要兵荒马乱几日，别吓着我儿媳妇了！”


    末了，嘟囔了一句。


    “要是成为闺女就更好了。”


    宸王妃吓得立马捂他嘴：“你是真不怕他有样学样。”弑父给你看啊。


    哪知黎阁老反倒出声喊住了方瑀珩：“前不久的叛乱是故意让人闹的事，为的就是让我提议，把锦戎卫精锐调出京城……锦戎卫精锐离京，正好让二皇子起意逼宫……”


    但黎阁老很快就又摇头，推翻了刚才的时间点。


    “不对，应该是更早，你就在布局……太子和二皇子争斗是你在背后挑起的！什么时候开始的？！”


    方瑀珩脚步顿了顿，黎阁老已经猜到了真相，面如死灰，抖着唇说：“是我，是我主动收你为学生，给你提供了接触朝政消息的便利……”


    然而，方瑀珩给出了另外一个答案：“你没有那么重要，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


    黎阁老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方瑀珩扬长而去。


    宸王嘴巴终于被松开，冷哼一声：“臭屁小子！”


    今日就他威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