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第 101 章

作品:《棺椁摇梦铃

    三枚不动声色地瞥了陆衎一眼,发现陆衎也正好看向自己。


    两人默不作声地对视了一瞬,什么都没说。


    按下几次三番都想插嘴的阿丑,三枚慢声问道:“什么意思?”


    看不懂三枚在跟陆衎打什么眼色,白墨挠了挠有些发痒的脸颊,愣愣地回答:“我曾经无意中撞见过,村长压着声音在训斥我们碧水村的一个瞎眼老妪。”


    原来每月十五,村长都会让老妪到鬼村的农田里上香。


    但那老妪是个眼高手低的,为了贪墨银钱,私下竟将檀香换成了粗制的便宜货。


    “每月十五,在农田上香?”三枚眯着眼睛,向少年确认道,“在古井村?”


    白墨点头,肯定地回答:“对。”


    十五月圆,香雾作引,月光照路。


    “然后呢?”


    三枚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白墨的身边。


    她蹲在少年的跟前,看着他的眼睛,严肃地问道,“你之后,是不是还发现了什么?”


    白墨咕咚吞了口口水,点头道:“嗯。”


    “瞎眼老妪在古井村呆了整整一夜,不仅没有出事,还在回家的路上,意外捡到了两个金元宝。”


    白墨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这是我偷偷跟在老妪的身后,听见她跟家里的人说的。”


    “这之后,我对古井村便多留了个心眼。”


    有一阵子,他日夜都蹲守在鬼村附近,然而除了瞎眼老妪十五定时进村之外,什么收获都没有。


    后来,他转而开始留意起了碧水村里的人,特别是跟村长交好的人家。


    没想到,居然真让他发现了端倪。


    阿丑忍不住也凑到了白墨的身前,歪着脑袋,追着问道:“什么端倪?”


    “跟村长同宗的几个叔伯,有时候会在子时的时候,趁夜深人静,鬼鬼祟祟地进入古井村,哦,他们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巴掌宽的小坛子。”


    白墨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又道:“现在想想,好像他们每次出现的时间,都是在瞎眼老妪上完香的第二日。”


    “对了,有一次我还捡到一个发黄的烂册子。”


    三枚:“发黄的烂册子?”


    “对,诶,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的吗?”


    白墨指着阿丑,“那册子里写着,鬼村吞人只吞三类人,夫妻、子女、父母。”


    三枚拧眉:“什么意思?”


    “我也不是很清楚。”


    白墨挠挠头,“册子就是这样写的,我也记不大清,只记得里面说这三类人,组成一个家庭,代表了阴阳结合之类的。”


    “嗨,简单来说,就是没有干系的人,住进古井村,就都没事。”


    阿丑眨了眨眼,帮忙补充解释道:“所以瞎眼老妪孤身一人进村,没事发生。还有他说的村长的同宗之人,不是阴阳结合的关系,所以进出鬼村,也没事。”


    三枚哼了一声,“白阿丑,你知道的挺多啊。”


    阿丑一噎,“呵呵,这不,我比较、比较聪明嘛。”


    “他说他之前就跟你说过了哦。”


    “哈哈、是的呀,但你也知道,我奶、我奶古板,不让我跟其他姓白的人鬼混,我、我总不能出卖这小子嘛。”


    “哼。”三枚瞪了阿丑一眼,“编!我看你要编到何时!”


    在边上安静听着的陆衎,忽而蹙眉,看着白墨问道:“你们村长,怎么称呼来着?”


    白墨:“我们村长姓洪,名寿昌。”


    “洪?然后你姓白?”


    “对、对呀。”白墨紧张地舔着唇角,睨了阿丑一眼,“怎么、怎么了吗?”


    三枚摇头:“没事。”


    “你看着他们俩,”她朝陆衎招招手,“我捋捋头绪再说。”


    陆衎点头:“嗯。”


    对话暂时告一段落,气氛骤然冷却,空气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幽暗的茅草屋,没有人开口说话,一时只能听见几人浅浅的呼吸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哗!”


    乍然响起一声闷响,好似从很远、很空旷的地方传来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阿丑抱紧三枚的胳膊,有些颤颤地问道。


    陆衎不动声色地睨了阿丑一眼,眉心微蹙,心情有些不悦。


    三枚将阿丑推开,一边站起来,一边问陆衎:“听出来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吗?”


    陆衎点了点头,小心地推开了窗户。


    他眯着眼睛,朝远方眺望了一眼,转头对着三枚,轻声道:“我们半个时辰前经过的农田,应该是自那儿传来的声音。”


    他的话音刚落,白墨一下子就从地上蹦了起来,嘴里大喊:“糟糕!”


    阿丑被他吓了一跳,一脸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今儿就是十五,这是瞎眼老妪,进村来上香来了!”


    ——


    “这是、瞎眼老妪砸掛的声音!”


    白墨说完,小黑脸顷刻变得惨白。


    三枚:“砸掛?”


    “对,打砸一件长袍大褂。”


    白墨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呼了口气才道:“知道古井村不会随便吞人之后,我因为实在好奇,大着胆子跟着那瞎眼老妪,到过农田几次。”


    老妪虽然眼瞎,但不知为何,行走在黑夜的她,毫无阻碍,仿若回了自家一般自然习惯。


    明明古井村对她而言,是陌生的乡道,却一点磕碰都没有,甚至比尾随在身后的白墨,还要耳聪目明的样子。


    有时月光隐匿在云层后头,没有光亮照路,瞎眼老妪也能准确地走进农田,在同一个位置俯下身子,低头摸索出一件长袍大褂。


    “那件大褂,就是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衣裳,但奇怪的是,它的两边袖口和下摆的位置,都被缝紧了。”


    瞎眼老妪伸出两只瘦成鸡爪一般的手,捏着大褂的两肩,提举过头顶,对着天上的圆月,用力地抖了抖,嘴巴里还叽里咕噜地念着什么。


    “褂子里头臌胀胀的,应该是兜着什么东西,看起来重量不轻。老妪抖动它的时候,能听见里头有硬物被晃动后、互相撞击的声音。”


    念念有词了一会儿,瞎眼老妪会突然发出一声诡异的“赫赫”声,接着拽着大褂领口的位置,手腕一转,用巧劲将大褂甩到身后,最后再用力地砸到地上。


    “哐啷、哐啷、”


    大褂被重复提起,又重重砸落,几次之后,密封的袖口和下摆,突然,发出“哗”的一声又重又闷的响动,自内向外骤然破开。


    三枚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问:“砸褂,砸出了什么东西?”


    白墨咽了咽口水,紧张兮兮地环顾了茅草屋一圈,小小声地回答:“牌位。”


    他神神叨叨地强调道:“什么都没有刻的空牌位。”


    长袍大褂破开的袖口和下摆,像是决了堤的河口,源源不断地吐出一个又一个空牌位。


    陆衎看了眼皱眉陷入思考的三枚,将人带到椅子上坐下。


    三枚乖顺地被牵着走,边走边问:“然后呢?老妪对那些吐出来的空牌位,怎么处置的?”


    白墨搓了搓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想了想道:“然后,老妪就把那些空牌位,在农田里一一摆放好,然后就开始上香。”


    香燃到一半,就又重新点新的上去,如此反复,直到月亮下山。


    “我跟了老妪几次,每次所见大同小异,差不多都是这样。”


    陆衎:“你之前说,十五之后,碧水村与村长的同宗,会在翌日子时进入古井村,你知道他们进村之后,做了什么吗?”


    白墨摇头,“我也是仗着老妪眼瞎,即使被发现了,暴露身份的可能性很低,才敢跟在她的身后,至于村长他们,我不敢......”


    “嗯。”


    陆衎点点头,见白墨嘴唇发白,一直搓着胳膊瑟瑟发抖的可怜样,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房间又陷入了沉默,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白墨脚下却仿佛长了针,想赶紧离开这儿,又感觉外头突然变得阴森森了起来,害怕得开始抓耳挠腮,手脚发颤。


    “我、我......”他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你抖成这样,是想制造什么紧张恐慌的气氛?想吓唬谁呀!”阿丑嫌弃地看着冷汗淋漓的白墨。


    “一个瞎眼老妪,就把你吓成这样了?”


    “不是,哎呀!”白墨咽了咽口水,抱着脑袋又蹲到了地上。


    他声音闷闷地道:“你不知道,若是我被发现不仅瞒而不报,还擅自闯进了鬼村,我一定死定了!”


    “村长一定不会放过我的,而且我的家人,肯定会跟着受到牵连,”少年苦兮兮地皱着脸,絮絮叨叨地抱怨着。


    “本来我家在村里就不太受人待见,为了能在村里好过点,我好不容易才抢到蹲守鬼村的活儿......若是被发现,肯定全完了......”


    阿丑见好朋友真的慌了阵脚,也不再趾高气昂了,连忙蹲到他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哎呀,没事的啦。”


    “这不是还没被发现吗?你干啥自个吓唬自个,放宽心啊。”


    “再说了,天塌下来,还有我家小姐和她那高个儿的夫君顶着呢!你放心,咱们这些腿短的家伙,没那么容易死的!”


    三枚嘴角一抽:......这家伙,说的是人话吗?


    “有时候,是真想跟这些个小屁孩好好计较计较,叫他们尝尝什么才是人间险恶。”


    三枚握着拳头,张牙舞爪。


    “呵,”陆衎轻笑一声,见人已经回神,摸了摸有些炸毛的三枚,垂眸问她:“有什么头绪吗?”


    三枚摇头,空牌位和上香倒是不难猜测,结果都是为了引魂上路罢了。


    倒是对那件装着空牌位的长袍大褂,她有些好奇。


    还有瞎眼老妪的一整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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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仪式,听起来还挺专业,若不是老妪深藏不漏,就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她皱了皱脸,小声说道:“我到农田那边看看,你留在房间,看着阿丑他们俩。”


    陆衎不放心:“我陪你一起去。”


    三枚摇头,下巴朝阿丑和白墨的方向一点,凑到陆衎的耳边,压低声音:“你得替我看着他们。”


    “不管是阿丑,还是那个叫做白墨的少年,他们的话都不可轻信,我得亲自过去看一眼,才好做判断。”


    三枚尾指轻轻勾住陆衎的袖子,“不用担心我,有事第一个通知你。”


    陆衎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指,皱眉纠结了一会儿,才轻轻点头。


    “答应我,这次不能再乱来了,若是一感觉不对劲,一定不要逞强。”


    “嗯嗯,”三枚点头如捣蒜,“听你的。”


    她答应得这般爽快,陆衎的眉头反而皱得更深了。


    他忧心忡忡:三枚心软,戒心有,但总是不愿将人想得太坏,尤其是对未长成的小孩。


    他瞥了眼蹲在角落里窸窸窣窣的两个小脑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也罢,趁三枚不在,就让他好好审审这两个小家伙。


    阿丑和白墨莫名后颈一亮,冷不丁打了个冷颤,赶紧抱紧自己。


    ——


    厚重的云层,遮挡了明亮的圆月,洒照在地上的月光,霎时全被天上收了回去。


    天空一片黑暗,地上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换回自己的长袍,三枚为了行动方便,将裤脚和袖口都绑紧了,脚上套着自己更习惯穿的麻线鞋。


    活动活动脚腕,她对着一脸担忧的陆衎挥了挥手,三两下便窜进了黑黢黢的窄巷。


    三枚背着锁魂箱,疾走在暗影里,听着耳边呼呼作响的风声,脚步不停。


    天黑前才踩过点,记忆还热乎着,她的大脑飞快计算到达农田的最短路线。


    半刻钟的路程,三枚最后用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时间,就看到了目的地。


    白天一望无际的农田,与黑夜彻底融为一体,乌漆嘛黑什么都不看清楚。


    蹲在角落,将憋在心头的一口长气,又缓又慢地小口吐了出来,三枚才开始抬眼眺望了农田片刻。


    她将背上的锁魂箱解了下来,慢慢地打开了箱子。


    “八耳,你睡够了吧,赶紧起来干活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八耳,突然被三枚从箱子里拽出来,眼睛还没睁开呢,就被丢到了地上。


    它沙哑地“嘎”了一声,惺忪睡眼睁一只闭一只,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结果脑袋发晕,两只小细腿怎么站,都站不稳,晃晃悠悠地又往地上躺去了。


    三枚把它扒拉出来后就不管了,埋头在锁魂箱里摸索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了倒扣在小铃铛上的破瓷碗。


    “来吧,让我们来找找看,那个神秘的瞎眼老妪,现在到底藏在哪个犄角旮旯捣鼓鬼祟呢。”


    手指轻轻对着碗底一勾,三枚右手向上一翻,小小的破瓷碗转瞬就落在了掌心之上。


    她将缠在腕上的红绳一松,绳上的铢钱顺着碗沿绕了一圈。


    松松垮垮滑落碗底的五铢钱,慢慢地绕着圈儿,倏而一颤,一下子就立了起来,紧紧地贴在了碗口。


    三枚眼尾一挑,指尖在眉心一点,顺着铢钱竖立的方向扫了一眼。


    微风拂过,簌簌作响。


    宁静的暗夜,忽而亮起一抹微弱的火星子,一闪而过。


    “原来在这里!”


    抓起锁魂箱,三枚犹如疾驰的猎豹,风一般的冲了出去,经过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八耳时,顺手把住了它尖锐的鸡嘴。


    昏睡的小八耳,骤然吃痛,猛然张开了双眼。


    呼啸的风声,哗哗地扇在它的脸上,卷起的灰尘,瞬间就迷了它的眼。


    八耳大惊失色,刚想张嘴嚎叫,却发现自己的嘴巴被人紧紧的钳制在手里,急得它拼命地伸长了脖子,肚子“咕咕”乱叫。


    “啧!”三枚轻啧一声,压着嗓子,用气音吼它:“闭嘴。”


    窜进了农田,有了稻草遮挡的三枚,为了不打草惊蛇,稍微放慢了速度。


    “把眼睛睁开,看清楚再扑腾!”


    挣扎的八耳一僵,眯开眼睛,入目便是三枚严峻的侧颜。


    “咕!”


    “咕你个头!”三枚睨了它一眼,“赶紧给我打起精神,好好警戒四周。”


    被三枚这么一凶,八耳瞬间噤声,条件发射乖顺了下来,也不再再戏多作妖了。


    三枚轻哼一声,扒开另一处草丛,抓着八耳的手一松,又开始疾跑了起来。


    须臾之后,她匍匐在凸起的石块之后,之前若隐若现的微弱星火,近在眼前。


    三枚揉了揉眉心,微弱星火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佝偻的身影。


    目光锁定趴在地上叩拜的小老妪身上,三枚嘴角微微上扬:“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