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案发当天青春不枉

作品:《泉眼无声

    张朝焦急地寻遍了大半个县城,根本找不到姜暮。


    在他放下笔记本的那一刻,所有不好的预感都朝他奔赴而来。


    他遽然想起姜暮曾说的那句话:如果有一天,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能用不会让别人知道的办法解决就好了。


    同样一句话,换了一种情境去感受,似乎完全变了味儿。


    他想起姜暮桌堂里那两本书,《刑事犯罪》和《刑法》,想起她划上重点的章节——没有一个案件是没有留下痕迹的——张朝心慌的感觉便更加清晰、凛冽、焦灼。希望与绝望之间,有成千上万的恐惧奔赴而来。


    张朝告诉自己冷静一点,事情还不至于那么糟糕。


    可预感是个可恨的东西,它什么都不用做,就能使人坐立不安,使人发疯,使人心力交瘁、望眼欲穿。


    最无能为力的是你要清醒地看着喜欢的人一步步走进深渊。


    ……


    一阵更狂躁的风崛地而起,大柳树要被连根拔起似的摇晃着。


    胡同里,张朝失魂落魄地往家属楼走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蓝色校服如同一只巨大的口袋,在沙尘中鼓舞。


    他竭力呼唤她的名字,声音铿锵有力,穿透姜暮单薄的身体。


    他的胸脯鼓鼓的,仿佛喊得越用力,那个身影便越能够被桎梏住,便不会轻易脱离他的视野。


    少女浑身一震,她回头,便见张朝朝她飞奔而来,姿态如一头嘶吼咆哮的花斑小猎豹。


    他跑到她身边,浑身像散架了一样,摊靠在青砖墙上喘息。


    “放学怎么不等我?”他问,伸手抹了抹脸上浮着的一层黄土。


    他就这样,以如此狼狈的姿势清晰地、准确地冲刺到了她心底的防线。


    “你去哪了?你去土里打滚了吗?”她噗哧一笑。


    那双眸子蕴藏着清幽的水波,柔软却绪满力量,排山倒海一般,撞击张朝的心脏。


    她那莹莹笑意昭示着——一切都是他想多了。


    他这才悠悠从刚刚的恐惧以及失魂落魄中醒来,长舒了口气。


    “我去哪了,你说呢?”张朝不爽,像是在看一个笨蛋似的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他那么努力地找她,她却在这里安然无恙地看他笑话,真是糟糕透了。


    不过也挺好。也幸好。


    “我去图书馆还书了。”姜暮故作轻松地撒谎。


    张朝怔住,原来是这样。


    “你找我要做什么?”姜暮问,目光与他相触。


    他还在仔细打量她,她与往常没什么不同,眸中还是那么风平浪静,再次让人觉得一切担忧都是多此一举。


    只是张朝不知道,同样是十五岁的年纪,面前这个女孩却早已练就了惊人的压制力,她最擅长粉饰太平。


    张朝倒是愣住了,他找她要做什么,他也没有想好。但看这力拔山兮的风,看这风雨欲来的云,看这满腹心事的女孩,他灵机一动,突然抓起她的手,“走,趁着有风。”


    “干嘛去?”她好奇。


    他只顾着领她往学校跑。


    学校这个时候已经空荡了,值班大爷正准备锁门。


    张朝去车棚挑了辆自行车,推着就走。


    “是你的车吗?”姜暮可不愿意做坏事。


    张朝道,“就骑一圈,又不是不还回来,你怕什么。”


    姜暮被张朝拽上后座,他蹬起踏板,左摇右晃几下,平稳地上路。


    沥青路通往小双山,一路逆风,张朝骑得无笔艰难。


    姜暮攥着张朝的背心下摆,好几次想开口说话,都被风噎了回去。只得默默欣赏路边的小黄花摇晃着脑袋。以及路上的匆匆行人,他们都揪着领口,将口鼻捂在衣服下喘息,低头奔跑,慌张凌乱,自顾不暇。


    没有人注意到两个孩子,一个在前边奋力蹬车,眼里充满兴奋和期待,一个在后边眯着眼睛抵抗暴风,将所有心事掩藏。


    这一天的傍晚,是老照片一样的焦黄色,值得被永远珍藏。


    他们骑过半山腰,抵达最艰难的那个斜坡,张朝大腿肌肉已经酸痛膨胀,开始剧抖,但根本无法阻止少年。


    他突然调转车头,在姜暮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车子刷地俯冲下去,借着风,借着陡峭的坡度,一路翱翔。


    “呜嗷——”他张开手臂,以迎接天空的姿势。


    少女的下巴从他腋下钻出,雪亮的眼睛直视前方那惊人的坡度,又紧张,又害怕,又兴奋。


    张朝迎着风大吼:“让暴风来的更猛烈些吧。”


    快到转弯地带,紧接着是又一个下坡,自行车几乎是被甩飞过去的。


    姜暮立时攥紧他的腰腹,尖叫起来,喊声从张朝后背、腋下、怀里穿出去,在山谷里回荡。她想,前面即便是个断崖,他们也要飞过去。


    张朝大声笑出来。


    狂风根本阻挡不了他们,什么也阻挡不了他们。


    她的灵魂和柔体分离了,在一次次急转、飞跃、向下冲刺的过程中,灵魂因追赶不上柔体,而飞向了天空。


    如果她曾经因为只有一只翅膀而忘记过飞翔,那现在,另一只翅膀就是他给的。她的朋友,张朝。


    ……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抵达山脚下,一段新奇的旅程便结束了,像是一场大梦。


    姜暮跳下车,腿都软了,可心脏还扑通扑通的。


    还了车后,便慢慢往家走,沙尘暴似乎越来越大了,死死挡着他们。


    他们互相推着彼此,拽着彼此,可还是不进反退,他们不气馁,一边笑着一边努力往前挣扎。


    因为过度疲劳,腿部肌肉酸痛,他步伐过大,有些夸张,姿势看起来十分奇怪。


    他那脸上比人家那调色盘还精彩,脆青的眼睛,紫色的颧骨,还有黄土覆盖的鼻梁,红润的脸颊……


    一股滚烫的、令人浸透的情感忽而从她体内涌起,她忍不住连连低笑。


    青春的弥足珍贵,在于任凭它有多糟糕,总有百转千回的事和魂牵梦绕的人彼此纠缠、抚慰,哪怕遭遇过欺骗、迫害、残酷,哪怕是折戟沉沙、满目疮痍,终是会因为某一个人的存在而感喟一声,不枉。


    她要深谢他,让她遗憾的青春有了灿烂的心事,让沉默寡言的她学会了拐弯抹角和言不由衷,让莹莹孑立的不再踽踽独行。那么多的难以启齿和欲语还休,那么多的悸动、渴望、感激,甚至那些厌恶与抱歉,都是馈赠。


    原来,友情也如此浪漫。


    ……


    两个泥孩子就这样徜徉在那份愉悦里,不知不觉走到了家属楼下,遇到了张文斌。


    张文斌正站在红色捷达旁,吹着口哨对着后视镜整理西装,


    这是一套新式灰色西装,裤腿的压线笔直,他还特意打理了头发,梳成了偏分,十分工整地顺着头顶背过去,看上去比画报里的人还要精神,像港片里的周润发。


    张朝冷冷地看他一眼,嘟囔着,“饭局跟你又没关系,你打扮的这么风骚干什么。”


    他绕过他要往家里去。


    “跟我没关系,我就不能打扮了?老子去砸场子行不行?”张文斌不忿道。


    他一边擦着捷达车上的灰,一边扭着嘴唇叼着香烟,眯着眼睛,让烟雾顺着睫毛从鬓角边飞向天空,姿态里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桀骜,加上那略略显得逞强要面子的语气,让张朝更加生气。


    “丢人。”张朝的脸黑一阵又红一阵,撇下一句,就踢开破木板门,往里钻。


    张文斌喝住张朝,“你干什么去?你给我站住。”


    张朝停下脚步,吊儿郎当回过身,要死不活地杵在那,等候吩咐。


    张文斌掀起后备箱盖,从里面拿出一个口袋,丢给张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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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


    张朝来不及反应,只得接住,打开口袋一看,里面是一双崭新的红色球鞋,球鞋的铁钉锃亮反光,皮质的鞋面散发出优质皮革的气味。


    张朝诧异,却又不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张文斌说, “明天好好比赛。”


    “新鞋磨脚,谁比赛穿新鞋?”他故作不屑,手指却拎着袋子不放。


    或许少年人的可爱就在于此,他们容易受伤,也容易被安抚。


    要知道运动会之后,他没少在他面前提姜暮的事,恨他恨得牙痒痒,看他的目光也充满鄙夷和怜悯,作为父亲的尊严和权威在这几天内荡然无存。


    他混迹这么多年,从没想过,如果被儿子知道那件事该怎么办,他招架不住这突如其来的亲情的冲击,甚至不懂如何应对。沮丧、懊恼、不知所措的他恼羞成怒,面对儿子的质问,面对儿子眼圈里打着转的泪水,以及不敢置信,他没来由地暴怒,他想暴揍这个不孝子,并且警告他,他不可以这样盯着一位父亲。


    但同时,他知道,作为父亲的尊严和权威在那一刻已经彻底被踩在脚下,碾碎了。


    张文斌突然交代道:“这么多年对你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你那操蛋的的成绩就是不能提一提。我也想过了,你既然不是学习那块料,以后就别学了,也省的浪费我感情,但你总得学点文化知识,这样以后才能辨明是非,不做伤天害理的事。”


    张朝嗤道:“你反倒来教我了。”


    张文斌道,“咱俩到底谁是谁老子?我不教你,难道你教我?”


    张朝道,“老子不像话,儿子也不得不教老子。”


    因为鄙夷和厌恶的成分不那么纯粹了,谴责的声音也照往常羸弱了不少,再卑劣的人,此刻也感觉到了懊恼。


    张文斌叹口气拍了拍他的头,被张朝不情愿地躲了过去。


    张文斌又尴尬地一拳打在他胸口,笑道:“臭小子,我知道你现在扬眉吐气了,要是明年真去省队训练,你还不得飞上天?现在就敢骑在我头上教训我,你知不知道你跑步跑的好要感谢谁?还他妈不是你老子的基因好,别总没上没下的。”


    姜暮在一旁看着这个画面,他们有着相同眉眼,相同的体态,连腿部复杂的肌肉线条都是一模一样的,不由得升起一股厌恶感。可是她看看张朝,又把这情绪压了下去。她撇过头去,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


    张朝瞟一眼姜暮,怼张文斌说,“想让我尊敬你,你就办点让我尊敬的事,别整天人模人样的,竟办狗事儿。”


    张文斌冷了脸,一巴掌扇在张朝的头上,喝道:“特么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


    张文斌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姜暮一眼,那一眼,姜暮隐约看到了歉疚、忏悔,和自责。


    可姜暮却浑身恶寒,头皮发麻,反倒有种不祥的预感。


    张文斌拍拍兜,摸出车钥匙,道:“都上车,咱们去新城大饭店,今儿晚上你姜叔叔请客,咱们不去白不去,你姜叔叔平时可是连一瓶水都舍不得请咱们喝。”


    姜暮闻言小脸突然又红又胀,沉默地转身往胡同走,被张文斌喝住,“姜暮一起去。”


    姜暮还要去小双山,摇了摇头。


    张朝嗤了一声,“人家都没请你,你去干什么?”


    “说了去砸场子。” 张文斌大咧咧说,“怎么样姜暮,跟张叔叔一起去砸你爸爸的场子?”


    张朝见他没正经,哼了一声,要走,“为了副厂长这点屁事想跟人家撕破脸?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张文斌拉住张朝,“这种天气,家里停了水电,你不来蹭,谁给你做饭?你指望着我吗?赶紧滚上车,废什么话。”


    张文斌把张朝踹进捷达的后排座,又去拉姜暮,道,“饭局上我有话要说,想必你也一直想听我说这些话,张叔叔今天去给你报仇。”


    说着,把姜暮也塞进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