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寅郎印7

作品:《这不是我最好的命

    缦矜急道:“它被偷了说不定就重要了呢!”


    他反问:“所以要迫不及待抢回来?”


    “是,今日是我叫阿措去的唐府,一来可打探虚实,二是趁机可把那小丫头绑来,若是运气好,或许能直接寻来那印。”她一向敢作敢当。


    “为何不告诉我?”


    “因为事急从权。”告诉他了那就不用去了,跟着这位大掌柜数年,他的性子她如何不晓得?向来四平八稳又拖沓,整日挂在嘴上的便是一句事缓则圆,莫看他总有说辞,却不知要错失多少良机!


    好一个事急从权,他扯了扯嘴角,慢条斯理:“你们过于着急了,显然运气不好。”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干等着?我若是不问你,你怕是都不会告诉我印丢了!”


    赵珏点头:“没错,我现在就很后悔告诉你。”


    这一点头颇伤黄缦矜的自尊:“我不明白,那依你的意思,还要等多久?都丢了好几天了!难道真等他们来找上门?还是等人家指认咱们私刻假印?下回再丢个东西怎么办?”


    赵珏一笑,并不答话,而是瞧向阿措,“阿兄,你们是这样想的吗?”


    “是,也不是。”阿措听见这声阿兄便是一怔,又道,“我也不认为,一个死人的假印值得如此紧张,咱们这儿什么假的东西没有?”是啊,整个倚笑楼,整个赵府。假的人,假的身份,假的字画,假的金银财宝,何处不是假?


    言谈间手臂上的血已止住,他吐掉口中的参片,紧了紧臂膀上的布条,“就算是指认,又如何?咱们是不是在这中原待的太久了,呆成了良民?怕事怕成这般?”


    黄缦矜额头青筋一突,便咬牙:“哦,你这下觉得不重要了?但若是那印被用以替黄钧万伸冤,再借机翻出咱们与那曹让的旧账,如何逃得掉?”如此这般,岂非刀刀致命?


    阿措俊美的眸子微微一眯,“真有那时候,也是他们先内乱。”


    赵珏颔首:“没错,若是知情人,咱们相互有把柄,拿走又何妨?他怎么动,我们自有应对之策。若是不知情的人,拿走了那便是自己惹了麻烦。你说是不是?”说着又笑道,“也不能一有风吹草动,就如惊弓之鸟吧?”


    “先动者输。”阿措淡声道。


    “既如此,那阿兄又为何要去唐府呢?”


    阿措懒懒一笑,“自然是因为,我想瞧瞧,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同咱们有这样的缘分,届时好再做计较。若是曹让反水,正好,咱们还有另一条路。”只是没成想唐家有一干高手守着,看来那唐亦惇并不是什么善茬。


    赵珏长叹一声,似是扼腕:“阿兄想的与我一样,可惜太过冒进!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下次切勿如此了!”


    他如此说话,也算是难得的正经怀柔,怎料对方性子乖僻至极,完全不吃这套,嗤笑道:“我倒是希望,你能时时将想法与咱们说,而不是整日里诗词歌赋舞文弄墨,然后在这种时候放马后炮。”


    黄缦矜忙道:“行吧,既然你二位稳坐钓鱼台,那我也无话可说了,眼下该如何,给个准话!”兄弟俩难得意见一致,就此结束吧,再聊下去怕是又要打起来!


    赵珏闻言,皱了眉却终是隐忍。“不如何,找个人看着唐府即可。是敌是友,还不明朗,先等着吧。”


    阿措一笑:“行,听你的。”说着起了身,“绾绾还在吧?我交代过她要等我。”


    黄缦矜精致的妆容一垮:“祖宗,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功夫办事呢?!!别招惹她了行吗?明早上她再哭你可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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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夜里被挟持以后,唐府所有人都对刘溪鸰投以鄙视且怜悯的目光。而自从被唐祁点了后,陈维宁便觉得面上无光,恨不得将这丫头拴在裤腰上猛练。


    “你莫要想再偷懒,这回是你运气好,下回可没人救你。”她冷冰冰地说。


    一开始刘溪鸰还能说伤没好利索脖子疼,可后来张小堂主一出马,她离活蹦乱跳便就只差一步。至此她再也无法告假,只得一边背心诀一边摆弄那把软剑。


    说来,自那寅郎印交出去之后,便没了下文。她原先还乖乖等着师傅帮忙还,后来又总没寻着机会,还以为是唐祁太忙;可那黑衣人一来,她才明白他压根没想还回去,前几日都是哄她的,话说那样好听,还不如不说。


    “骗人!”愤懑不平间间她一个蹬腿旋身,再度出剑。


    如今,印的下落她不敢问,赵珏那边也没了音讯。心里苦得不行不能说,还被人嫌弃!她一个带着巨款借住在此的伯爵独女,怎么弄得比跟班儿还要惨?


    “谁能惨得过我!”她跳起来“次郎”一下避过手中软剑的回锋。


    “嘴里叽里咕噜什么呢?”她的好师傅拿了剑便冲上去,“凝神,看剑!”


    她左腿向后跨步,一矮身便格住了师傅当空劈下的剑。这便是那日唐祁说她腰腿太硬的地方,前头总也过不了关,今日倒是练成了,可她却高兴不起来。


    回身间,她转念一想,事到如今她又能做什么呢?何况叔父说的没错,自己自作主张偷了东西,偷了便偷了,还期期艾艾想着还回去,简直是不打自招自投罗网。


    “哎,我怎么这么笨!”


    “你也知道你笨,那再来十遍。下午我教你轻功。”


    女侠显是恨铁不成钢,心道如今大人横竖是不愿送她走了,那么甭管她后面要当小姐还是当大爷,最好也别再给大家拖后腿了,什么《宛心诀》《净心诀》《无相功》,都招呼上,下回她再落入敌手,就自戕算了。可很快,女侠美好的愿望便落了空。


    下午,陈维宁便被何衍叫去了大理寺查卷宗。临走时,他又特意交代刘溪鸰:“大人说,一会儿蔡大人要遣人过来送调布档,你可不要到处跑!若是得空了,先帮着把那些档归置归置。莫让他人瞧见了!”


    “什么调布档?”


    “嗯,先别管是什么,守好就行。”何衍低声道。


    他口中这位蔡大人便是唐祁兵部的同僚蔡必臣,此人的名字她也是略知一二。蔡必臣主驾部,唐祁主舆图,公事交往不可谓不密。


    刘溪鸰瞧他那一脸莫测的神情,心道,既在此刻透了口风给她,那这事应当多半与寅郎印有关,想来就快有眉目了。


    下午,陆陆续续送来的箱子便堆了半间屋子。她翻了翻箱子里的文书,大部分都是地方上的一些辎重进出记录,难不成是要在这里头再找那黄钧万调粮的蛛丝马迹?这得干到什么时候去?


    也罢,横竖她是操不了那份心的,安心照做好了!她苦笑一声,挽起袖子,为了少挨顿打一时嘴快,最后啥也没捞着,活还得多干!等蔡必臣的走人后,她又自个把那箱子按年份月份堆堆好,排排序,这一顿造完已是满头大汗。


    可外院的周管家偏偏此刻来敲了门:


    “阿鸰姑娘,翰林院的人来送东西,说是必须得亲手交到大人手上才肯走。那郎官都坐了好一会儿了,我也没法子,请姑娘去看看!”


    不是只有兵部吗?今日是怎的了,一个个都不在,还招那么多人登门,倒放心留自己一人守家,得,这支客先生也得兼着当了。


    她洗了把脸便匆匆迎出去。远远便瞧着了那外厅的瘦弱青年,似是在此处等候多时。


    “是谢编修吧?”


    那人笑着作揖,“是,有劳管事,唐大人可在府中?”


    “可巧了,大人今日有事外出,这会子本来在家的。”


    “咦,我还说今日大人休沐,特意来晚了些!”那编修奇道,又很快禀明了来意,“翰林院顾老让我给唐大人找书,是个孤本,还得亲自交到唐大人手上才行。”


    刘溪鸰心道,这个点澡堂子本来是该关门了,可不巧,你的那位唐大人搓完澡就去大理寺了。


    “那怕是要晚些回!”见那青年有些犹豫,又道,“要不谢大人到里屋稍坐坐?”


    都这么说了,那还能没点子眼色?青年听罢,便掏出怀中的小包裹,“那我还是不叨扰了,既如此,便有劳姑娘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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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转交!”


    刘溪鸰温言:“麻烦谢大人了,大人放心,等大人回了我一定转达。”


    “姑娘严重,我哪里是什么大人?”青年自嘲似的笑笑,“要说这书也不是甚金贵物事,只是这一版的《水经注》第二十八卷,我也是找了许久才找到,想着普天之下怕就只剩这一本了,若是丢了倒真可惜!这才多问了两句。”


    “不妨事,谢大人职责所在。”


    “唐大人既然不在,那在下就告辞了!”说着一展长臂,倒是正经作了作揖。他这声音倒还是怪好听的,若说赵珏的声音过于清透,唐祁的声音过于低沉,那么眼前这青年的声音则是正正好的,润泽悦耳。


    一瞧,那蓝色官袍下是一张少年般的面庞,脸的轮廓分明是北方人,却又极其白净,白得近乎透明,那嘴唇因此也衬得比旁人红润些许,像是南方人。再一瞧,他的身姿瘦削异常,像是风一吹便能飞起来似的。


    等等,谢?她突然想起来他是谁了。


    她了然一笑,“谢大人真真是爱书如命,不愧是才高八斗的关中第一神童!”说来,平日里这位大才子在这府上的谈资也不算少,没成想正主儿在她跟前却没认出来。


    谢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又推辞:“都是坊间过誉了,要说真正的才高八斗,谁又能高得过《平万象书》的作者呢?”他来时只递了翰林院的符牌,并未报上姓名,京城里姓谢的那样多,这少年却能准确报上自己的名,心道果然是唐府养出来的人,玲珑的很。


    “哦?谢大人也读《平万象书》?”


    谢琎扬眉一笑:“我想这满朝文武,少有人不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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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祁进门时便瞧见那廊下笑谈的二人,少女已是先迎了出来:“叔父今日回得早!谢大人恰来送《水经注》给您。”


    谢琎也跟过来作揖道:“卑职见过大人。”


    唐祁笑道:“放班了,余涯不必如此拘礼。”


    又转头轻斥,“阿鸰,家中有客人,你怎能如此怠慢?在这外头站着?”笑着迎他进了门。


    二人正说那《水经注》孤本难寻。唐祁道:“日前去院里没见着你,和顾老提了句,他还说寻着了便叫人来送。倒是没留意他说的送书人是你,早知我便自己去拿了!”说罢请了杯茶给他,“这可真是大材小用。”言下不乏惋惜之意。


    谢琎粲然一笑:“翰林院那许多书,有些书难找的很,我这脑子恰恰别的不行,记点子这种东西倒格外好使。大人也别为我可惜。”


    “关中难得出一个你这样的人才,如今却在宫中抄书皮,余涯却真觉着甘心?”想当初皇榜一揭,所有人都将他二人相提并论,好容易叫那二皇子瞧上了,却又这样快被弃之如敝,这样的结局如何不令人唏嘘?


    少年郎端着茶一饮而尽,像是渴极,“不妨事,我这性子,注定是有此一遭的!能得这样一个结果,有人明珠蒙尘待启时,就有人快意飒沓不回头,各有各的路罢了!”


    他瘦削的身躯藏于宽大的衣袍下,通身自有一股疏狂之气,又有着字迹不佳却仍叫皇帝舍不得罢了卷子的才华。


    唐祁心下感慨,可这天下人才济济,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机会总是稍纵即逝,甚至说,有些机会看起来像是机会,实则是一场空。何况上位者的心意总是难以揣测的,上位者之所以是上位者,那便是不问除出身以外的一切缘由,要你生便是生,要你死便是死。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少年。那日青云宴中,二人分坐两处,也只是远远扫了一眼,如今真真见到,却是在今日这番意境中。


    “余涯胸中有丘壑,只是不与旁人说罢了。也好,有些东西看开了,便是看开了。不过,你还如此年轻,还有的是机会。”


    谢琎笑道:“亦惇兄这是夸自己了!别忘了,你我同岁登科!”


    “好你个谢余涯!嘴上功夫来得就是快。”


    二人相视一笑,又清谈许多往届的科举轶事,几刻钟后谢琎便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