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海市蜃楼
作品:《泉眼无声》 安茜拿着审讯记录缓慢地穿过走廊,走廊尽头渗进来一条一条的阳光。
在这个看似干净的世界里,阳光照射到的地方,到处都锃亮反光,而灰尘,反而只有在光线渐渐弱下去的时候才容易被发现。
安茜和谢东站在审讯室门口。
安茜说,“人有时候真矛盾,我一方面希望她快点招供,我们就能快点结案,为死者伸张正义,一方面我又希望她不是凶手,希望她没有毁掉自己的一生。”
“同情犯罪,是身为警察的最大禁忌。”谢东冷淡地说,他目光凛冽,直接推开审讯室的门。
少女正襟危坐在桌子后边,身体绷直,看他们进来,兔子一样通红的眼睛用力瞪着、警惕着。
送来的早餐被搁在桌边,姜暮一口都没动,屋里飘荡着复杂的气味。
安茜注意到姜暮面前的水已经喝完,于是又从纸箱里拿出一瓶放到她面前。
室内很安静,没开窗,没开门,十分闷热。
姜暮还穿着那件蓝色校服,出了不少汗,额前一片狼藉,少女从兜里掏出蝴蝶形状的发卡,别住头发,露出铺天盖地的红疹子,疹子又严重了,像红透的荔枝壳。
安茜不禁心口一窒,她知道,少女的阴私,全装在她的校服里。
“看看这个。”谢东把一张纸放在桌上,姜暮心脏狂跳。
“熟悉吗?”谢东问。
姜暮看清那纸上的字迹,心跳快到眼前发黑,恐惧彻底将眼底撕裂。
谢东问,“为什么做这项检查?”
姜暮血液上涌。
“因为什么?”他厉声。
姜暮道,“因为……因为……生病了。”
谢东道,“生了什么样的病需要做这项特殊的检查?”
她惊恐万状,看向安茜,眼神湿漉漉,在求助,但面前的两位警察,丝毫没有给她一丝怜悯,他们正义威严,权威的面孔下,是对案件真相的索求,是对被害者的绝对尊重。
姜暮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检查这一项,都是医生要求的,你去问医生。”
“你被侵犯过。”谢东不是询问,而是用了斩钉截铁的语气。
姜暮血液上涌,瞪着的双眼模糊不清,她抬手用力挠着疹子,紧张恐惧到疹子出了血也没有停手,她的心脏快跳出去,她的五官皱在一起,如同胶在一起。
这一刻,她觉得眼前眩晕,她觉得眼前的世界是血淋淋的。
那些因年代久远而被折叠、被重述、被重新伪装而失真的记忆,再次被提醒。
她想起医院复杂的、令人作呕的、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味道,想起女护士的触摸,还有李雪梅对她痛恨的眼神。
她看到面前的世界快速颠倒过来,她的耳朵嗡鸣,她像是被装进了真空罐子,她无法呼吸。
“你被侵犯过。”安茜重复谢东的话。
姜暮看着安茜,几乎用一种求饶的语气说,“我没有……我没有……没有被张叔叔侵犯,我只是跳舞导致局部拉伤。”
“因为被侵犯,所以你杀了他。”谢东说。
姜暮双眼猩红,“我没有……没有被张叔叔侵犯,从未有过……我也没有杀他。”
“把证人带进来。”谢东面容冷酷。
年轻警官陈立荣拽着当晚在山上打更的老头的肩膀,老人手臂用力往后扽,双脚往前支,绿色解放鞋的胶皮鞋底摩擦地面,发出吱吱的抵抗声。
陈立荣按着老人的头,迫使他抬头,“看看这个人是不是那个当晚在山上穿着画着大便的校服和死者吵架的人。”
姜暮抬头,跟老头浑浊的双眼猝不及防地对上,姜暮下意识缩了缩肩膀,浑身像过敏一样,剑拔弩张起来。
老头脸色陡变,急忙甩开谢东往外走。
姜暮吓得脸色像窗户纸一样煞白,脑袋里的血管像要爆开一样刺疼,手脚却异常冰凉。
她浑身上下过电似的发抖。
“我什么都不知道。”老头喊着。
陈立荣掐死烟蒂上的火星,前面的警察控制住老头,问,“你认出她了?”
老头点头,忙又摇头,“没有,没有。”
审讯室内,姜暮陷入了挣扎和恐惧的深渊中。
她呼吸急促,浑身发抖,头晕恶心。
眼前颠倒的世界快速旋转着,她感到大脑神经被掀起,无法承受的痛感滚碾过四肢百骸,她揪着喉咙,呼吸越发急劇而困难,嗡鸣的耳膜继而拉起冗长而尖锐的警报声,她渐渐地无法听到声音,她只听见“嘭”的一声,椅子倒下。
“姜暮,姜暮?”有人奔过来,在叫她,但叫她的声音渐渐变小。
姜暮闭上眼睛前的那一刻,整个世界是一片黑暗的。
“快,叫救护车。”安茜出门喊。
谢东松开姜暮的手铐,抱起姜暮,大喊着跑出去,“叫老袁先过来急救。”
法医老袁从远处奔来,几个人围着姜暮往休息室跑。
安茜靠在门前,看着远去的人群,有些受不了,推门离开。
回到会议室,安茜看了看同事陈立荣后来的报告:
因为施暴者是被害者自己熟悉的人,所以生活中的交集会很多。施暴者往往会通过社交刻意与被害人建立信任,从而更加便于实施犯罪,比如邻里间出于热心而帮忙照顾孩子,比如利用同事朋友的身份等便利条件接触孩子,比如借助同学关系欢迎孩子来家里玩儿,等等。
这类犯罪之所以会肆无忌惮,是因为熟人作案报案率非常低,受害人往往因与罪犯存在某种身份关系,羞耻心使她们不愿报警,以至于被威胁,从而很容易形成长期的畸形关系,这就是熟人间作案的可怕之处。
安茜叹口气,“这类案例不少,被害人不但不愿意报警,有的被害人甚至不愿意向父母求助。”
陈立荣补充,“如果她的父母没有给予她足够的关爱和安全感的话。”
安茜道,“所以姜暮父母可能完全不知情,他们相信女儿只是跳舞导致撕裂。”
陈立荣道,“是姜暮有意掩盖了这件事,那时候的医生大概也没有往最坏处考虑问题。”
安茜道,“但实际上,大部分孩子都是被强迫,被威胁的。家长是孩子的依靠,是安全感的来源,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原因,孩子遇到困难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一定是家长。如果连父母都不能求助,不能信任,那么她将会多绝望,她还那么年幼。”
陈立荣看着远处骑着自行车,背着农药,要去田地里给稻苗灌溉农药的老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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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上所有的‘催熟’都是灭绝人性的、惨无人道的,包括生理和心理的催熟。
“一个女孩子过早地懂得了幸爱,体会了幸爱,她对这个世界的所有美好的幻想就都被掐死了,她是否还向往父母的爱?她曾经所向往的父母之爱,是否也被无情地掐灭过?
“那是一场性的生理的稚嫩、心理的懵懂与人性绞刑架的正面交锋,任何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都会被剐得只剩一副骨架。”
尽管安茜不愿意接受这一事实,但真相却越来越向这个推断靠近,安茜把报告掷到桌上,“看来我们需要重新了解一下姜暮的成长经历,以及她和父母的关系状况了。”
………………
案发五天前。
清晨,厨房里传来的水流声叫醒了姜暮。
姜暮坐起身,顺手挠了挠腋窝和脖颈的热痱子,痛痒感传至四肢百骸,连着小腿肚也痒了起来,低头看时,才发现自己腿肚上不知什么时候鼓出了几个杏梅大的蚊子包。
门外灶声轰隆隆,只听李雪梅扯着嗓子说,“这孩子,睡得可真够死性的,昨儿晚上下夜班,我敲了半小时的门她都没听见,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最后还是隔壁张主任叫人帮忙撬开了门锁。我进屋一看,这姑娘躺在床上睡得可稳当了,连衣服都不脱。”
客厅里,姜源站在鱼缸前端着搪瓷盆给鱼缸一盆盆换水,他指着两条翻着白肚皮的金鱼惋惜,“也不知道这鱼从什么时候起竟然烂尾巴了,咱们也没及时发现。”
“一个女孩子,睡得这么死,也不知道随谁。”李雪梅抱怨。
“还没死,换水后还是能再长出尾巴来的。”姜源悠然说。
两个人各说各的,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李雪梅有气无力地把锅盖合上,放弃了烙饼的想法,还是熬药要紧。
她打从市里回来就生了病,前后足足跑了几趟医院,又跑了几趟中药房,人家说她体内“生了火毒”,于是配了些草药在家里煎,煎了两天也不见成效,心里便焦躁起来,又不知从哪搞来一副坊间配方凉茶,在家早晚各煎一次,弄得家里哪哪都是她熬制的凉茶和中草药的味道。
可是病情仍然无好转,白天倍感精神不佳,她又要强,坚持上了几天夜班,人都熬透了,脾气性子都暴躁了起来,看谁都不顺眼,对姜暮的容忍度自然而然也下降了许多。
她把砂锅腾挪出来,扔在灶上,将一大包中药倒进去,锅里冒起一团褐色的药渣沉屑。
她见姜暮房间没动静,走进客厅喊了一嗓子,“这丫头片子,还不起床,等着我去请你吗?”
发泄完,又照了照镜子,镜子里呈现出一张憔悴的黄脸,脖子上和额头上红一块紫一块,她顺手又揪了揪脖子。
这不前一阵子,听了邻居说揪痧去火,她很相信。她开始只是把嗓子揪出了沙,脖子上搞得紫红一片,后来觉得头痛,又把额头揪出了沙,从上到下,皮肤青一片、白一片、紫一片,很吓人。
不止如此,整个人的精神也被她折腾得像塌了架子一样,脊椎骨堆在一起,干起活来肩膀和脖颈往前探,胸口窝着,情绪更加抑郁。
李雪梅看见自己这幅样子,又气不打一处来,朝客厅里悠然喂鱼的姜源抱怨了句,“大的小的都不让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