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空气仿佛忽然变得滞涩起来。


    丘比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白发少女，对方听到这种威胁毫不惊讶，似乎早有预见，但是此刻却神情郁郁一言不发。


    它明白，自己成功了。


    人类的情感复杂又麻烦，利用起来是非常危险的，但同时却也非常有效。


    所以，无法战胜对方没有关系，陷入弱势的局面也没有关系……只要掌握着于对方而言最重要的一个软肋，就足以立于不败之地。


    ‘你还不明白吗？朔久。’


    丘比劝诱的话语缓缓响起。


    ‘没有在你在意的那些人身边投放危险致命的魔女，这是我给你的诚意啊。’


    它说得没错。


    如果那些过于危险的魔女使魔不断涌现在其他人身边，那些人估计现在早就死了，根本没办法坚持到现在。


    就算伊江朔久这两年来尽量帮助其他魔法少女提升战斗力，特意为她们存下许多悲叹之种也没有用。


    要是丘比真的打算针对她们，伊江朔久一个人很难保障所有人的安危。


    更何况像萩原研二、佐藤美和子、榎本梓那些普通人，自保能力偏弱，更容易随便一个意外便轻易死掉。


    ……生命太脆弱了。


    伊江朔久忽然有点难以呼吸的错觉。


    所谓的最强的魔法少女垂着头，白发略微有些凌乱地散落在眼前，遮住了自己此刻的神情。


    看上去少了难以接近的感觉，不再仿佛永远锐不可当，反而倒是比较符合寻常人类的形象一些了。


    丘比对此应该是乐见其成的。


    它希望伊江朔久拥有足够奇迹般的能力、真的能够匹配上最强这个名称的实力，却也不希望无法掌控住他。


    所以，它拿这些人的性命作为要挟，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结果。


    伊江朔久也早该知道的。


    到了最后时刻，自己的身边就会是最危险的地方。


    明明伊江朔久一开始是想要将那些人推远的，却又无法看着其他人遇险而放任不管，以至于……还是到了如今这种局面。


    沉默了好一会儿，伊江朔久终于再次开口：“……我该谢谢你的诚意吗？”


    丘比没接话，而是道：


    ‘已经有很多伤亡了，为了剩下的那些人、为了你在意的那些人，就此放弃吧。’


    ‘你不想看着他们死掉吧？’


    虽然是问句，但丘比用着仿佛在陈述一般的确定的语气。


    它很清楚伊江朔久会怎样选择。


    一个人的最强才是最强。


    最强这个词汇只是针对唯一的个体而言的。


    当对方身侧有了其他人的存在，便不会无所顾忌。就算拥有无可匹敌的实力，也还是会沦落到被别人操控的下场。


    而孵化者们却永远不会有这种情感的负累。


    ‘其实，把我逼到这种程度，你所求的目的已经算是至少实现了大半吧？’


    通过这两年多的观察，丘比自认为虽然无法保证彻底了解对方，但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透。


    丘比觉得，伊江朔久不可能那么天真、那么自满，觉得轻轻松松就可以将孵化者们玩弄于股掌之中，一切都能按照自己期待的方向前进。


    相反对方是个聪明人。


    甚至，伊江朔久或许也有想到，如今被以那么多人的性命为要挟的局面。


    只可惜很多时候，就算能够推测出未来，也无法做到将其改变。


    所以，以最现实的角度来看，伊江朔久只能争取掌握更多的砝码，让自己尽可能获得谈判的机会。


    对方也确实做到了。


    否则，丘比只会在对方濒死的时候出现，自己揽过所有的主动权，高高在上地说出自己的要求。


    而那时对方根本不会有拒绝的能力。


    “是啊。”


    伊江朔久低声喃喃着：“或许……这已经是能做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五条悟、津美纪等人不会再出事。


    ——萩原、织田、斯科蒂他们已经死而复生。


    ——宿傩、羂索、费奥多尔、黑衣组织带来的威胁消饵于无形。


    ——魔法少女组织如今有了足够的实力和话语权，足以维护世界的和平与安稳。


    ——今天之后，当她们拿到自己最后的赠别礼，应该也就不会再因愿望的偏离而感到痛苦……


    ……


    所以，还有什么好贪心的呢。


    “丘比，你应该知道我的要求吧？”


    伊江朔久声音很轻地问道。


    终于松口了啊。


    丘比的尾巴仿佛都摇得更轻快了些。


    没办法……眼前这家伙的棘手程度堪比鹿目圆和晓美焰，好不容易才取得胜利，当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当然。’


    它语气温和包容地承诺道：


    ‘我保证，不会再想办法诱导目前的这些魔法少女堕落成魔女，也不会再伤害你在意的任何人。’


    ‘你知道的，这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


    ‘她们是那么有潜力，本应该能从其身上获取巨大的情感能量来阻止熵增，但我也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果实……’


    伊江朔久不愿意再听下去了。


    也没多少人会愿意站在丘比的立场上，听这些恶心人的话语吧。


    于是，伊江朔久打断了它的话，直白地问道：


    “所以，你的要求到底是什么？”


    ……


    战斗持续了多久来着？


    很多人都记不太清了，也没有时间与精力去关注别的事情，只是应付自己眼前的战斗就已经够难熬的了。


    周围总是有人在死去，也总是有新的魔女使魔出现。


    越发深邃的夜晚，弥漫着越发令人难以忍受的绝望……


    伏黑惠刚刚又艰难地解决了一只难缠的魔女。


    与此换来的是，身上又添了一道‘致命伤’，灵魂宝石又黑了好几个度，墨绿色的连衣裙开衫也都快要彻头彻尾地变成黑红色了。


    黑发绿眸的魔法少女一时有些脱力，半跪在废墟上，却在尽可能地逼迫自己快速恢复状态，以应对下一只迎上来的魔女或使魔。


    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什么休息的时间。


    一旦放松警惕，要么会有魔女使魔从这里流窜出去，要么自己就可能因灵魂宝石意外被破坏而死。


    但是……


    情况似乎渐渐变得不太一样了？


    察觉到周围攻势减弱、处境貌似比刚才轻松多了之后，伏黑惠心里微微一动，抬头向远处望去，忽然发现——


    魔女使魔的数量变少了。


    这不是错觉。


    不再有新的怪物从各处阴影中爬出，也不再有扭曲奇怪的力量突然于虚空中出现……


    原本如潮水般扑来的魔女使魔，此刻竟变得稀疏了不少，像是终于被消耗殆尽、战局总算是走到了尽头一般。


    第242章


    伏黑惠不觉松了口气，但心里也随之升起了疑惑。


    局势是不是变化得有点过快了？


    “……真的、结束了吗？”


    她自言自语似的喃喃着，嗓音格外沙哑干涩。


    明明不久前还有无数魔女使魔莫名其妙地接连出现，但是突然间，就再也看不到新的怪物的踪迹了。


    总觉得让人有一点不安，怀疑是不是还有什么糟糕的情况在后面等着他们。


    不过，就目前而言，能获得一些休息恢复的时间便已经算是很好了。


    ……


    更远的地方，虎杖悠仁刚用短刀插入一只魔女的头颅，黑红色的污血泼洒在焦土上。


    她收刀后撤，已经做好了迎接下一波攻势的准备。


    毕竟，虎杖悠仁也知道自己的能力很适合战斗，就尽量守在比较关键的位置，也是很容易涌现出新的魔女使魔的位置。


    按照之前的情况，她几乎很难有休息的机会。


    但是这一次……


    她谨慎地拿着刀，等待了许久，可是——


    没有新的魔女再出现了。


    ……


    “好像结束了？”


    成为魔法少女没多久，便经历了漫长而难熬的战斗，险些以为无法活着等到胜利的那一刻了，却在转瞬间峰回路转。


    降谷零难免有些恍惚。


    但是，厚重的云层正在散去，东边一缕晨光撕开阴霾，恰好落在她染血的指尖。


    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迟疑片刻，却又重新将手放回到阳光之下，体会它带来的温度。


    虽然这缕光芒并不耀眼，却似乎格外温暖，令人从心底源源不断地渗出暖意来。


    松田阵平也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天空。


    “是啊，总算是天亮了。”


    远方的地平线上，朝阳此刻正在缓缓升起。


    黑夜持续了太久，久到几乎所有人都快以为日出不会再到来了，但此刻阳光还是如约而至。


    温暖的光芒抚过满目疮痍的城市、残破的街道、倒塌的建筑，渐渐照亮了每一处阴暗的角落，也照亮了每一个幸存者的面庞。


    希望随着阳光而蔓延，重新在人们心底燃烧起来。


    战场上还残余的那些魔女使魔没了新的支援，在爆发了希望的人们面前节节败退，终于全部被消灭殆尽。


    这时，天边的最后一缕黑暗也被光芒吞噬。


    黑夜彻底结束了。


    支援者们携带的特殊染料已然耗尽，子.弹和炸.药所剩不多，国木田的笔记本只剩下最后一页，夏油杰能操控的咒灵也几乎都快要丧失战斗能力……


    但是很幸运。


    他们在无法坚持下去之前，先一步迎来了奇迹般的胜利。


    一起战斗过了的同伴们疲惫不已，或是瘫坐在地上歇息，或是互相搀扶着，大多数人的脸上都放松地露出了无意识的笑意。


    终于从这场漫长的噩梦中清醒过来了，新的一天也到来了。


    ……


    沐浴着温和的晨光，虎杖悠仁缓了好一会儿，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拿起松代提前给自己改造好的手机来。


    还好还好……


    手机只是有了几道裂纹，使用还是没多大问题，能够联系上其他人。


    她习惯于近战，战斗风格又一向暴力，只顾得上不惜一切地护住自己的灵魂宝石，这手机能幸存下来算是很不容易了。


    虎杖悠仁没多犹豫，径直打开通信群组。


    换了两个号，先后给相识的魔法少女们和咒术师们发去了关切的问候：【你们没事吧？】


    钉崎和东堂葵他们很快先回复了消息，表示自己状态还行。


    其他魔法少女们要面对的情况更棘手，而且身边几乎没多少可以互相照看的同伴，让虎杖悠仁更加难以放心。


    过了一会儿，应该也是处理完剩下的魔女了，她们便接连回复了消息。


    安凛：【没问题，这边已经解决了。】


    松代：【嗯，不用担心。】


    禅院穗：【＋1】


    津岛：【我也是，真糟糕呢，又没能死掉啊。】


    ……


    嗯……认识这么久了，也算是熟悉这些人的画风了，虎杖悠仁让自己尽量暂且忽视掉津岛惋惜的口吻。


    都没事就好。


    又等了一会儿，询问是否安全的其他人几乎都回了消息，就算某些人通讯设备坏掉了，也有别人帮忙在群组里转达那些人的情况。


    不过……朔夜怎么还没回复消息？


    虎杖悠仁皱起眉来，有点担心。


    但是转念一想，其他魔法少女都没什么事，那朔夜大概就更不可能会出什么问题吧。


    毕竟对方是她们之中最强的，一直以来都很让人信赖，从来没见过有对方战胜不了的对手。


    现在还没回消息，估计只是朔夜还没看通讯设备的缘故。


    以前她们在群聊里热切交谈的时候，朔夜也总是很安静。


    往往其他人都发了几十条消息，朔夜可能才会随便回复简单的几个字，不在线才是她的常态。


    这么一想，虎杖悠仁便也放心多了。


    忽然，群组里又多了一个人的消息。


    粉黑发少女的瞳孔猛然收缩，一时间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那个人怎么会这个时候在线。


    但是确实没看错，是艾尔菲。


    对方应该是刚刚清醒过来，此刻估计还是一个人处于安全屋内，没太能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艾尔菲：【……你们在干什么？】


    艾尔菲：【东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昏睡了半个多月？这期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安凛又是谁？】


    看得出来，她此刻有很多疑惑迫切想要得到解答。


    虎杖悠仁一只手捂住脸。


    这段时间内感觉发生了太多事情，她们得知了很多令人难以接受的真相，又引发了不少新的谜团，出现了非常危险的敌人，而且敌人很可能就是丘比……


    一时间还真有点难以跟艾尔菲解释。


    况且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一下子接受这么多糟糕的情报，万一灵魂宝石突然不小心黑透就完了。


    群里的其他人先回复了艾尔菲。


    安凛：【@艾尔菲，我算是新签约的魔法少女吧，今后请多指教了。】


    津岛：【你之前不小心中招了呢，忘了吗？你在梦境魔女的美梦里待了将近一个月。】


    津岛：【这期间我可是帮你承担了很多工作，超级辛苦的，之后记得一定帮我补回来哦。】


    艾尔菲：【……】


    松代：【东京及其附近地区忽然出现了大批的魔女使魔，目前整座城市被毁得差不多了。】


    艾尔菲：【？？？】


    松代：【不过，因为有着提前的准备，还有其他很多组织和官方的帮忙，大量民众已经早早被转移走了，这里的魔女刚刚也都被解决完了。不用过于担心。】


    艾尔菲似乎是一回接收了太多信息量，缓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又发了一条消息问：


    【能再详细地解释一下吗？】


    这时候，津岛也发了条消息：


    【@艾尔菲，对了，你的家人不久前来到日本找你，很倒霉地在东京站台撞见了魔女呢。不过，我已经将她们提前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艾尔菲一下子就顾不上其他事情了，急急发道：【具体地址在哪里？】


    其实，菲茨杰拉德醒来之后最先看的就是来自家人的信息……有很多条新消息和未接来电，大多都是妻女在询问自己状况如何。


    她暂时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便先来从其他魔法少女那里获得情报。


    没想到泽尔达和斯科蒂会为了找自己，而来到东京陷入危险。


    明明就是不想让她们出事，才一直瞒着她们的……可到头来还是没能够保护好她们。


    菲茨杰拉德垂下头，这段时间在梦里与家人相处的种种片段在脑海浮现。


    余口惜口蠹口珈


    ……是自己做错了吗？


    第243章


    津岛报了一个在山梨县大月市的临时避难所地址，告诉艾尔菲她的家人目前在那里。


    紧接着，她又提醒了对方两句：


    【当时为了安抚她们，我承诺等到一切事情结束之后，便会告诉她们你的下落。】


    【她们看上去……真的很担心你呢。】


    艾尔菲并没有因为津岛额外的行为而生气。


    那一端沉默了会儿，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最终，她的回复迟了好几拍才传来：


    【……我知道了，谢谢。】


    之后，群里就暂时安静下来，没有什么新消息了。


    虎杖悠仁想，艾尔菲应该是去找她的家人了，希望她们能够好好沟通一番。


    在遭遇梦境魔女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记得艾尔菲心情就总是比较低落。


    虎杖悠仁隐约能猜到，对方似乎是因为和重要的人产生了矛盾，一直拖着没能解决。


    ——家人之间，总能够应该互相理解的吧？


    忽然，虎杖悠仁意识到，既然艾尔菲都醒过来了，那其他因为梦境魔女而陷入沉睡的人是不是也都苏醒了？


    她点开私聊，关心地向禅院穗发了一条消息：


    【伏黑，你姐姐还好吗？】


    伏黑惠那边半天没说什么消息，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了一条简短的讯息：【嗯，她醒了。】


    看样子，伏黑惠现在应该正忙着和津美纪谈话。


    虎杖悠仁不准备再打扰她们，于是收起手机，仰着头望向天空。


    看着无垠的蓝天、游动的白云，以及那轮温暖柔和的朝阳……


    ——真好啊。


    仿佛所有的困境，都在此刻迎刃而解了。


    “悠衣——”


    身后传来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呼唤，那是钉崎野蔷薇的声音。


    虎杖悠仁回过头去。


    ……


    “……怎么还是没有回复消息？”


    松田阵平有点焦躁地低声喃喃着，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手机边缘。


    她不停刷新着手机聊天界面，很在意伊江朔久如今的情况，一直给对方的两个账号发消息、打电话，可却全部都石沉大海。


    朔夜应该是不用人担心的吧。


    但是在得知对方其实也是伊江朔久之后，就没那么令人放心了。


    毕竟，也是多次见识过了伊江朔久的倒霉程度——刚认识那会儿，对方就又是遇见混混、又是进入魔女出现的医院、又是险些成为死者……


    当时松田阵平也不清楚伊江朔久的真实实力，时常看着对方陷入糟糕的处境，明明身体情况不好，却总还是会主动出手帮助他人。


    所以，松田阵平也自然而然地形成了担心对方的习惯。


    果然……还是得去找一下朔夜啊。


    “安凛。”


    松田阵平下定了决心，突然开口，向旁边不远处的降谷零道：“这里剩下的事情先拜托你了，我要离开一趟。”


    降谷零疑惑道：“现在？你想做什么？你身上的伤还没有恢复完，先休息一会儿比较好。”


    松田阵平摇了摇头：“我要去找朔夜。”


    松田阵平做下的选择一般情况下都是不会轻易更改的，作为朋友，降谷零当然也非常清楚这一点。


    她妥协了：“……好吧，这边我来处理就行。”


    “谢了，确认没事后，我就回来帮忙。”


    从降谷零那边离开后，松田阵平一路往着废墟深处前进。


    虽然战斗忙起来之后，便似乎没有跟朔夜再联系过了，但是不用想也知道——对方肯定处于最危险、魔女残余气息最多的战场。毕竟以往每次几乎都是如此。


    因为整座城市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了，之前津岛存储在各个地点的书页也没能幸免。


    所以松田阵平失去了远距离瞬移的办法，只能靠自己慢慢去搜寻。


    她消耗了不少时间，也费了好一番功夫去找。


    这期间朔夜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松田阵平的担心随着时间推移越发累积起来。


    虽然未愈合的伤处还在慢慢渗血，只要动作幅度偏大就会引发剧烈痛楚，但她还是加快了步伐，此刻已经顾不上别的什么了。


    空气里弥漫的浓重血腥味一时半会儿难以消散，远处偶尔还传来建筑残骸坍塌的闷响……


    眼前的一切看起来太糟糕了。


    越是深入，便越是一副死寂的场景。


    尽管这次的战斗应该算是取得了胜利，但是付出的代价也不可谓不惨痛。


    如今整个国家都因为这次事件而乱成一团糟，异能者和咒术师忽然暴露在大众面前，最具代表性的重要城市被毁得一塌糊涂，而且在此死去的人和需要安顿的幸存者都太多了……


    松田阵平咬着牙关，不安感在胸腔里膨胀。


    周围的这些残败场景让她久违地想起了六年前的某一天，当时自己看着萩原研二主动走进了炸.弹犯布下的陷阱，最终和那个废弃工厂一起化作灰烬、尸骨无存。


    ——绝对不想再看到重要的人死去了。


    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余光捕捉到了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松田阵平来不及思考就立刻迎了过去。


    距离逐渐拉近，那个人的模样也越来越清晰——的确是朔夜。


    白发少女的样子看起来比以往狼狈了不少，白色长发被血黏连成缕，碎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衣物上浸染着半干涸的暗红。


    不过，还好，对方还活着。


    只要能够活着就一切好说，毕竟她们是魔法少女，没那么容易死掉。只要有足够的悲叹之种，什么伤势都总能痊愈如初。


    松田阵平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些许。


    随即，她忍不住立刻问道：“你怎么都不回个消息？”


    白发少女缓缓抬头，对上她的目光。


    那双青色眼瞳依然如玉石般清透，里面某种说不清的东西却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


    对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一时没有说话，心里仿佛正在想着什么要紧的事情。


    松田阵平早就习惯了这样冷淡的朔夜，但是当对方与伊江朔久画上等号后，便忽然有点不太适应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此刻才会觉得有点别扭。


    松田阵平张了张口，没有思考，话语就自然而然地吐露出来。


    “……其他人现在都很担心你的情况，我也是。”


    白发少女顿了下，终于出声了：“抱歉，我的通讯设备不小心坏了。”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这句话说得比较慢，能够隐约从中听出一丝滞涩之感。


    ……又是谎言吗？


    松田阵平觉得朔夜应该是又隐瞒了什么事情。


    毕竟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就算是通讯设备坏了，对方也应该能够换个方法来联系上她们吧。


    第244章


    不过，谎言就谎言吧。


    对方不是第一次说谎，也不是第一次有所隐瞒，松田阵平觉得自己早该习惯了。


    她没准备揭穿朔夜，反正对方应该也不会说实话。


    之前松田阵平就想好了，还是一步一步慢慢来，先让伊江朔久习惯同伴们的帮助，别再什么事都藏着掖着自己一个人扛着。


    只是……刚才那种程度的战斗，她们却仍旧没有足够的能力分心去帮忙，只能使朔夜一个人守在最危险的地方。


    还得变得更强。


    如果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一定要多为对方分担些压力……得有足够的能力站在对方身边才行。


    松田阵平默默下定了决心。


    但是……


    明明好不容易局势才转危为安，之前一直昏睡的同伴醒过来了，朔夜也没出什么事情……


    为什么自己心中始终无法安定下来呢？


    一向很敏锐的直觉好像在提醒着自己，有哪里似乎不太对劲，却怎么也找不到具体的标靶。


    松田阵平仔细思索了一番，隐隐感觉自己还是有点担心朔夜。


    于是，松田阵平抬眼打量了一会儿白发少女，甚至还慢步绕着对方转了一圈，眼里满是探究之色。


    白发少女看上去不太习惯，声音有点冷地道：“你干什么？”


    松田阵平坦诚地关心道：“我在看你有没有受什么特别致命的伤。”


    一半说着，她还一边忍不住直直盯着对方头部右侧。


    这一处伤势最不好遮挡、也最严重，毕竟当时头颅都已经破损了一小半。


    虽然伊江朔久先前用悲叹之种快速先恢复着这部分，但如今也暂时能看得出伤势的痕迹。


    “还好……只是有点头痛。”


    白发少女轻轻抚了一下右侧的发丝，这么说道。


    ……有点？


    闻言，松田阵平不由得表情严肃了几分。


    谁会相信对方的这种说辞啊？


    对方作为伊江朔久时，就惯会逞强，自己受伤了也不上心，只顾着先关心别人的事情。


    而作为朔夜的时候，就更加不坦诚得离谱了，什么也不愿意说，总是用沉默代替回答。


    能让这家伙承认有点痛，那肯定就是很痛了。


    说起来，是不是因为对方头部受伤比较严重，现在还没缓过来，所以自己才会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有道理。


    松田阵平暂且收回自己没用的多余思绪，先忧心地对眼前这个喜欢逞强的家伙说：


    “去禅院那边看看吧。估计是因为原先的心境恢复了，她治愈的能力又可以再次使用了，让她帮你治疗一下。”


    白发少女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没必要。”


    接着，抬眼便对上松田阵平不赞同的目光。


    “……”


    白发少女沉默了几秒，随后解释道：“现在需要治疗的人很多，她应该忙不过来，就不必浪费时间和力量了。”


    松田阵平立刻道：“给你治疗不算是浪费。”


    “那你怎么不让她帮忙治疗？你的伤也很严重吧，现在还在渗血。”


    白发少女低头瞥了一眼面前少女被血浸透的裙摆——暗红色正顺着布料褶皱缓缓凝聚，最终坠向地面，在尘土中砸出一个个小小的血洼。


    松田阵平想说这不算什么只是小伤，又觉得这话说出来好像有些双标，不由得闭上了嘴。


    “我们都知道，魔法少女轻易死不掉，等身体慢慢修复就行了。”


    白发少女语气平和淡然地说：“这场战斗中受重伤的人数应该不少，禅院还是先去帮忙救治那些人吧，能多将一个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也是好的。”


    松田阵平彻底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想了想，只能将自己剩下的最后半个悲叹之种递过去。


    是的，这颗悲叹之种已经用过一次了，勉强还能再用一次。


    但要是吸收太多污秽的话，魔女就会再次从中孵化了。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可这是她目前仅有的东西了。


    “这个你拿着用吧。”


    白发少女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这颗悲叹之种，但没有立刻使用，而是将其先收起来：“谢谢。”


    “和我说什么谢谢，本来就是你送我们的悲叹之种，其他的等之后我会还你的。”


    松田阵平语气坚定，随后又很快问道：“对了，等会儿你准备做什么？”


    “我帮不上其他的忙，现在就先回去了。”


    白发少女直白地说道。


    按照朔夜的人设，确实不擅长战后疗伤、安抚民众、管控指挥这类的事情。


    不过，作为希望与奇迹代名词的魔法少女之一，只要朔夜能够出面，就很能有效地管控幸存者和影响舆情了。


    但也没必要让对方这么辛苦。


    好不容易才解决完战斗，伤势也没恢复，再让对方紧接着来忙别的工作实在有点过分了。


    松田阵平点了点头：“那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回头见。”


    “嗯，再见。”


    告别后，松田阵平便转身离开，往来时的方向走回去。


    她顺便拿起手机，在群里帮朔夜发了一下消息说明其现况，免得其他人担心。接着又私聊安凛，问了对方目前所在的位置。


    毕竟和降谷零提前说好了的，既然朔夜没事，自己也就能放心地回去帮忙了。


    ……


    看着松田阵平的身影远去，重新恢复一个人的状态，白发少女实际上反而更自在多了。


    毕竟，同伴这种东西太麻烦了，很难应付啊。


    白发少女从身上找出来了一部完好的、能够正常使用的手机，有点陌生地拿在手里看了看，再将其打开。


    简单看了两眼，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还真不少，可是她并没有一个个查看的想法。


    更何况，她刚才说了谎。


    对于人类而言，手机无疑是很常见的必需品。


    但是，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


    白发少女单手用力收紧，随着“咔嚓”一声，手机不堪重负地碎裂了，有细小的碎片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这样就没问题了。


    她不在意地将真的彻底报废了的手机随手一扔，让它和这片废墟直接融为一体。


    之后再去换部新手机吧，作为人类还是得更融入社会一点才行。


    白发少女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今后的打算。


    虽然确实多了不少麻烦的事情，但是好处其实是更多的。


    就比如说刚才……


    和松田阵平那样的交流，可是自己几乎从未体验过的感受呢。


    白发少女习惯性地露出了个熟练的笑容。


    这笑容太过标准了。


    就像特意精准地丈量过之后，从友善表情模板上一比一复刻出来，再长久地粘贴了上去一样。


    隐隐约约给人一种恐怖谷效应的微妙感觉。


    如果其他魔法少女能够看见，或许很快就可以认出来——这绝对不是朔夜或伊江朔久会露出的表情。


    这是丘比。


    是孵化者脸上仿佛永远不变的完美微笑。


    “能够说谎的感觉……”


    极轻的声音飘散在风里，尾音也是习惯性地用了上扬的调子，不过带了点新奇的雀跃。


    “真好啊。”


    第245章


    为了阻止宇宙因为热寂而毁灭，丘比需要利用人类的感情，获得足够多的能量来扭转熵增。


    最有效的方法是，和足够有天赋的那一批人签订魔法少女契约，收获希望向绝望转化的能量。


    不过，任何事情都是有缺陷的。


    丘比认为，孵化者与魔法少女的契约算是很公平的了——


    虽然它没有给魔法少女们解释关于契约的一切具体事项，但同时也无法说谎欺骗她们。


    而且一般来说，它隐藏关键信息只是因为她们没问而已。


    因为孵化者有着这样的限制，签订契约这件事就变得比较麻烦了。


    尤其是在如今这个“特殊”的世界里。


    签约的对象比以往的那些未成年少女难糊弄多了，又有伊江朔久给它造成的新的更麻烦的限制。


    如果要放弃这个世界的诸多珍贵资源，丘比只能想办法在圆环之理和恶魔控制的另一个世界之下，艰难地争取魔女次等替代品魔兽的能量。


    那样的能量获取效率太低下了，赶不上宇宙中熵增加的速度。


    所以，丘比便想到了如今这个方法。


    ——利用伊江朔久的存在，骗过那些束缚孵化者的法则，使它得以尽可能地获取这个世界的能量。


    只不过……


    无法摘取已经成熟的那些果实，还真是太可惜了呢。


    丘比回想起了不久前与伊江朔久的交谈——


    那个非常棘手的家伙终于妥协了，问道：“……你的要求到底是什么？”


    ‘将你的一切交给我来操控。’


    丘比顿了顿，催促道：‘你只需要同意就可以了，就像我们之前签订契约的时候一样，很简单的。’


    他们都知道，丘比所说的契约指的是，当年“系统”和伊江朔久“第一次见面”时，所达成的那个契约。


    ——伊江朔久需要帮助系统找人签订魔法少女契约、从而拯救世界，而系统会在这之后实现他一个愿望。


    这是表面上的契约内容。


    但是，就像在魔法少女契约上隐瞒了某些重要内容一样，丘比同样也没有对伊江朔久说明这个契约的所有细节。


    实际上，这个契约将他们两方的合作关系，连接得比表面上要更加紧密许多。


    以至于在当初丘比同意的情况下，伊江朔久可以使用丘比的身体、以及丘比的许多重要能力。


    换而言之，丘比也能够使用伊江朔久的身体和能力。


    只要能取得对方的同意。


    听了丘比简单的话语，伊江朔久似乎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些，冷冷地说：“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擅长隐藏条约呢。”


    ‘是你先违约的吧。’


    丘比毫不在意对方的指责：‘我最开始时可没有想过，要用这个方法来维系我们的契约继续进行。’


    不过，为了对方能够放弃无谓的抗拒、早点同意，丘比便软化了自己的语言：


    ‘其实，我也不希望死太多的人，和你一样希望这个世界能够好好地维系下去……’


    伊江朔久打断了它的话，揭穿对方伪善的面具：“因为你还需要更多的魔法少女和魔女？”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嘛。’


    丘比提醒道：‘如果没有充足的能量扭转熵增，宇宙就会因为热寂而毁灭。如果没有不断的悲叹之种的供给，魔法少女们便总会死掉的哦。’


    伊江朔久：“……”


    果然，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看着对方沉默不语的样子，丘比摇尾巴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几分，颇为轻快地说：


    ‘所以只要你能答应，我便也可以做出保证——今天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你在意的那些人的安全也会得到保障。’


    伊江朔久语气疏离地问：“我该怎么相信你？”


    ‘我可从来都没有说过谎，相反你才是满口谎言的人。’


    丘比歪了下头，似是不解地道：‘你该信任我的，难道我不是比你更加可信得多吗？’


    “……也是。”


    伊江朔久垂眸，承认了它说的话。


    “但是，我要和你再签订一个契约。”


    伊江朔久忽然话头一转，态度非常坚决，一副对方不答应就没有必要再交流下去了的样子。


    “你也知道，契约这种东西比语言更加可信，对吧？”


    ‘……如果这能让你放心的话，当然可以。’


    丘比无奈地答应了。


    所以，他们再次达成了契约。


    作为败方与违约方的伊江朔久同意交付自己的一切，丘比则也承诺不会再伤害伊江朔久在意的那些人。


    在那一瞬间，世界似乎骤然安静了下来。


    黑暗在视野边缘蔓延，一点一点地蚕食着意识，连同身体的控制权一起慢慢剥夺……


    ‘契约成立。’


    白色生物仿佛颇有仪式感，语气上扬地说道：‘你的“一切”归我所有了。’


    近两年，都是伊江朔久在用着丘比的身体，做着它该做的与人签订契约的工作。


    但再次重新以这样的视角来看，伊江朔久忽然觉得自己扮演的丘比并不合格，比不上正版万分之一的讨厌程度。


    太自信了啊，丘比。


    你迟早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伊江朔久有点想笑，然而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已消失了。


    身体全部失去了知觉，像是沉入一片漆黑的深海，而在意识也彻底被抽离之前，很久之前的一段记忆忽然变得鲜明起来。


    合上眼睛，恍惚间却仿佛跨越了时光，回到了两年前那个新年的夜晚——


    壁炉的火光将周围人的脸庞映得温暖柔和，餐桌上摆满了艾尔菲带来的料理，饭菜的香气和蒸腾的热气弥漫在空中。他们放下了对彼此的疏离与戒心、奇迹般地第一次在这样的日子里聚在一起，所有人脸上几乎带着真心的笑意……


    回忆的画面一幕幕闪过，耳边好像也能听到那些热热闹闹的话语。


    “就让我来负责下厨吧。”


    “第、第一次？！小津岛，你不是说你很会处理河豚的吗？”


    “真好啊。那现在我们所有人都聚齐了。”


    “确实，还是你们两个拿着年玉吧。应该就你们两个是未成年且还在上学吧……”


    “大家都看镜头，彼此之间坐得稍微近一点。”


    “三、二、一……”


    “新年快乐！！！”


    “……”


    随着新年倒计时的108下钟声渐渐走到尽头，这些带着当初才有的毫无阴霾的喜悦的声音也慢慢淡了下去……


    仿佛离自己越来越远，仿佛再也无法触及。


    伊江朔久忽然想起，那时自己脑海曾飘过这样一个念头。


    ——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


    在黑暗彻底吞噬意识的最后一瞬，伊江朔久还是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天真愿景。


    算了。


    他们都应该拥有更好的未来才对……


    ……


    用着白发少女身体的丘比叹了口气。


    现在想想，还是很可惜呢。


    明明耗费了这么久的时间与精力，好不容易才出现了这些天赋极高的魔法少女，都已经能够想象到她们堕落成魔女时会爆发的巨大能量了，却只能无奈选择放弃。


    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这种地步，那就只能向前看。


    她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面容，将曾经一直挂在脸上的完美微笑渐渐收敛了回去，恢复成面无表情的冰冷模样。


    就算没办法利用其他魔法少女，也还是尽量不让她们成为自己的阻碍比较好。


    那就还是姑且伪装成朔夜的样子吧。


    虽然角色扮演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可丘比其实也早就习惯了。


    它曾经伪装过可爱无害的吉祥物契约兽，也伪装过顺从好骗的AI系统……这么多年来，骗过的人类数不胜数，战绩绝对显著。


    要伪装一个和它相熟两年多的魔法少女当然并不困难。


    刚才的松田阵平不就被它成功骗过去了吗？


    况且不管怎么说，丘比都绝对不算吃亏——


    摆脱了无法说谎以及无法影响到这个世界的束缚，拥有了最强魔法少女的实力，还得到了民众天然的信任……


    再者，孵化者不会被人轻易要挟，没有人类麻烦的情感也永远不会堕入绝望，还拥有着许许多多的悲叹之种足以净化灵魂宝石。


    ……这样的它，远比伊江朔久要更加强大。


    只是最可惜的是，丘比终究不是伊江朔久本人，灵魂只是共存，并不能掌控后者一切的能力。


    它没办法使用来自对方灵魂最本源的、关于天平交换的能力，也无法发挥出对方的全部实力。


    实力达不到全盛无所谓，就算比真正的伊江朔久弱一些，也足以应付其他魔法少女。


    而且，悲叹之种存量更多的它，比伊江朔久更有长久地活下去的能力。


    但是……无法使用天平交换的能力，就几乎无能为力了。


    本来它还是对这个奇迹般的能力很抱有期待的。


    毕竟它认为孵化者作为远比单一人类个体更高级的文明物种，可以将这个能力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说不定能从中获取比所有魔法少女更有价值的能量呢。


    但是，无法使用这个能力也在丘比的预料之中，毕竟伊江朔久当初也没能获得它的全部能力。


    其实……


    丘比仔细想了想，还有一个办法能够彻底掌握伊江朔久的一切能力。


    它纠结了好一会儿，最终选择暂且把这个办法抛之脑后。


    这个方法的风险太大了。


    没必要那么做，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反正孵化者的生命几乎是永恒的，目前局势看起来也还不错，阻止宇宙的热寂不需要急于一时。


    还是先做回自己的老本行，想想要怎么物色下一个新的魔法少女吧。


    第246章


    其实，在战斗刚结束不久之后，太宰治便也很快察觉到了朔夜的毫无音讯。


    但是太宰治并没有怎么意外。


    很明显，战局忽然迎来令人喜出望外的转机，这点绝不是运气和巧合就能轻易解释的。


    大概率是制造了这一战场的幕后敌手做出的退步吧。


    而至于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做，缺少了太多信息情报的太宰治不清楚答案，但是能肯定——伊江朔久绝对知道原因，甚至这原因也应该来自于伊江朔久本人。


    所以，如今朔夜的消失就显得很危险了。


    ……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吧？


    太宰治召唤出《女生徒》，尝试使用自己的能力去往朔夜身边，却失败了。


    在战斗开始之前，她们便做好了准备，每个魔法少女身上都会携带津岛的书页。


    在关键时刻，她们就能联系津岛利用书页来找其他同伴过来帮忙，或是主动去帮其他同伴的忙，也可以传送到安全地方以此避开死亡。


    虽然因为战况很危急，最终她们没有余力去帮助其他人，也没有人选择退避、让自己战场的魔女使魔流窜去往别的地区。


    但是，至少她们此刻身上应该还带着书页才对。那样的话，太宰治就能直接去往她们身边。


    如今能力发动失败可以证明，目前朔夜身上没有带着书页。


    难不成书页是和通讯器一起坏掉了，才致使现在怎么都联系不上朔夜吗？


    有这个可能性。


    可是，太宰治从来不会将希望寄托于巧合之上。


    太宰治思索着。


    要么是敌方切断了朔夜与他人的联系，要么就是朔夜故意提前毁掉了那张书页。


    后者的可能性要更大许多。


    看来，朔夜早就知道了自己要面临什么，所以不希望其他人打扰么？


    那还真是抱歉了。


    自己得去找到朔夜才行。


    明明约定好了的，对方怎么能够违反约定、比自己更早获得死亡的解脱呢？


    于是，太宰治便也往着朔夜可能去的地方，一处处慢慢搜寻，希望能找到那个人的任何踪迹。


    然而还没找到朔夜，便先有其他人找上了她。


    “太宰——”


    骤然听到背后这样的呼唤，太宰治条件反射地微微低头，确定了一下自己现在仍处于变身状态，应该不会暴露才对。


    随后，她才反应过来，回过头去。


    看着两个熟悉的友人——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


    为什么他们会找到这里来？


    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在战场更外围一些的地方，忙着处理战后的那些事宜才对。


    为什么要特意在这种时候来找自己？


    太宰治微微一滞，发现了他们眼底某种久违的熟悉的特殊色彩。


    和上次见面不同，这次的相视仿佛穿透了时间，回到了过去，又加上了一份沉甸甸的重量。


    “你们……”


    她声音很轻地开口，却仿佛不敢确认般，将话语停在了半空中。


    “我们都想起来了。”


    回答的人是织田作之助，声音低沉而清晰。


    坂口安吾补充道：“全部……包括我们三个人是最初是怎么认识的，怎么成为朋友的，怎么……分道扬镳的，还有这两年来我们相处的所有记忆。”


    也就是说，曾经共同经历过的那些时光，不再只有一个人记得。


    不再是浮泛无根、不切实际的泡影。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里升起，太宰治又不禁觉得自己真够自私的，只想得到自己的感受。


    明明知道的，不是吗？


    在想起全部记忆之后，他们当然也想起了曾经的痛苦——各自身份的阻碍、破裂的友谊、织田作的死亡、无谓的赎罪……


    他们现在的生活已经过得够好了，根本没有必要再拾起这些过去的回忆。


    “很糟糕吧？曾经的某些回忆。”太宰治轻声说着，嗓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其实，记不起来也完全没有关系……”


    坂口安吾静静地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非常诚恳地说：


    “不是的，都是很珍贵的回忆。”


    “啊，没错。”织田作之助点点头，语气坚定：“正是因为有了那些回忆，我才知道，原来我有着这样重要的友谊。”


    所以，不管经历怎样的痛苦，都绝对不能再放手，不能再让珍贵的东西从手中溜走。


    “……抱歉，我不该遗忘的。”


    听着织田作的道歉，太宰治摇了摇头，又想起了那本写满回忆的本子。


    太宰治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已经很辛苦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织田作之助向前一步，问道：“那么，我们还能一起回去吗？”


    回到作为友人的过去。


    太宰治怔住了。


    坂口安吾也小心地问：“上次见面的时候，不是答应过我们了吗？等到这次事件结束之后，一起去Lupin酒吧，对吧？”


    太宰治记得，自己上次只说了等结束之后再说吧，然后就匆匆逃也似的离开了。


    不过，太宰治倒是也没有反驳。


    “……那就，约好了。”


    阳光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终于重新交叠的命运。


    太宰治顿了顿，又说道：“不过……”


    坂口安吾刚松了一口气，便听到了对方转折的语气，立刻重新将心提回来，问道：“怎么了？”


    太宰治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主要是，朔夜的事情太过复杂，自己现在也还没整理出前后的全貌，并不方便把这些说出去。


    不过，经过了织田作安吾恢复记忆的这一茬之后，太宰治心里倒是忽地放松一些，觉得朔夜此刻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因为很明显，这肯定与朔夜有关。


    其实，在因梦境魔女而陷入沉睡的那些人苏醒的时候，太宰治就知道这是朔夜做的了。


    毕竟当时是朔夜“解决”了梦境魔女，也是朔夜突然承诺会在一月之内让那些沉睡者醒来。


    由于比较了解朔夜的性格，所以太宰治并不担心这件事。


    可是却没想到，那些人是在这个时间点苏醒过来的，同一时刻织田作和安吾居然也莫名恢复了记忆。


    前后逻辑一联系，太宰治便能够大概猜到，朔夜当初估计是特意藏下了那只梦境魔女。


    然后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利用了那只魔女能够重现过去记忆、构建美好梦境的力量，将其以特殊的形式作用在织田作和安吾身上。


    虽然现在还是联系不上朔夜。


    但她既然能够抽空来做这些事情，此刻应该就没出什么大的问题吧？


    还是有点不放心……太宰治琢磨着，自己再去找找对方吧，要不要叫上织田作和安吾帮忙呢？


    “太宰？”


    坂口安吾看着还在思索的太宰治，忍不住出声喊了一下对方。


    太宰治回过神来，刚想说什么，便感受到自己的手机轻轻振动了一下，有新的消息。


    尽管觉得是朔夜发的可能性不大，但太宰治还是抱着万一呢的想法，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果然不是朔夜。


    等等……


    松代见过朔夜了？！


    群聊里，松代替朔夜解释了一下她现在的状况，说是通讯设备坏掉了，才没能够联系上，所以不用担心。


    太宰治当然不会相信，通讯设备坏掉才那么久联系不上这种理由。


    不过……


    既然松代发了这样的消息，就证明朔夜确实状态还好。


    通过之前的相处与观察，太宰治能够发现，松代如今也知道了伊江朔久的真实身份，并且与对方的关系一直很不错。


    那么，松代应该不会被朔夜轻易糊弄过去，这些话便也是有可信度的。


    太宰治终于暂且安心下来。


    她唇角微微弯起，对身旁的织田作和安吾说道：“好了，现在应该是没事了，一起回去吧。”


    第247章


    坂口安吾很明显能看出太宰治心情的好转。


    看来太宰有了很多的秘密。


    也是，如果不是有了许多特别的经历，对方也做不到复活织田作先生、影响世界线、还能变成魔法少女了。


    坂口安吾犹豫了一下，没有去询问……太宰总会告诉他们的，而他们也会一直站在友人的身边。


    他跟上了太宰治的步伐，只是道：“嗯，对了，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Lupin酒吧呢？”


    “我随时都可以。”织田作之助说完后，转头看向太宰治，询问道：“太宰呢？”


    “我当然也都有空，刚让艾尔菲欠了我人情，这段时间的工作应该都能推给她。”


    太宰治瞥了眼坂口安吾，语气里有点幸灾乐祸：“看安吾什么时候忙完工作吧，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异能特务科这几天估计会很忙吧。”


    坂口安吾沉默了。


    自己社畜得跟这两人仿佛格格不入，不由得有点同情自己和那个叫艾尔菲的魔法少女。


    他咬了咬牙：“……我会尽快抽出时间的，大不了把年假都提前用了。”


    久违地与友人重新聚在一起，怎么能够被他们落下。


    不过，心里还是有点不平衡啊。


    身为小说家的织田作先生算是自由职业者就不提了，太宰君明明同时有着武装侦探社职员和魔法少女这两个不轻松的工作，为什么看上去还是这么空闲？


    坂口安吾不解地问道：“太宰，魔法少女的工作就算了，你不需要做侦探社的工作吗？”


    太宰治可疑地沉默了：“……”


    差点忘掉了呢。


    说起来，侦探社的其他人几乎都参与到了这次的战场之中，只有自己因为分身乏术而找理由不在场。


    要是战后还推卸工作偷偷溜走，国木田不会想打死自己吧？


    心虚了一秒，太宰治先将其抛之脑后。


    之后的烦恼就交给之后的自己去头疼吧。


    太宰治一本正经地说：“我突然想起来，其实现在还有一件非常关键的事情，你们必须记清楚了。”


    坂口安吾表情也随之严肃起来：“什么事情？”


    太宰治像是在提醒着一件有关世界存亡的重要事情：“以后在现在这个样子的我面前，请称呼我为津岛。”


    “……”


    织田作之助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而坂口安吾则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又很快拿手捂住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安吾？”


    太宰治很危险般地放慢了语速。


    坂口安吾摇摇头：“不，你听错了，我没有笑。”


    太宰治的气场看起来更危险了：“我还没说谁笑了啊。”


    糟糕……


    不会被太宰灭口吧？


    见识了自己好友“黑历史”的坂口安吾，颇有危机感地想到。


    以太宰的性格，恶作剧总归是免不了的吧。


    看来，自己最近这段时间得格外小心谨慎，别被太宰也抓到自己的什么黑历史了。


    “啊。”织田作之助慢半拍地恍然道：“原来，刚才那里是需要笑出来的地方吗？”


    太宰治一口否认：“完全不需要！”


    他们三个一起慢慢地往回走着，相处的氛围逐渐回到了最初。


    就像不管经历了多么糟糕又痛苦的事情，他们总能重新聚起来，继续这样一直走下去一般。


    太宰治忽然又想起了之前的回忆。


    当时被织田作遗忘之后，自己来到了海边入水，与伊江朔久意外达成了约定。


    现在想想，如果眼下这样的生活能够一直维持下去，努力地活下去或许便不算那么糟糕，或许真的可以对未来有所期待……


    伊江朔久说的可能是对的。


    但为什么对方当初就能够肯定，自己会找到坚持活下去的希望，就像是早就看到这一天了似的？


    难道就算没有梦境魔女，伊江朔久也早就想过，要找到将织田作和安吾的记忆恢复的办法吗？


    ……这么算下来，自己似乎欠了对方不少人情。


    太宰治有点别扭地想着。


    下次见面的时候，先和对方说句谢谢吧。


    ……


    菲茨杰拉德不安又担心地赶到了津岛所说的临时避难所，直到见到了自己的妻子女儿才终于能够放心下来。


    还好，她们没事，悲剧没有再一次发生。


    “泽尔达、斯科——”


    菲茨杰拉德还没喊完，妻子和女儿便前后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拥抱住了他，能够感受到温热的泪水浸透衬衣。


    他僵在原地，声音也停在了半空中。


    ……有多久了？


    不知从何时起，因为自己自以为是的隐瞒与逃避，将重要的家人越推越远，无形的裂缝越来越大，他们越来越没有办法互相理解……


    所以，早就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拥抱了。


    而现在，她们却紧紧地搂着他，仿佛生怕他会消失一样。


    菲茨杰拉德一阵恍惚，险些以为自己还困在那个虚假又美好的梦境里。


    不过，他的余光扫过周围——除了他们一家，这个临时避难所里还有很多人也好不容易正与家人团聚。


    大多数人险些遭遇生死离别，情绪起伏都比较大，也有像这样温情地拥抱在一起、互相哭泣倾诉的。


    泽尔达和斯科蒂也是因为太过害怕担心，情绪才有些失控了吗？


    “对不起……”


    菲茨杰拉德收拢双臂，也紧紧地回抱住自己最重要的两个人。


    是自己的错。


    如果不是过于软弱，怎么会沉溺在虚假的梦境之中，让现实里自己真正的家人担忧挂念，以至于跑到这里来找他而陷入危险。


    忽然，女儿微微松开手，仰起头来，露出强忍着眼泪的表情：


    “我才是需要道歉的，对不起。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之前还不懂事地胡乱发脾气……说什么感觉爸爸你离我们越来越远了，真的对不起，明明、明明是我先离开你们的……”


    ……斯科蒂在说什么？


    菲茨杰拉德有些理不清楚思绪，脑子突然一片空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却又不敢去想。


    随后，泽尔达也出声了：“都是我的错才对。在当初失去了斯科蒂以后，就不管不顾地放弃了一切、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让你一个人辛苦了那么久……对不起，弗朗西斯。”


    一家人争着抢着道歉，还真是罕见的情况。


    菲茨杰拉德没想过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更没想到……“你们记起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很久没有说话。


    “嗯，我们突然就都想起来了，就好像一下子经历了一场很长的梦境。”


    泽尔达用着肯定的语气道：“但那都是真的，对吧。”


    正是因为想起了这些记忆，她们才终于能够彻底理解菲茨杰拉德。


    理解对方为什么隐瞒着那么多秘密，为什么不愿意说出口，为什么要将她们推得远远的，为什么不相信家人之间能够互相帮助、一起面对任何困难……


    毕竟是有着那样的过往啊——斯科蒂意外死亡，泽尔达因此精神出了问题，只留下菲茨杰拉德一个人咬牙坚持着寻找挽救家庭的办法。


    看着歉疚的妻女，菲茨杰拉德花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语言，安慰着她们：


    “……没关系的，早就过去了。”


    这只是谎言。


    其实，他之前也以为，那些痛苦难熬的过往早都已经过去了。


    但是今天忽然由妻子女儿来提到这个，他才发现自己还这么在意着那些过往。


    就好像揭开被纱布包裹了很久的伤口，发现它原来一直没有愈合，只是习以为常便不觉得痛了而已。


    “不用道歉，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们。”


    这是真话。


    虽然她们并不能永远陪在他的身边。


    但他知道，这也不是她们的错，只是意外总是这么难以避免。


    只不过，经历过了那么一遭之后，自己总会过于担心意外再次降临在自己最重要的家人身上。


    于是才隐瞒了那些危险的事情，只想将她们保护在安全的地方。


    可是——


    菲茨杰拉德垂下头，忽然意识到。


    自己一直以来做的实在是太糟糕了，以为将她们推开就是保护，以为独自承受所有压力就是为她们好。


    可事实上，他的隐瞒和疏远，只会让她们愈发不安。


    菲茨杰拉德想起津岛发的消息。


    ——【她们看上去……真的很担心你呢。】


    是啊，作为家人，她们根本不可能做到对他不理不睬，所以这次跑到日本找他而遇到危险，几乎是必然会出现的结果。


    就算没有在这一次发生，也会在下一次发生。


    在身处险境的时候，什么都不清楚的她们会更缺乏自救的机会。


    现在想想，菲茨杰拉德居然觉得，让自己沉睡了快一个月的梦境魔女事件，其实也不能算是一件坏事。


    在梦境里，他久违地找回了原本家庭该有的模样。


    家人之间互相信任、互相理解，不丢下任何一个人——这才是自己曾经渴望又怀念的、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挽回的最重要的家。


    “你们全部都知道了吗？关于我最近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菲茨杰拉德忽然露出了点笑意，主动抛出话题。


    “只知道一些，大都是曾经被我们‘遗忘’了的过往。”


    泽尔达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睛微微亮了一点：“还有很多关于你的事情都不了解。”


    菲茨杰拉德终于能够坦然地道：“那等会儿有兴趣听我讲讲吗？可能故事会比较长，得讲很久很久。”


    “嗯！”


    斯科蒂连忙应下，欣然地笑了起来。


    “没关系，我们也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第248章


    和太宰治、菲茨杰拉德的经历比较类似。


    准备回去找降谷零，帮忙一起处理战后事宜的时候，松田阵平发现安凛暂时先离开了这里，说是有事情要处理。


    松田阵平没想那么多，只是先以松代的身份帮帮其他公安警察的忙，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利用自己的能力，排查一下城市电力故障、修复一下通讯系统等。


    这些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处理完的，更何况她之前持续战斗了那么久，其他人当然不好意思看着拯救了城市的魔法少女一直那么辛苦，很快就劝她先去休息并处理伤口了。


    松田阵平刚停下来没多久，降谷零就回来了。


    降谷零是取消变身状态之后回来的，和松代交谈的时候特意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你的伤还好吗？”


    “已经恢复很多了，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我得先去处理公安那边的工作了。”降谷零笑着眨了眨眼睛：“找了个人帮你检查下伤势。”


    松田阵平：“……？”


    她还没开口说自己不需要，结果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从拐角处走了过来。


    “……hagi？！”


    没想到萩原研二居然会出现在这里，松田阵平都有点晃神。


    上次和对方见面还是在探监室，因为复生之后多出的那些记忆和洗脑影响，萩原研二接受了法律并不公正的审判，所以他们那次的交流自然也不算愉快。


    按理来说，萩原研二现在应该还得待在监狱里，可是如今却正大光明地出现在这里……


    这似乎说明了什么呢？


    松田阵平忍不住往好的方向去想，又担心自己猜错了。


    “小阵平，好久不见。”


    萩原研二浅笑着开口道，状态看起来不错。


    尽管上次见面的时候，萩原研二也是这样面露笑容、语气轻快。


    但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幼驯染，松田阵平当然能看出对方远没有表面上这么轻松，只不过是将一切痛苦压力都轻飘飘地揭过去了。


    而这一次，对方的状态却真实多了，感觉就像是终于卸下了长久以来压在心里的重担。


    松田阵平不知从何问起，下意识地先瞥了一眼旁边的降谷零。


    降谷零虽然刚才说要去处理公安的工作了，不过也还暂时没走，悠悠地道：


    “萩原现在也是公安的一员哦，目前他就先交给你了，算是松代小姐的协助者吧。”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


    萩原研二解释道：“因为六年前的‘意外’，我转到了警察厅警备局，在组织里卧底了六年。前段时间组织覆灭，我才得以恢复公安的身份。”


    “这些就是我‘如今’的经历了。”


    他在如今这两字上加重了声音。


    降谷零补充道：“其他很多相关人员的记忆都被覆盖成了这个样子的，还找到了一些证据来证实。”


    “最重要的就是，萩原在组织执行任务的记忆无限淡化了。”


    萩原研二点点头：“就好像是，原本仿佛亲自经历过的记忆，变成了以旁观者的视角简单而快速地阅览了一遍而已。”


    不得不承认，在那些痛苦的、充满血腥味与黑暗的记忆淡化之后，萩原研二心里的重担卸了下来，忽然觉得未来也不是那么无望了。


    他才发现，原来那些记忆对自己的影响这么严重。


    “还有被洗脑的事情也不用担心了。”


    降谷零露出了一言难尽的样子，说道：“似乎是因为当时在组织里卧底的我为萩原提供了帮助，使他只是表面上伪装成了被洗脑的样子。实际上并没有什么问题……”


    虽然这样听起来，感觉组织实在是太差劲了，连这种事都能被轻易糊弄过去。


    但想想在组织破灭之后，暴露出来的众多来自各个国家机构的卧底……好像组织确实本来就挺差劲的。


    降谷零总结道：“总之，已经不用担心了，萩原他现在……”


    松田阵平听到这里，心情放松了许多，脸上都已经缓缓露出笑意。


    结果，却听到了对方语速慢半拍的后半句——


    “已经成为一名前途非常光明的公安了。”


    语气颇有种你的幼驯染已经变成我的了的感觉。


    再加上日本警察和公安一向关系不太好，松田阵平差点条件反射地想要握拳了：“哈？”


    松田阵平又立刻看向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心虚地说：“毕竟大家现在都以为我做了六年的公安，这部门不是很好脱离……小阵平你放心，我当然还是更喜欢待在爆.炸物处理班的。”


    公安这职业就是这样的。


    尤其是像萩原研二这样掌握了太多秘密情报的，很难脱离这里转去其他部门。当初降谷零提交休假申请都和上层反复拉扯了好几回才通过。


    降谷零也不继续开玩笑了，说道：“近期很长一段时间公安都会非常忙碌，萩原应该会接手我之前的部分工作。”


    “不过，等到情况安稳下来之后，我会回到公安，再申请让萩原转回你们爆.炸物处理班。”


    “虽然这申请会耗费很大一番功夫，但我想，考虑到他于组织卧底这六年的贡献，应该总能通过的。”


    松田阵平心情好转了点，顿了下，迟疑地问降谷零：“那你呢？萩接手了你的部分工作后，那你做什么？”


    “我其实还在休假中呢。”


    降谷零提醒道：“松代前辈，我现在更需要尽早适应魔法少女的工作。”


    这倒也是。


    就目前来看，魔法少女的工作比公安的工作重要多了。


    松田阵平回想起先前的战斗：“我会帮你尽快适应的，你这次的战斗有不少问题。不趁早解决的话，之后一个人面对魔女的时候，可能会有危险。”


    想起松代之前的高强度特训，降谷零无奈地露出苦笑：“我还是新人啊。”


    好了，听着这两人的对话，这下轮到萩原研二升起一种仿佛被孤立的感觉了。


    如果自己也是魔法少女的话……现在估计就能跟他们有更多的共同话题了吧？


    第249章


    说起来，魔法少女这份职业特殊又奇怪，其中夹杂着许多难解的秘密，还得常常面对危险的敌人。


    要是换一个知道些许内情的人，估计大概率就会对其产生排斥或恐惧的心理了。


    但是，萩原研二倒是莫名觉得很习惯。


    偶尔面对交谈着的魔法少女们，他会有种奇怪的既视感，就好像这样的情景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而自己也不应该只是以旁观者的视角在一边观望着而已……


    萩原研二怀着难以言明的心情，默默记下了自己此刻的感受，随后说道：


    “对了，这些变化和我死而复生的那次不一样，不像是世界因果线的变动，而像是……只是将相关人员的记忆修改了一样。”


    降谷零点头，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所找到的那些相关证据没那么确凿，是可以人为伪造的。只不过其他人因为记忆的影响，才并没有对这些证据产生怀疑。”


    “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


    萩原研二看向松田阵平，眼神里流露出担心的色彩：“和……小伊江有关吗？我很久没见过他了，刚才也没有联系上他。”


    具体情况松田阵平并不清楚。


    然而，他却也和萩原有着相同的感觉，认为这件事很可能与伊江朔久有关。


    话说，不久前因为梦境魔女而陷入沉睡的那些人都醒过来了，萩原的事情似乎与此是差不多时间发生的，两者很可能会有什么关联吧。


    得问问伊江朔久才能确定了。


    松田阵平忽然有点苦恼，意识到自己之前似乎是直接放朔夜走了。朔夜的手机坏掉了，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怎么联系对方。


    对方应该会主动联系其他人的，对吧？


    松田阵平发现自己难以确定。


    刚才的朔夜看上去好像有种说不出缘由的奇怪，让自己感觉有点陌生，所以至今还是难以彻底安心下来，无法确定该如何判断对方的行动。


    “我知道的不多，等下次见到伊江的时候再问问吧。”


    松田阵平这么说着。


    不过，伊江是否会如实回答就不能确定了。


    虽然之前想着不能逼得太紧，但是因着心里的莫名不安感，松田阵平自然也不能放任不管。


    下次见面的时候……松田阵平想，就先从劝对方搬回去住开始吧。


    可惜，想法固然不错，却没有落实的机会。


    ——松田阵平之后好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见到伊江朔久。


    因为忙着帮忙处理战斗后遗留的一大堆麻烦事，松田阵平也挑不出更多的时间，专门去找这个本就行踪不定的人。


    对方到底去做什么了呢？


    松田阵平总是忍不住挂念着，当然其他魔法少女，以及无数普通民众也特别在意关注着这位白发魔法少女的全部动向。


    毕竟，即使现如今异能者和咒术师的存在都被暴露出来，但是作为这次战斗主力军的魔法少女们依旧处于万众瞩目的位置。


    而其他魔法少女虽然不是每个都像悠衣那样好说话易相处，却也比总是难以接近的朔夜好得多。


    更何况，在此之后，朔夜便比之前更少在大众面前露面了。


    ……


    夏油杰没能想到，会是自己先见到魔法少女朔夜。


    他还记得，上午上课的时候，还听学生们在底下偷偷讨论朔夜近期可能的动向。


    真不知道为什么虎杖、伏黑和钉崎会对魔法少女兴趣这么大，听说他们之间的关联也很深，虎杖与伏黑经常逃课的原因似乎就与魔法少女们有关……


    夏油杰微微垂眸，看着面前这个模样永远维持在十三四岁的魔法少女，眼里藏不住自己的好奇与探究之色。


    白发少女同样也望着他，而眼底隐约带着令人不太舒服的色彩，像是在暗自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般。


    ——对方是主动来找他的。


    这毋庸置疑。


    可是，为什么呢？


    夏油杰自以为和魔法少女们根本不熟。而且也就两年前因为帮悟试探一下她们，才和朔夜简单地交流过一次而已。


    所以，明明和她们联系颇深的伏黑与虎杖、有合作关系的五条悟、以及那么多普通民众……都想要获得朔夜如今的动向，而这家伙这么久没有露面，如今为什么会主动先来找上自己？


    “你拥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吧？”


    白发少女终于出声了。


    语气似乎如往常一般的冷淡，却好像又带着点令人毛骨悚然的友善态度，违和得如同将两个毫不相干的存在硬生生地融合到一起。


    不过，夏油杰跟魔法少女完全不熟。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只当作自己的感觉出现了问题。


    他皱起眉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可以帮助你实现任意一个愿望，不管是消灭所有普通人，还是创造一个你理想中的世界，都可以……”


    少女一出口，话语就十分自然地流露出来，熟练得就好像已经这么传销过了数万遍一样。


    不过，最后的尾音却收得有点奇怪，像是被硬生生遏止住了般。


    如果在后面再加上一个“呢”的话，听起来就恰到好处了，但是却颇不符合对方冷淡的声线。


    总之，少女突兀地闭上了嘴，安静地看着夏油杰，似乎是想先看看他听了这些话后的反应。


    夏油杰：“……”


    怎么说呢，他现在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来钓鱼执法的了。


    “别开玩笑了，朔夜小姐。”夏油杰无奈地说：“我已经放弃当初的想法了，不用再这样试探我了。”


    “没有开玩笑。”


    白发少女一边说着，一边用带着点不解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并不怎么信任他所说的放弃。


    “不管你想实现什么愿望都可以，我刚说的只是举例罢了，这取决于你自己……但是，你真的已经对这样的世界满意了吗？”


    第250章


    真的已经对这样的世界满意了吗？


    面对这个问题……


    实话说，夏油杰无法回以满意的答复。


    毕竟现实的丑恶依旧摆在那里，这无法逃避、无法否认，甚至曾经一度让自己恨不得消灭所有普通人、塑造一个只有咒术师的世界。


    但是，这些年度过的那些时间也不是毫无意义的。


    虽然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因为自己的记忆和理智莫名其妙地出了问题，才被迫留在五条悟身边。


    但是现在，夏油杰越来越觉得那其实是一件好事也说不定。


    毕竟正是因此，他才能够现在依然和重要的同伴站在一起，能够看到世界在他们的努力下变得越来越好……


    夏油杰挑了下眉。


    朔夜所提及的话题已经不会太触动他的神经，可是对方的动机却需要让人怀疑、谨慎。


    “为什么要问我这样的问题？你有什么目的？”


    等待着朔夜回答的时候，夏油杰也在快速思考并回忆着两年前和对方初次见面时的交流。


    根据当时的情况，能够分析出来——朔夜很早便对他的真实境况有些了解。所以即使他利用自己不好的名声，装作想与那时处境同样糟糕的魔法少女们进行合作，也被直接看穿然后拒绝了。


    而现在的朔夜，看起来似乎……反没有当初那样了解他？


    有点奇怪啊。


    夏油杰不露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白发少女。


    他和对方根本不熟，所能了解到的关于朔夜的信息大都是来自网上的传闻、或朋友与学生的讨论。


    此刻的白发少女看上去神情淡漠、态度自然，和网上偶尔流传的照片视频似乎没什么出入。


    “我希望你能与我签订一个签约，成为魔法少女。以此作为交换，就可以实现你的任意一个愿望。”


    夏油杰：“……？！”


    ……魔法少女？


    “等等。”夏油杰努力维持起一个礼貌的微笑，指了一下自己，问道：“你是说……我吗？”


    白发少女点点头：“男性成为魔法少女其实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丘比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单指这个世界。


    夏油杰沉默了。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什么伏黑惠、虎杖悠仁跟魔法少女们的密切关联，好像传闻有某种隐蔽恋情，五条悟也对魔法少女相关的事情一直莫名有浓厚的兴趣……


    还有，五条悟似乎曾随意说过的一句话——“杰，你相信男孩子也可以成为魔法少女吗？”


    悟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才这么说的吗？


    那些魔法少女之中……真的有不少男性吗？


    思绪还没理清楚，夏油杰就感觉右肩微微一沉，一只胳膊熟稔地搭上来，挚友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自己身旁。


    而对方的目光也锁定在面前的白发少女身上，声音故作轻快地打招呼道：


    “好久不见啊，朔夜酱，你在做什么呢？”


    白发少女说道：“你已经听到了吧。”


    “确实听到了一点点，但实际上还是搞不清楚现况。”


    五条悟用好奇的语气道：“你能为我们详细地解释一下吗？”


    白发少女沉默了片刻，随后几乎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自己说过的话：“如果愿意签订契约成为魔法少女的话，便能够实现任意一个愿望。之前的魔法少女也都是这样做的。”


    “是吗？那还真是神奇啊。”


    五条悟悠悠地说道：“这种契约就跟天上掉馅饼了似的，真让人心动呢。不过就连小孩子都被教导过，不要乱吃外面免费的东西……所以，朔夜酱，你的契约难道就只是这么简单，没有什么隐藏信息吗？”


    隐藏信息当然是有的，而且多到一时半会儿根本就说不完。


    丘比感到有点糟心。


    怎么就这样倒霉得被五条悟撞见了呢。如果只是面对夏油杰的话，它有无数种谎言可以随意使用，毕竟他对魔法少女和朔夜并不了解。


    但是，五条悟很明显是知道一些信息的。


    而正是因为不清楚五条悟到底了解多少情报，丘比才更加无法随意对他们说谎。


    白发少女从没说的信息里挑挑拣拣，说道：“成为魔法少女后，就要背负起与魔女使魔战斗的责任，可能时常面对死亡的威胁。”


    这种话可能会让普通人退却，但丘比知道，咒术师这种职业本就是这样的。眼前这两人绝对不会畏惧死亡。


    再好好诱骗一下的话，或许有几率让他们答应成为魔法少女。


    但是考虑到过多的风险，丘比想着，还是先算了，等下次五条悟不在的时候，再来找夏油杰谈谈吧。


    白发少女表露出要离开的意思：“可以先考虑一段时间，下次见面的时候，再答复我就行。”


    五条悟喊住了她：“诶，既然杰能够成为魔法少女，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呢？”


    “是的。”


    白发少女侧头看向五条悟。


    对方明明知道一些魔法少女的隐情，刚才还出现干扰了夏油杰与她的交流，但是此刻却表现得比夏油杰对此更为感兴趣。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过，也没必要管太多。


    五条悟显然比夏油杰更具有成为魔法少女的天分一些。但因为他看起来几乎应有尽有，丘比自然也就觉得他对所谓的愿望并没有强烈的渴求，所以之前先把目标放在了其他人身上。


    但是，既然都主动送上门来了……


    “你也有成为魔法少女的资格，只要愿意签订契约，你就可以——”


    五条悟还在听着，看起来态度挺认真。


    可朔夜那边却出了问题，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了。


    她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苍白，抬手用力地按住了头部，呼吸一时间也变得不太规律，似乎在忍受着某种强烈的痛苦。【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