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番外一:杨灵允的心病
作品:《妄念》 林魏然来青州的第三日,宁舟便再次上门拜访了杨灵允。
杨灵允的宅子位于青州城中的山脚下,附近无人,远离青州城中心。宁舟从刺史府过来也要走上不少路。所以他到达后,在门口整理了一番衣着,才敲门。
寻常他敲一声,钱其便会来开门。但今日他敲了三声,门内才传来慢悠悠的脚步声,大门缓慢开启,宁舟在看清来人面孔时瞬间僵住——
“林……相?”
林魏然辞官的消息还没从长安传来,宁舟简直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他下意识地揉揉眼睛,但林魏然面孔依旧清清楚楚地倒影在眼底。
林魏然见他这幅怔愣的模样,漫不经心地弹弹衣袖,淡淡道:“在下已经辞官,担不起宁刺史这一句林相。”
“你怎么会在这?”宁舟脑海里的一根弦瞬间绷断,脱口问道。
“我为何不能在这?”林魏然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低低笑了一声,“倒是宁刺史,清早上门找宣和是有何要事?”
“我……”宁舟被他这模样怔了片刻,回过神来才强装出一副冷硬的嗓音问道,“你和杨姑娘是什么关系?”
“我为何要告诉你?我还有一句话要奉劝宁刺史,没事就别随便来别人家,平白给宣和添麻烦。”
林魏然嘴角弯起淡淡的弧度,声音平静无波。
“本官找杨姑娘有事!”宁舟不甘示弱地瞪着他,“你什么意思?”
“谁啊?”里面传来懒懒的女声,杨灵允披着件墨色的宽大披风出现在门口。
宁舟眼睛陡亮,上手就要拨开林魏然隔在两人之间的手,“杨姑娘,听闻福安酒楼在青州西城开了分店,在下是来祝贺杨姑娘的。”
但林魏然的手仍旧死死地握着门环,阻止了宁舟继续往前,最后还是杨灵允拍下了林魏然的手,对宁舟扬起客气又敷衍的笑——
“多谢刺史好意,不过那间酒楼是赵掌柜在管,刺史要祝贺还是去祝贺赵掌柜吧。”
“我今日还有事,就不留刺史了。”
杨灵允说着,便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其实宁舟往日也常常在杨灵允这碰灰,但这一次他的不甘心达到了最盛——因为林魏然。
他脸色沉沉地看了朱红的大门好一会,才咬牙地离开了。
门内,林魏然小声嘟囔了几句:“你对那个姓宁的倒是宽容。”
杨灵允没好气地打了他一下:“难道比得上我对你的宽容?”
她眼尾还染着微红,细白的脖颈上也留着泛红的印记——都是林魏然这几日胡闹留下的。
林魏然听得出她话中有话,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但又道:“幼荷说他烦了你快一年了,怎么还不死心?”
杨灵允头疼地捏捏眉心:“我如何知道?我还以为他去一趟长安,你能让他死心呢。”
“我们成婚吧!”林魏然忽然开口,眼睛微亮地看着杨灵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才是一对的,他肯定就不会再来烦你了。”
他眼底带着藏不住的期待。杨灵允却下意识地垂眼,轻声道:“其实他见你我在一起,时间久了自然也就死心了。”
这话一出口,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又抬眼想看林魏然。但林魏然这几年的面上功夫愈发炉火纯青,只眨了眨眼,转瞬间便恢复寻常的模样,轻声笑道——
“好罢。”
接下来的几天内,林魏然再没提过此事,他们的日子仿佛又恢复成了以前模样。除非要事,杨灵允很少出门,成日在院子中摆弄那些花花草草。
林魏然便也极少出门,几乎都在院子中陪着杨灵允。
但这日,林魏然说有个巡案御史到了青州,他得去见一面,所以只剩杨灵允独自坐在院子中发呆。
四下无人,杨灵允被暖风吹得昏昏欲睡,但在意识沉沦间脑子里又再次划过林魏然这几日偶然露出的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是不是后悔了?他去见那巡案刺史,是不是就是因为后悔离开长安?
杨灵允睡意彻底消散,翻来覆去地想着,却只能想到这个她极度抵触的推测。
她烦躁地搓了搓脸,想着要不要等林魏然回来把话说清楚。
若他真想回长安……
想到这里,杨灵允心底便是一阵堵得慌,但转瞬间又觉得自己做人不能太过分——这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毕竟谁愿意从一个权倾朝野的宰相变成一个普通人?
日头一点一点西移,杨灵允没有等来林魏然,反倒等来了另一位不速之客——宁舟。
她本来心情就不好,如今更是烦上加烦,如今连敷衍的笑也没了,一心只想打发走宁舟。
但宁舟却闪身露出自己身后的两人,一脸诚恳:“这两位是林家人,杨姑娘,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林魏然的真面目。”
他大约是收到了从长安传回来的消息,确认了林魏然如今当真是一介白身,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杨灵允眯了眯眼,停止了关门的动作:“什么真面目?”
“不忠不孝,背信弃义的真面目。”宁舟义正言辞。
他身后那两人也连连点头,说他们如今家主的亲弟弟林清焰是林魏然的亲生父亲,却被林魏然逼离了长安,如今整个林家上下,林魏然都是不可言的忌讳。
“你瞧,”宁舟连忙道,“连他自己的家族都不认他,更说明他不是一个可靠的人啊。长安的消息也传回青州了,他定是因为被陛下削去所有官职没收了田产,落魄得没地方去,才借着交情来姑娘这白吃白喝,姑娘这么大的家业,莫要被小人骗了啊。”
初春的风吹来暖意,杨灵允脸色却忽然变得有些冷,她缓缓开口:“宁刺史,我没记错的话,你是灵安四年来青州做刺史的吧?”
宁舟微怔,“是,不过这与……”
杨灵允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你出身普通。放在之前,最高也就只能做到一个下州的刺史。但你如今年纪尚轻就做到了一个中州的刺史,你难道都不知道为何吗?”
这话打得宁舟措手不及,瞬间涨红了脸,一时哑口无言。他显然知道灵安帝与林魏然一同扶持寒门的政令,也清楚自己便是被扶持的其中之一。
但,杨灵允为何会对这些知道得如此清楚?
还没等宁舟开口,杨灵允便轻嘲开口,“林魏然当初顶着世家的骂声和针对扶持寒门。我以为不管如何,至少你们不该在背后骂他。”
“他扶持寒门不也是为了讨陛下的好!”宁舟在赤裸裸的事实被揭露后不甘得脱口而出。
但在对上杨灵允似笑非笑的眼神时,他咬咬牙,忽然又放软了声音,“杨姑娘,我知你从前身份定然不低。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林魏然是怎样的人。我觉得,相比他,我更适合你。”
“陛下如今有意扶持寒门,只要我努力一定能升官。到时候,我也一定会为你挣一副凤冠霞帔回来。”
杨灵允沉默片刻,忽然扯了扯嘴角,轻慢开口:“宁舟,你都知道我从前身份不低,你觉得我还缺你那一副凤冠霞帔?”
过去一年,她从未拿自己的身份说事,更不会用俯视的口吻说这种高高在上的话。
宁舟嘴角好不容易浮起来的笑意再次僵住。
杨灵允冷眼瞧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宁舟,好好做你的刺史吧。别来烦我,也别再拉着两个不知道出了林氏几服的旁支骂他。”
她说着便要关门。
宁舟一把拦住,清俊的脸上带了几分扭曲的不甘:“为什么是林魏然?他没了权势没了地位,他除了剩一张脸还有什么?”
在杨灵允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宁舟口不择言:“还是你觉得他能东山再起,你跟着他能做宰相夫人?”
在他贫瘠的经验中,宰相夫人已经是女子能达到的最高地位。他觉得杨灵允从前身份再高,也不过哪个世家大族的女儿。
这话让杨灵允彻底丧失了所有耐心,她冷淡开口:“宁舟,权势地位我都曾得到过,如今我想要的不是这些。若要跟我成婚,那人必得无条件,纯粹地,放弃一切地爱我。”
“你能吗?”杨灵允的语调中染上细微的嘲讽之意。
而也就在这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杨灵允倏然回想起幼荷先前的评价——扭曲的感情。
不得不承认,或许幼荷有时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宁舟被杨灵允此时冷漠的高高在上的模样怔在原地,片刻之后才回神,又咬牙问道:“那你以为林魏然就能做得到吗?”
“他曾经位极人臣,怎么可能甘心做一个商户的赘婿?”宁舟面上的皮肉微微痉挛,声音沙哑,“你真的觉得他是真心实意地爱你?”
仿佛被这话戳中心底最深处的不安,杨灵允倏然沉默。
宁舟见状,自觉戳中了心思,连忙乘胜追击,神色恳切:“杨姑娘,未必要放弃一切才能证明爱意。若你嫁与我,我发誓这辈子都会爱你,只爱你一人。”
半晌沉默后,杨灵允抬头看了看泛黄的天色,语调平静地开口了:“你说得不错,未必要放弃一切才能证明爱。但我与林魏然相识十几载。如果你没有任何能够证明爱我的举动,我凭什么选你不选他?”
“凭你这小小的六品官之位吗?”
说着,杨灵允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笑,“宁舟,我不敢说我爱他。但我能肯定的是我不爱你,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可能爱你。你于我来说就是一个烦心的麻烦。”
这些话无异于在宁舟脸上狠狠扇一巴掌,再多的爱慕和心动也在杨灵允毫不留情甚至高高在上的言语中消失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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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舟脸色非常难看地转身离开。
但没走几步,他就撞上了林魏然——林魏然像是在这里站了很久。
宁舟忽然冷笑一声:“得意什么?你对她来说也就是个无聊时打发时间的玩意,她那种人的心,捂不热。”
林魏然淡淡地笑了笑,甚至还伸手拍了拍宁舟的肩:“那又如何?我爱她足矣。”
在宁舟陡然变得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林魏然平静道:“宁刺史,我看过你在青州的这一年政绩,你是个好官。好好做你该做的吧。”
宁舟的神色一时变得很复杂,他恍惚间觉得其实杨灵允和林魏然压根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他们从来就不觉得自己能够破坏他们的关系。
沉默片刻后,宁舟拂袖离开。
林魏然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杨灵允,对她摊开手心,轻声笑开:“来接我么?”
杨灵允站在原地,撇撇嘴,最终还是上前拉住林魏然的手,小声道:“我看你之前不是很介意他,怎么,现在就看着我被他纠缠?”
林魏然握紧了她的手,低声笑道:“只是跟你讨个好罢了,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将他放在眼里。”
“那你去见巡案御史是为了什么?为何最近心事重重?”杨灵允忍不住问道。
林魏然挑眉笑了下:“我还以为你不会问我了。”
“你早就知道我发现了,”杨灵允转头瞪他一眼,“就是什么都不说。”
林魏然讨饶般用指尖轻轻挠了挠她的手心,笑吟吟道:“好啦是我错了。我去见巡案御史是陛下的意思。他让我去巡视整个江南道。”
“心事就是我担心你最近都不出门,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出门玩么?不如我们同去冀州?”
但杨灵允最终还是没答应,林魏然一人一马去了冀州。不过离开那日杨灵允还在门口送他,还笑着嘱咐他早些回家。
……“姐姐其实没有相信过任何一个人,她对将来的规划中只有她自己,”离开长安那夜,小皇帝略带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在林魏然耳边——
“林太傅,你就算去了青州,或许最多也就能得到你与姐姐过去在长安时的境况。纵使这般,你也愿意吗?”
少年天子抬眼,直直地盯着林魏然。
林魏然阖了阖眼,便轻声道:“宣和的心病不是一日两日能痊愈的。但臣愿意陪着她,就算什么都没有,就算她什么都不愿意承诺,臣也——”
“无怨无悔。”
那时他想,至少宣和还愿意使手段来试探自己,那她对自己大约还是有几分期待的吧。
林魏然一人一马去冀州,回来时带着满车的东西,兴致勃勃地一一给杨灵允。
宁舟再也没来打扰过他们,他们过了一段很平静而温馨的日子。只有青州城中偶有流言,说福安酒楼背后的当家娘子——宣娘子在家中养了面首。
可惜宣娘子家远,又少露面,满腹好奇的人始终不得见。
秋末的一个深夜,落下的帐子遮住了床上的两人。
杨灵允躺在里面,想着今日林魏然背着她烧毁的那封信——是小皇帝让他去南州巡视的信。
小皇帝大约是猜到南州路远,林魏然定然不愿意,所以还特意写了一封寄给杨灵允。
信中其实没说什么,只说南州那边出了好几桩悬案,百姓人心惶惶,让林魏然帮忙去瞧瞧。但言下之意就是让杨灵允去劝林魏然。
但林魏然却没与她商量半个字就自作主张地决定了。想到这里,杨灵允一时有些不悦,抬手掀开了锦被。
旁边的林魏然睡得模模糊糊,还下意识反手将锦被又给她盖上了。
杨灵允看了看几乎是瞬间就盖回自己身上的被子,半晌无言,又伸手戳了戳林魏然的胸口。
“嗯?”林魏然意识困倦,半眯着眼将杨灵允抱紧了些,“冷了吗?”
他含糊问道。
本就盖着一床被子的两人这下几乎是紧紧依偎在一起,杨灵允耳边传来他平缓的呼吸声,她沉默片刻,再次戳了戳他的胸口。
“别闹了祖宗,”深更半夜,林魏然困得不行,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只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抚般地示意她快睡。
杨灵允眨了眨眼,忽然伸手搂住他的脖颈,略带寒意的唇擦过他的耳边,声音微哑:“我和你一起去南州。”
“嗯去,南州。”林魏然在半梦半醒间随口应了一声,但片刻之后,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睁眼,脸上还带着惺忪的睡意,但眼睛清明仿佛先前那个困倦至极的人不存在。
他眼底还染着些难以置信:“你,你说什么?”
杨灵允一下就笑了,在林魏然耳边轻轻吐出一口气,含笑开口——
“我说,我和你去南州吧。回来我们就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