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你记不记得

作品:《我与仙君相识于微时

    不好说对错,但确乎是因果。


    从他这里制造的转世漏洞,终究要让自己的女儿来面对。


    有些事,该逃的逃不掉。


    花祝年此番也是吃上自己的席了,她的胃口比进棺材之前还要好。


    风和畅跟一众将士们,一直在说她死而复生,是有天命在身。


    还拿几十年前的薛尘,来跟她作比较。


    说他们都是被天雷所救。


    花祝年一边啃着红薯,一边摇头:“那不能,没这回事儿。我之前就是没死透,不然也不会醒过来。至于被雷劈,这完全就是赶巧了。”


    风和畅谄媚道:“可您就是有天命啊,这首领还得是您来当。”


    “别我当了,我给大家做饭还行。一辈子没走出过这个村儿,我就是个嘛也不懂的小老太太,我带个屁的兵,打个屁的仗。之前马卡龙,当得就不错,还是让他来吧。”


    小老太自从醒过来后,就没见过马卡龙,也不知道他的下场如何了。


    她想知道,风和畅是如何对待弃子的。


    风和畅看了一眼贺平安,无奈道:“贺大哥,你看这,这——”


    他“这”了半天,也没“这”出个所以然来。


    倒也没有真的如何局促,他就是单等着贺平安这个没脑子的说话呢。


    贺平安果然不负所望:“婆娘,那马卡龙几天前被我砍了。要不是他往你肩上钉那两颗钢钉,你也不会遭这么大的罪。”


    花祝年一听这种话,就是风和畅跟贺平安说的。


    唉,这个老蠢货。


    被人当刀利用了都不知道。


    贺平安确实是这样的。


    其实,倘若花祝年没有死而复生的话,他殉情是最好的结局。


    否则,就是被风和畅这种人,利用至死的下场。


    他冲动,易怒,天不怕地不怕,仿佛没有什么能约束得住他。


    可偏偏他越是这样,就越是有一张网在时刻笼罩着他。


    在这个世界上,花祝年可能不是最爱他的那个,但绝对不会让他以身涉险。


    她对他的确没有情,但是有义。


    他是她搭伙过日子的家人。哪怕是出于义气,她也不会伤害他。


    花祝年不禁拍了拍贺平安的颈,让他没事儿就喝点酒,堵上自己的嘴。


    别在这里被人下了套,都不知道。


    贺平安没有意会到,一心向她求表扬:“嘿嘿,婆娘,你说我做得对不?”


    他像个既通人性,可是又不那么通人性的畜生。


    让人畏惧又怜悯。


    花祝年瞪了他一眼:“你喝你的吧。”


    贺平安虽然没什么脑子,但是能感觉到她的不高兴。


    他低下头喝着闷酒,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


    等他再一看同一桌的宋礼遇,发现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婆娘看。


    贺平安气得一拍桌子,拿刀指着宋礼遇骂道:“你他妈的,到底是来吃席的,还是来偷婆娘的?吃你的吧,老看什么!”


    宋礼遇冷笑道:“你消停点吧,别老给她丢人,连带着我也丢人。”


    “你丢什么人?”


    “她是我夫人,你是我夫人的男人,你若是知书达礼倒也罢了,偏偏活得这样……一言难尽。”


    贺平安举起刀,想一刀劈开这张桌子。


    花祝年忽然出声道:“我没有觉得他如何丢人。”


    贺平安憋了一肚子的火,瞬间就熄灭了。


    他爽了。


    当即就被哄好了。


    其实,只要她愿意哄他,他也愿意哄她。


    他的要求本来就不高。


    不许她看别的男人,不许她跟别的男人说话,不许她身边有别的男人出现,不许她再想着前夫哥,不许她再供奉前夫哥,不许她再梦到前夫哥,不许她瞧不起他,不许她嫌弃他,不许她拒绝他,出门前跟他报备行踪,去老姐妹儿家里也要按时回家,还有一天给他做三顿饭,白天做完必要的家务外,晚上要心甘情愿地跟他睡觉……


    除了这些,也就没有别的了。


    如果她都能做到的话,那他们就会是特别特别好的一对。


    就像现在一样,她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他开心半辈子。


    真的。


    老开心了。


    贺平安很想听她在别的男人面前维护自己。


    哪怕他配不上,可就是想听。


    他真的很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


    风和畅看得出桌上的气氛紧张,连忙将话题从感情上,拽回到首领上来。


    “兄弟们都想你当首领,带着我们打天下。跟着有天命的人,心里才有底气,是不是啊,兄弟们?”


    下面席上的人一片附和声。


    花祝年现在面对的,并不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郎。


    而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登。


    她虽然并不知道内情,可是她居然能感知到,对方似乎没有年龄上的浅薄无知。


    说出来的话,有种深厚的油腻感。像灶台上积攒了几十年的老油,用锅铲铲都铲不下来。


    张口闭口都是兄弟的,不是小人,就是奸诈小人。


    绝对跑不出这两种。


    喊一声兄弟,就奔着要你一辈子卖命去了。


    她干笑了两声道:“我恐怕真的要辜负大家了。这个事儿,干不了。我不是干这个的材料,再说了,让我一个小老太当首领,这里也没有人听我的啊。”


    风和畅拍着胸脯保证道:“听,都听你的!怎么不听啊?谁敢不听啊?谁不听,我斩了他!就算不用我斩,贺大哥也早就上手斩去了。你就是我们唯一的首领,别人抢都抢不走。”


    衡羿在下面的席上,跟兵革仙还有她儿子坐在一起。


    那桌都是半大点儿的孩子,也就是俗称的跟小孩儿一桌。


    兵革仙带着这群孩子,一投明主,二投明主,再投明主……


    无论投几次,只要能吃饱饭就好。


    衡羿跟兵革仙商量道:“我就是问问,就不能现在弄死他吗?”


    兵革仙猛灌了一口冷酒,拍着桌子跟他吼道:“你可拉倒吧!光你小妻子那套,根本行不通的。今后,群雄割据,你不知道她要跟多少人斗。身边放着个这样奸猾油腻的,还算是护身符呢。有些事儿吧,就得这样的人来办。旁的人,镇不住。”


    “你虽是轮转过百千万世,体察的是世态民情,可你打仗没我经验多。哪个体面人身边,没几个办脏事儿的?风和畅跟你小妻子,虽然说不上一时谁主导谁,不过,你以为杀了风和畅,她身边就全都是好人了?指不定来一个比风和畅更厉害的。”


    “特别是她现在,死而复生,就这么会子,吃席的功夫,那附近的镇子,早就传遍了。很快各方势力,就会知道她有天命在身。衡羿仙君,你当初就是有天命在的。你比我更知道,天命是个什么烂玩意儿。那说白了,就是被人利用的。”


    “她如今的处境,跟你当初一样。是用来安抚众生的主心骨,也是被供起来的吉祥物。倘若她自己立不住脚,那就会成为各方势力,争抢的香饽饽。”


    “说什么天命在身,到最后谁抢了她,谁才是真正地天命在身。要么说天道老登,贱得慌呢。这么早就让她显露出来,跟竖了个活靶子一样。”


    兵革仙执掌天下兵革之势,主肃杀、革新。


    常年混迹于战场。


    战场上,大义是有的,可私利也是少不了的。


    但没办法,还是得打。这不是她的选择,是天意的推动。


    当初她下凡的时候,她男人百般不愿。


    可实际上,她还真不爱在天上待。


    上边儿真是没有劲儿,不如下来杀个痛快。


    金身罗汉说得没错,花祝年的处境,的确非常危险。


    花祝年也预感到了。其实,她从刚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般情景。


    这才一个劲儿地拒绝,但也不是真的拒绝,只是在试探。


    风和畅其实也挺纳闷儿的。


    他并不理解她为何总是推辞,一般来讲,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老太,就想过太平日子,不愿意当首领。


    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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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种,则是在跟他演三辞三让的戏码,可这是帝王受封时的谦让之礼。他不觉得她一个小老太会知道。


    不过,这两种,无论是哪一种,她的表现都很反常。


    一分力都没出,平白无故地让她当这个首领,换了旁人,早做春秋大梦去了。


    她到底在怕什么?


    风和畅并不知道这小老太身上,究竟有没有天命。


    天道刚才对衡羿所下的旨意,凡人是无从窥探的。


    可他之所以说她有天命在身,完全是为了利用她这份死而复生的奇遇。


    不然人心这样散,还有什么能将人号召起来呢?


    风和畅要的不过是一个傀儡。


    他有着绝佳的造神能力,这个傀儡谁当都行。


    马卡龙行,贺平安行,花祝年也行……任何一个人,只要听话,那都行。


    没什么不行的。


    不过,最好还是花祝年来当。


    毕竟她是大家眼睁睁地看着,埋进土里待了七天,还能被天雷劈开坟墓,砰地一下活过来的人。


    风和畅也不管花祝年的推辞,到底是暗藏了什么心思。


    总之,他说来说去,这个首领,她当定了,就不要推辞了。


    在两人来回打了半天太极后,风和畅演着演着自己都要信了。


    他红着眼睛恳求她道:“算我求你了,你就接下这个担子吧。兄弟们,真是——”


    他话都还没说完,花祝年突然斩钉截铁道:“行,那我当了。”


    这下换风和畅心里不好受了。


    不是,这不是他所想象的场景啊!她可以当,但必须得是受他控制下的当。最好是他逼着她,她窝窝囊囊地当。


    怎么能突然打断他的话呢?他突然有种被人玩了的感觉。


    她是不是,早就想当啊?


    花祝年坐在高台上,跟一桌狡猾的男人,吃着自己的头七席。


    待她吃饱喝足后,忽然就掀桌子了:“把宋礼遇这个狗贼拿下!反抗护主者,立地斩杀!”


    宋礼遇带来的那列精锐,正混在下面的席中,跟风和畅这边的士兵一起吃酒呢。


    没人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招,两边的人都没想到。


    虽说她是首领,可是士兵们,还是只听风和畅的。


    只要风和畅没说话,士兵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宋礼遇带来的是精锐骑兵,是最会审时度势的。


    在风和畅那边的士兵,还沉溺于两边交好之际,宋礼遇这边的精锐已经开杀了。


    全然忘却了,这是刚才一起喝酒的弟兄。


    不踩着你的尸体往上走,你就要踩我的尸体往上走了。是兄弟,就给我砍一刀。


    风和畅迫于无奈之下,只能按照花祝年的意思来下令。


    再不下令,自己的人就要被对方杀没了。


    可这并不是他的本意。


    他本意,是想跟宋礼遇交好的。如果能得到他的一二分资助,那就更好了。


    没想到,大好的局面,就这样被一个不懂事的小老太给破坏了。


    两边厮杀了半夜,宋礼遇虽然带来的是精锐,可毕竟抵不过风和畅这边人多。


    那批精锐骑兵被尽数斩杀。


    他们骑来的战马,就成了大自然的馈赠。


    宋礼遇被五花大绑地按在了花祝年的面前。


    他痛苦地嘶吼道:“你还是恨我!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我做错什么了,你要这么对我?我害过别人,可是没害过你!我今天,是来接你回家的!我来是要给你至高无上的荣耀,让你入我宋家的祖坟。你记不记得,我们,已经成亲了!”


    花祝年经过方才的试探,已经知道自己直接下令不顶用了。


    就是间接跟风和畅下令,也还是不顶用的。


    她根本指挥不动这里的人,唯一听她话的只有贺平安。


    她对贺平安说道:“你去把他弄死,怎么弄死都行。泄愤也好,羞辱也罢,我只要他死。死无全尸也没关系,总之随你开心。”


    宋礼遇被贺平安拖走了,咆哮嘶吼着骂了花祝年一路。