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九章

作品:《衷情令

    【香用白檀两钱、零陵香十斤、乳香五钱,于玉釜中煮汁,其味浓且甘,以静气之用。……香底用返魂根和之。


    返魂根,十洲聚窟州有树如风而叶香闻数百里,以之入香,名驚精香、振靈、返生、馬精、却死香,一种五名,灵物也。


    返魂根入香,其效安眠,闻之即倦。】


    穆千凝将这字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尤其最后那两句,她几乎要将纸盯个透穿。


    其效安眠,闻之即倦。


    闻之即倦……


    眼前一黑,霎时间巨大的眩晕席卷而来,原本站着的她整个人往后倒去。


    “殿下——”


    彤云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为了避免她跌落在地,赶紧扶着她去栅足案后落座,又替她调整好三足几的位置,待她倚靠在好后,才小心抽出手。


    “为免叫人发现,奴婢只来得及找了这一家香料铺子,但那掌柜的听得说是制香出名的手艺,奴婢再三确认,他告诉奴婢,这香中的返魂根很是特殊难得,因此一般制香师都不认得,他也是早年间云游四方偶然得知有这味香料的存在。”


    彤云说,也就是去了这家香料铺,若是去别的铺子,只怕也看不出这里面的关窍。


    “那掌柜说,若无返魂根入香,这香便是极好的安神香,能让人心平静气。可加了返魂根……”即便字条上已经写了,但彤云在说这话时还是有些犹豫,“加了返魂根,香的效用便大变,不是单纯安神了,燃的久了,人极易困倦,很快会睡过去,且外界如何刺激都很难醒来。”


    彤云这还是往轻了说的。


    穆千凝过去将近一年殿里都燃着这香,闻了之后什么反应,她再清楚不过。


    以往只觉着自己的睡眠有点太好了,常常是沾了床不多时便睡过去,再醒来便是早晨。偶尔夜里感觉到身边有人,却怎么也醒不过来,等到一早起身后,又怀疑是自己在做梦抑或是错觉。


    这香是她刚迁宫到长安殿时,陛下所赠。


    穆千凝从未想过天子所赐之物会有什么问题,即便燃这香很长一段时间她早晨起来都觉得昏昏沉沉,也只以为是自己没休息好。


    “返魂根……”穆千凝越想越觉得可笑,“这样难得的东西,用在了我身上。”


    陛下为什么呢?


    穆千凝真的想不明白。


    她原以为自己和对方相处一年,不说十成十,至少有六七成了解对方了。


    可这两日的事忽然让她意识到,也许她从来就没见过天子的真面目。


    而这两天她发现的,才是真正的陛下。


    忽然,穆千凝想到前两日中秋夜,自己陪对方用的晚膳。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确定自己那夜到底是不是在做梦了。


    那黏腻的手感,浓烈的血腥味。


    如果是梦也太真实了。


    可陛下为什么要那样做?


    她不懂。


    以血入膳,太疯狂了。


    她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


    尽管这两天令她心惊肉跳的事已经很多,都是出乎她意料的,可她还是不愿相信真有人会以血入膳。


    所以她跟彤云说。


    “彤云,你去趟殿中省尚食局,就说我想吃前两日中秋他们做的膳食,让他们照着原样做一份送来长安殿。”说着她顿了顿,又补了句,“暂且不用让陛下和殿中监知道,尚食局若问,只说是我先前吃的觉得喜欢,他们会照做的。”


    如今宫中上下都知道,陛下看重皇后殿下,对方随口一句话,陛下都会费心完成。


    虽说殿中省尚食局只伺候陛下,但能再殿中省当差的都是聪明人,只是做个膳食罢了,能得了皇后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彤云听后应了声便要退下,穆千凝却想到什么,又道:“等等,你记住,跟他们说,我就想吃中秋那夜的,让他们务必原原本本地还原做出来,不要偷懒减了步骤。”


    后来的时辰,穆千凝一直在殿里发呆,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被困在巨大的笼子里,她面对的一切都像迷雾,看不清眼前的路,也看不清身边的人。


    可直到这时候,她都还是不敢信。


    在她面前那样温柔的人,另一面是那样的可怖偏执。


    那是她同床共枕了一年的人啊。


    如穆千凝所说,尚食局的人一听是皇后要,忙腾出人手,又找了那夜的厨子亲自下厨,一个时辰不到,和中秋那夜一模一样的菜肴变被原封不动地送到了长安殿。


    “可提醒过了,是和中秋那天一样?”


    彤云道:“奴婢照着殿下的吩咐,提醒了好几遍,尚食局的人说,一模一样,殿下可以亲自尝。”


    说着还问她是不是要现在吃。


    “嗯。”穆千凝点头,彤云见状忙替她递了筷子。


    穆千凝的手停在一道双脆腰肚上,半晌才夹了送入口中。


    爽脆的口感和酸辣的味道一下溢满她的口腔,鲜香爽滑,让人吃了不由地感叹不愧是尚食局的手艺。


    而除了这些,穆千凝再没尝到别的味道。


    她顿了顿,又分别夹了其它几道菜,可和这道一样,除了食材原本的美味,再没有别的味道。


    中秋那夜她喉间淡淡的铁锈味,如今一点儿也没有。


    “……”


    “殿下,怎么了?”见她停下,彤云忙问,“是不合胃口吗?可要都撤下去?”


    原本眼下也不是用膳的时辰,这些菜更是偏荤腥的多,这会儿吃不下也正常。


    穆千凝闭了闭眼,神色冷淡,半晌,她睁开双目。


    “陛下今夜会过来,把这些菜留下,晚膳就吃这些。”


    彤云没多问,她知道眼下殿下心中定时天地翻腾,做出这样的决定是有自己的想法,且她见过天子不在殿下跟前是何种模样。


    再算上这两日殿下叫她去查,和吩咐她去做的事。


    彤云对眼下自家主子做出这个决定心里也有了些底。


    因而她只是迟疑了下,接着小心提醒。


    “殿下,如今不是时候挑明的时候,殿下三思。”


    穆千凝也知道,现在和天子挑明一切,并不是明智的选择,可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


    对方是天子,是国君,一句话便能要千万人性命。


    自己说是皇后,可到底还是没得选择。


    就像当初大选,她根本不想留下,却被天子一句话定了皇后一样。


    在陛下跟前,她之后接受和被迫接受的余地。


    这些事她是可以当不知道,当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这样,浑浑噩噩地被骗下去。


    可她受不了。


    她是人,不是个物件,也不是任由人耍玩的傻子。


    就算陛下一直都是骗她,就算她没得选。


    但挑明一切的权利她还是有。


    她要当面问,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


    刘淮今日没前些日子那样忙,原本白日他想着叫皇后来紫宸殿陪着自己理政。


    过去几个月一直都是这样。


    可今日于胜去了长安殿,却被告知皇后身子不爽,不便前来。


    刘淮听后当时便想着去长安殿,却碍于还有朝臣在,只得暂时忍下,直到处理完后,才匆忙叫人备驾,往长安殿去。


    因惦记对方身子,他还特意吩咐了于胜去召尚药局侍御医。


    谁知道了长安殿后,穆千凝竟一脸笑盈盈地在殿门处等着他,看上去神色如常,面色红润,并不像身子不爽的模样。


    “婉婉,怎么在外站着。”虽是如此,刘淮还是担心对方,往前几步拉过对方的手,“身子哪里不适,怎么不在寝殿歇着。朕带了尚药局的人,来,去寝殿,让他们替你看诊。”


    说着便要往寝殿走,却被穆千凝拦住。


    “陛下。”她叫住对方往前步子,“妾身子很好,没什么不适。”


    刘淮一怔,“那你白日……”


    穆千凝却没回这话,只是笑着道:“妾一早叫人备了膳,这会子都在偏殿的膳厅放好了,正是晚膳时辰,陛下同妾用膳吧。”


    她说话神色之间看起来确实很正常,丝毫不似不舒服的模样。


    “真没事?”刘淮又问了句。


    穆千凝笑着摇头,“真没事。”


    说着还催对方陪她去用膳。


    于是刘淮吩咐于胜,叫侍御医先不必来看诊了,但也没让对方回去,只说让在长安殿候着,若有需要,随时前来。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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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和穆千凝去偏殿。


    照着以往的规矩,入了殿内便只有他二人,旁的宫人都在殿外伺候。


    看着身侧半披着发穆千凝,刘淮眼神温柔。


    “今夜朕事不多,就宿在长安殿,明日一早替你挽发,可好?”


    去年新婚夜之后的一早,便是他替穆千凝挽的发,那时他便说,日后这发都由他来,若是他哪日不得空,穆千凝便披着长发。


    这一年穆千凝都是这样做的。


    恰巧昨夜他有事待忙,便没来长安殿,因此今日穆千凝才披散了一头青丝,只是用了个发带轻轻扎了一半。


    “好啊。”穆千凝应了声,声音听上去和平日没什么不同。


    两人说着便到了桌前,刘淮照着以往习惯拉着穆千凝的手落座。


    正说看眼今日是什么菜式,眼神落在桌上时,不由地顿了顿。


    “陛下,妾觉得中秋那日的菜肴很喜欢,便叫他们照着做了一模一样的来,您可喜欢?”


    穆千凝主动开口,说话时视线一直落在对方身上。


    刘淮经了方才短暂地一怔后,很快回过神来。


    “婉婉喜欢就好,你点的朕都喜欢。”


    他还是那样温柔,那样包容。


    似乎穆千凝说什么,他都不会反驳。


    穆千凝没说话,伸手夹了一道菜放在他跟前的碟子里。


    “陛下吃吧,妾已经吃饱了。”


    “婉婉……?”此时,刘淮终于发现穆千凝不对劲,他没有动筷,只是转头看向对方,“你今夜怎么了?”


    穆千凝唇角带笑,“陛下不吃吗?这些都是妾特意叫尚食局做的,里面除了食材本身,别的什么都没有。您不吃,是怕妾也往里面放鲜血吗?”


    “——?!”


    她这一句,让刘淮皱眉。


    “什么?”


    “陛下不知道吗?”穆千凝唇角的笑逐渐淡了下来,“尚食局这回做的菜,一道也没有血腥味,干干净净的。”


    她的眼神从未像如今这样冷淡,没了以往的神采奕奕,波光潋滟,看向刘淮时,唯有整片冰冷。


    刘淮神色却如常,只是眼底有担忧。


    “婉婉,你今夜究竟怎么了,怎么总说胡话?什么鲜血,与这菜肴又有什么关系?”


    他看着穆千凝的眼神,除了担忧,再无别的情绪。


    连丁点心虚和内疚都没有。


    好像穆千凝才是那个疯癫的人。


    “是吗?我说胡话?”穆千凝忽地一笑,下一瞬,趁着对方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骤然往前,伸手将对方身前的衣襟扯开。


    她想证明,对方心口是有伤的。


    可她的力气不够,刘淮的衣衫又太多,最终她也只能扯开外面两层,看不见心口的情况。


    “别闹了!”见她忽然情绪激动,刘淮眉心皱得更厉害,“婉婉,你是真的糊涂了,今夜说了这么多胡话,还做糊涂的事,朕叫侍御医来替你看诊。”


    他按住穆千凝的手,就要叫侍御医进来。


    可还没来得开口,便听得对方问了句。


    “陛下,香儿呢?”


    刘淮顿住。


    “香儿先前被您借去了御前,至今没回来,她人呢?”


    “朕觉得她说的故事有意思,恰好近来太后想听故事,便将她送去了长宁殿。”


    “是吗?”穆千凝低下头,声音低低沉沉,“死人也能说故事吗?”


    今夜的她格外尖锐,说出的话攻击性很强,刘淮显然也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反问了句。


    “谁死了?”


    “当然是香儿啊。您借走了她,然后赐死了她。您还叫彤云去了紫宸殿,罚她跪了半日。您还在除夕夜的饭菜中,加了您的心头血。一年前赐给我的香里,放了世间难寻的返魂根。这些……”穆千凝眼神沉沉,“您难道一点都不知道吗?还是您是想说,这一切都是我的臆想,其实都是我在做梦?”


    她以为这次,对方又会做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


    可听她把话说完后,天子松开了攥着她的手,一点点坐直了身子,唇边温柔的笑逐渐敛起,眼中担忧的神色也慢慢消失,眼底变得幽暗深邃起来。


    “婉婉,你不该这么聪明的。”


    也不该发现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