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案发后第六天尸体

作品:《泉眼无声

    她要去找张朝,她要去厂子,可她本不敢走山上,但是从山下绕,要一个小时。


    于是十五分钟后,她不得已又站在了小双山上,那个张文斌曾经躺过的地方。


    她拄着膝盖,拼命喘息,眼前画面回到那夜,他躺在血泊里,暴雨将血液冲淡,染遍小路,画面又回到现在,夕阳泼在石子路上,毫无破绽。


    她努力寻找着张文斌曾存在过的蛛丝马迹,但那条路上什么都没有,她只能看到张文斌躺过的地方,石子像是被重新铺上去的,露着未被工人们的橡胶靴底磨砺过的棱角,保有着石子最原本的新鲜颜色,松松散散,不十分密实,丝毫没有一点血迹。


    她朝周围看去,目光落向水泵房,简陋的灰色水泥墙,加上蓝色小铁皮门,看上去很整洁。


    可那扇门又像是一个巨大的空洞,里面黑黢黢的,姜暮闻到一股明显的瘆人的腐臭味。


    那种味道像吸附在毛孔里,怎么都挥之不去。


    姜暮觉得浑身冷,小腹也更加痛。


    她渐渐直不起身,她捂着肚子,脸色苍白如纸。


    她心惊胆战地朝四周看去,夹道两边的草似乎比那晚更高了,被暴雨击打过后都向两侧趴着,她目光在草色与天色间逡巡,最终落在后面的阴森而隐秘的树林里。


    她出了一身汗,但却清晰地感觉到小腹处的皮肤像是贴着层隔热垫,里面的血肉凉如冰块。


    冷热抗衡,她觉得自己已经虚透了,全身疲软,痛如切腹。


    那晚的慌张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又卷土重来。


    她仓促离开,跑下山,朝厂子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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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脚通往厂子的铁门用铁链锁着,姜暮方才知道原来上次下雨有人在山上滑倒受伤后,又连续降暴雨,所以张文斌被杀后的那天中午,山路两侧都用铁门锁上了,铁门有三米多高,根本无法攀爬,只有小孩能从底下的缝隙爬过去。


    所以,这几天实际上无人出入小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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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暮进工厂,跑到工厂后身的检修部办公室楼下,她顺着墙根寻找,烈日炎炎,一个人都没有。


    突然,一个人从一楼的窗户翻出来,姜暮傻眼。


    张朝手里攥着两张纸,很匆忙,他快速助跑几步,翻上围墙,越了过去。


    姜暮看向办公楼大门,因今天开大会,职工休息一天,会议上午就结束了,所以办公大楼下午就上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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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案发后,第六天。


    姜暮很早便起床洗漱,她把屋子收拾一遍,用电饭锅煮小米粥,摊四个荷包蛋,自己吃一个,剩下的留给姜源和李雪梅,拿好背包出门。


    姜暮朝着县里的公共汽车站走,“大通道”的终点是火车站,这个县城里最热闹的地方。


    火车站似乎刚刚从沉睡中苏醒,人们背着大大的行囊,急促地站在街边拦电驴子,电驴子则像一个个地鼠在街头横冲竖撞,有空就钻。


    姜暮穿过两条街,在有邮电局的路口向左拐,便一眼看到武芝华的成衣店铺,牌匾仍然立在墙根,露出锈迹斑斑的铁架。


    武芝华正一手拄着拐杖,歪着身子,一块块艰难地拿掉老榆木门板,整齐地跟牌匾码一起,随后她推开门。


    姜暮立即跑过去帮忙,她找了一块砖头,把门卡住,再把门帘子撩上去。


    “有时间你应该学习才是,这会耽误你的。”武芝华十分歉疚。


    姜暮扶她坐到工作台后面的椅子里,笑说,“没关系,我学习好。”


    武芝华上了火,嘴唇上下起了一圈火泡,人也消瘦了一大圈,看起来要难以支撑起皮肉的重量,她把受伤的腿放到舒服的位置,看向四周凌乱的工作台,开始合计自己的工作量,除了墙上衣架上挂着几排衣服,一半是做完的,一半是没做完的,工作台上还有一些没做完的衣服,要做完这些,需要几天功夫。


    姜暮也看向四周,她觉得屋子有些凌乱,地面上工作台上到处都是裁剪下来的零碎布条,或长或短,或宽或窄,花花绿绿,垃圾桶里也堆满了布条没有倒。


    她又深深看了一眼那套毛料黑色西装,然后开始收拾店铺,扫地,收拾台面,擦窗台,浇花。


    阳光慢慢爬上窗,爬进屋子,将房间装满。


    “我昨天听人说朝子的八百米成绩如果能突破两分钟,清华都能录取,你说这是真的吗?”武芝华一边工作一边问。


    姜暮用力地点点头,说,“他的一百米成绩更突出。”


    一切打理停当之后,客人便陆续光顾,扦裤脚,改尺码,做衣服,买衣服,他们的各种需求武芝华都能满足。


    姜暮负责帮忙量裤腿长度,跑前跑后,有时也卖货收款。


    店里生意很不错,整整一个上午她们几乎没有空闲下来。


    武芝华始终坐在靠窗台的一侧,沐浴在阳光里,身前是一台黄色木质纹的缝纫机,左手边是烧得滚烫的电熨斗,一直埋头干。


    她的小腿一伸一屈,身体一俯一仰,将缝纫机的脚踏板踩得飞快,发出“哒哒哒”的呼啸声。


    这让姜暮想起很多年前的场景,那时候这屋里也是一股缝纫机油味。


    姥姥掀开厚门帘问武阿姨,“衣服买到了没?”


    武芝华穿着一身顶时髦的羽绒服,找出来,打开一看,是一件白色演出服,裙摆缀满了蓝色的流苏和五彩亮片。


    她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触摸那亮片,眼睛里闪闪发光。


    那个时候,小双山县在她眼里的印象是很大的,也很美好。


    街道上白雪皑皑,商铺为了御寒,门口都会挂上一个厚重的黑黢黢的棉布门帘子。老人家在门口支个小摊,卖煮玉米或者烤地瓜,热腾腾香喷喷,热气要把人熏化了。


    那个时候,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自行车铃声,雪糕厂甜甜的奶香味,啤酒厂冒烟的烟囱,都是她的快乐源泉。


    那时候的家属楼,木板门还没有破。姜源总坐在沙发里看那个黑白电视机,屋里暖融融。


    她的新演出服很漂亮,扭起腰来,裙摆的流苏和亮片便会摇曳生姿。


    拉丁舞教练极爱给她拍照,一支舞蹈就拍完了两卷胶卷,洗出来一看,一个场景,一个人,只是动作不一样。


    “想什么呢?”武芝华问她。


    姜暮回过神,“没什么,想起了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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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芝华的脸色突然变了,她靠在椅子里,歇脚,黯然说,“你姥姥住在家属楼的时候,邻里间没少帮衬我。”


    姜暮拿着鸡毛掸子掸桌上的灰。


    “那些事,都怪我。”武芝华说了一句,眼睛红了,便结束了话题。


    姜暮控制着自己的思绪,强迫自己冷静,但有些情绪就像晚上的蚊子,轰不走的,只要你放松警惕,它们便会趁机朝她飞来。


    姜暮心绪不平,鸡毛掸子不小心刮倒了桌子上的一瓶没有拧盖的八四消毒水,姜暮赶忙把鸡毛掸子插回花瓶里,重新收拾桌面。


    姜暮歉疚地快速将洒在桌上的液体用毛巾赶到桌边,让液体顺着桌沿流下。


    “浪费了。”姜暮自责。


    武芝华看了一眼,安慰说,“没关系,原本买来也是想帮你洗那件校服的,现在也用不上了。朝子交代了要我一定帮你洗好。”


    只见紫色毛巾被消毒液泡过的部分开始大面积褪色,颜色不均匀,变得斑斑驳驳。


    “当——当——”时钟敲响,空气里浮动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


    武芝华身体前倾,又开始启动缝纫机。


    姜暮有些不好意思,道,“您把衣服拿给我吧,我自己可以洗。”


    武芝华说,“在张朝房间里,还是我洗完还给你的好。”


    这时一辆警车鸣着警笛从门口呼啸而过,姜暮被吓了一跳,武芝华怔怔地看向街头氤氲的汽车尾气,手一抖,不小心豁开了衣料。


    武芝华放下剪刀,挣扎着要往门口出去张望,不安道,“这……这一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姜暮莫名产生一种恐惧,一股力量驱使着姜暮跑出店面,她看到警车朝厂子方向开去。


    姜暮疯狂地往小双山跑去,只见小双山已经被警察封锁,姜暮又往家属楼跑。


    …………


    她跑到楼下,终于看到张朝的身影,他正蹲在墙头上,掐着一根淀粉肠,吹着口哨,投喂下面的两条黑狗,两条黑狗摇着大尾巴,嗅着地面的肉味。


    她正想扑上去问清楚,可这时,她看到胡同口,两个穿着警服的男人朝他走了过去。


    其中一位问,“你就是张朝?”


    张朝道,“对。”


    那警察闻言看向另一位警察,好像有难言之隐,犹豫片刻,斟酌着语气和声量说,“跟我们走一趟。”


    “我们认识吗?” 张朝神情抗拒。


    警察显然有些尴尬,他们互相看看,亮出证件,拍拍他肩膀说,“你父亲的尸体刚刚在小双山上找到……”


    张朝跳下墙头,脸色陡变,“你说什么?”


    “你爸的尸体……”


    来不及把话说清楚,张朝拔腿便冲出去,像离弦的箭,身后的人看向他离去的背影,心痛又无奈,想拦也拦不住。


    姜暮怔怔站在胡同边,心脏在这一刻停了半拍,她手指用力抠着墙面,泥土嵌进指甲里,毫无知觉。


    身后的邻居们都闻声出来看情况,遥看警察离去的背影,然后擤着鼻子,提提裤带,转身甩腿踱步往一堆走,他们汇聚在一起,交换着彼此得到的信息,议论声霎时间冲破头顶,姜暮只觉颅内血压升高,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