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值守的下人拦住了方瑀珩，黎阁老反复默读文章，发现藏头露尾的字词只要一旦被暗示过，就无法忽视。


    更何况，还利用了暗喻在其中，只要被提醒过的人，都会越读越偏向文章就是讥讽之意。


    黎阁老铁青着脸，连着翻了好几篇赵逸泽的文章，发现里面全都是一样的设计。


    方瑀珩被挡在门口，听着身后哗哗的翻纸张声响，抬手把挡在自己跟前的人往后一推，扬长而去。


    黎阁老在他身后咆哮：“方瑀珩！你这是忤逆老师！你给我回来说清楚！”


    方瑀珩理都懒得理，他怕自己回去后，黎阁老会被气得当场出殡。好歹师生一场，狗命就先留着。


    在方瑀珩走后，赵逸泽很快就被黎阁老喊了过去，面对脸色难看的老师，赵逸泽心神不安。


    黎阁老说：“他恐怕不止这些本事，方才我和幕僚就是在查是谁又开始传风言风语，把圣上当年登基前的事再度拿出来，说圣上德不配位，是谋逆。”


    “而他的文章，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把圣上是夺位，兄弟相残的事写上去了。只是他的文章掩盖了那些痕迹，引导我们重新修改的时候，把缺失的内容补上，就成了要命的东西！”


    赵逸泽这才明白，黎阁老的谋算没奏效，反倒被方瑀珩算计得死死的。


    “这不是就证明了，他从一开始就没和您一条心。”赵逸泽提着嘴角笑了笑，表情有些刻薄。


    提起这个，黎阁老就快要怄出血来。


    “他身后肯定有高人指点，所以他才会早早写出这种引诱性的文章！不然怎么就那么巧，放榜前后谣言就四起了呢？一切都不可能是巧合！”


    黎阁老捂着胸口喘气，可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但凡方瑀珩先前露出一丝端倪，他今日都不会毫无顾忌地撕破脸皮！


    赵逸泽沉默片刻：“他日进入朝廷，对您而言，就有威胁了。如今我那篇被封存的文章，就永远都成了拿捏我们的把柄。”


    完全地受制于方瑀珩。


    哪怕把他杀了泄恨，文章的事也会被暴露出来，还是得给他陪葬。


    年纪轻轻，心思缜密得可怕。


    黎阁老最烦心就是此事，方瑀珩出手是真狠，一点机会都没给他们留！


    “只能先暗中让人跟着他，看看他究竟是得了谁的指点，只有他身后的人倒台了，他才成不了威胁！”


    黎阁老冷着脸，眼里迸射出凌厉的光芒。


    “过几日的殿试，你只管放松了去应对，哪怕他能得状元，你也不会太差。皇帝如今想用我和首辅抗衡，必然要卖我面子，壮我的势。”


    赵逸泽什么都没说，默默点了点头。


    方瑀珩出门去，原本是要几日不回伯府的，结果转一圈，人就又到了秦宝姝跟前。


    二房姐妹花已经回去了，秦宝姝正皱着眉头拆信，她跟前已经有好几封读过的信笺，凌乱地摊在桌子跟前。


    “怎么了？”他坐下，看见她愁眉不展。


    秦宝姝拆开信，一边看一边说：“朝廷忽然之间要对商人加征税银，各处掌柜送信过来，核算过我们的盈利，再加征，利润空间下降，恐怕就会引起其他商行对我们份额的抢夺。”


    她说完，把信给他看。


    方瑀珩一目十行，发现这件事捂得很严实，他人在京城都没收到风声，恐怕又是黎阁老所为。


    为的就是给国库创收，好填补国库的空虚。


    这样加征，会使得很多小商家倒霉，最后恐怕只有关门大吉一条路。


    对我朝的百业是严重的打击。


    黎阁老为了斗败首辅，磨刀霍霍向百姓，根本不管他们的死活！


    “拟定在七月，在这之前多收一些，站稳份额可以躲过第一波冲击。”秦宝姝支着下巴叹气，“可是谁不是这么想，所以从一开始就要见血厮杀。”


    而且她还要保证大舅舅那边的粮食补给，想着就头疼。


    方瑀珩知道她的处境艰难，思索什么，她却又笑了：“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要脸了。”


    他投去疑惑的视线，少女抿唇笑：“人啊，不能既要又要，贪得无厌之后，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你准备怎么做？”方瑀珩放下信，好奇起来了。


    “外祖母说过皇后忽然派人探望她来了，一来可能是你中了会元的事，二则皇帝在借皇后想要探一探冯家的口风，毕竟干的事太过缺德，晚上也睡不安稳吧。”


    她的话让方瑀珩失笑，问道：“如若是第二呢？”


    “如若是第二，那可好办了，能见到皇帝我就当着他面哭，加征之后没法收到米粮，供给不行，冯家秦家一块死，叛军获胜。见不到，我就对着皇后这么哭，他们会耍赖，我也会。”


    “而且我们属于光脚的，不给米粮就是死路，这事是他们给我们定下的。所以还有什么好怕的，怕的该是他。”


    秦宝姝经过这些日子的磨炼，琢磨人心的本事也越来越厉害，胆子更是大了起来。


    她如若不哭诉，不为秦家商行争取特权，那么就真的是死路一条！


    方瑀珩沉默片刻后说：“先等等，老夫人什么时候进宫？”


    “外祖母说大概十日之后吧。”秦宝姝算了一下时间。


    皇后不是说见就见的，毕竟皇后常年养病，连后宫都丢给贵妃打理了，哪里有空注意那么多事。


    所以秦宝姝才会猜测是皇帝授意。


    既然如此，正好能利用。


    和皇帝谈判，听着是那么的不自量力，但万一呢，总比等死强。


    方瑀珩点点头：“那就是殿试之后了，你且先准备着。”


    秦宝姝的计划像在以卵击石，但方瑀珩对皇帝的了解，这个计划其实是行得通，但也会有弊端。


    皇帝真给了特权，秦家的商行以后都跟皇权脱不开干系，会彻底沦为皇帝的私人银库。


    什么时候想要把秦家吸干，那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只是现在被逼无奈，也没有第二条路走。


    秦宝姝想通了，心里头就轻松起来，想起来他说要在黎府住几日的。


    “你怎么这就回来了？那老东西欺负你了？”她顿时就横眉竖眼，一副要去找人打架的气势。


    方瑀珩好笑，半真半假道：“我是怕真住下了，你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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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宝姝睨他：“你当我是你呢！”


    不过她直觉方瑀珩是和那个老东西有矛盾了，只是他不想说。


    罢了，不说就不说吧。


    她拉着他，往厨房去：“走，上回你说想要吃臊子面，我们今儿尝试一回。”


    自从两人上次互送饺子后，就常常在吃食上有讨论，方瑀珩的厨艺比她强多，做什么都有模有样。


    于是，她的小厨房，也成了两人感情升温的一处地方。


    方瑀珩自然是由着她的，两人肩并肩走到小厨房，厨娘就捂嘴笑着先出去了。走到外头，又想起来，探头问：“表公子要做什么，奴婢去准备。”


    秦宝姝：……


    怎么不是问她呢？


    她厨艺就那么不被肯定吗？！


    **


    方瑀珩一走了之后，黎阁老缓了三日才缓过来，后日就是殿试了，想了再想，还是忍着气让人请方瑀珩来一趟。


    然而方瑀珩比他想的还要难搞，连理都没理，气得黎阁老一夜都没睡着。


    事到如今，主动权都在方瑀珩的掌握中，哪里还容得别人对他指手画脚。


    方瑀珩为了让秦宝姝放心，殿试前两日都窝在自己的屋子里，表面上是在温书，实则在处理要事。


    唐老爷送回消息，说冯大老爷看透了皇帝的打算，边陲的事完全可以掌控，余下的就是他放手去做。


    既然布局多年，是该收网了。


    而且他不得不承认，他不想心急也得加快进程。


    黎阁老那个老货，今日敢拿前途威胁他，明日就敢动秦宝姝。


    他必须确保心上人的安全。


    到了殿试那日，秦宝姝依旧把他送到皇城，在城外又停留了许久，在拂风的劝说下，才打道回府。


    可能是这两日忧思过重，夜里都不曾睡好。


    她在屋里干等着，怎么就睡了过去，等到被人推醒的时候，整个人好像还陷在棉花里头，软绵绵的一点劲儿也没有。


    拂风在耳边的声音也像是从很远很远传来的。


    “姑娘，快醒醒……好消息！是表公子的好消息！”


    表公子三字落入耳中，她猛然清醒过来。


    拂风见她眼神逐渐清明，笑容更甚，紧紧握着她的手：“表公子高中了！”


    “是状元！”


    “朝廷的人已经过来送喜报，都在恭喜老夫人呢！”


    秦宝姝张了张嘴，下刻坐起身，提起裙子就往外跑。


    拂风跟着跑了两步，余光扫见被主人落下的一双绣花鞋，急得大喊。


    “——姑娘！鞋子！鞋子！你没有穿鞋啊姑娘！”


    此事不知怎么就传到冯老夫人那，让她乐个不停：“见过别人家公子追人姑娘，追掉鞋子的，没见过姑娘不穿鞋子的就跑的！”


    秦宝姝坐在老人跟前，羞归羞，杏眸水盈盈的，期盼地看着门口说：“我是为了状元郎不穿鞋跑，和他们都不一样！”


    一句话让满屋子的人哄笑。


    冯大夫人高兴地说：“媳妇要在这儿先恭喜母亲，要双喜临门了！”


    冯老夫人更欢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